我过分保守的妈妈 母亲节特别篇

(母亲节特别篇)

  我叫杜浅斟

  1982年,在一个物质丰足、同时被墨香诗韵浸染、文化底蕴深厚的家庭里出生。

  也是在这一年,计划生育成为了基本国策开始推行。所以我也成为了第一批,响应国家号召的独生子女。

  幸得祖荫庇佑,我们家尚且算得上富足,既无柴米之忧,亦无世俗奔波之累。

  我爸爸是散文诗人,同时也是一位泼墨技法的集大成者,倒也算得上是一位诗画双绝、名声在外的文人墨客。

  爷爷是当代书法大家。

  我的奶奶,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虽名声不显,但留下了和爷爷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的美名。

  我的名字杜浅斟,便是奶奶给我取的,小时候我趴在她的腿上问过她,她眼角带着温暖慈祥的笑意,同我讲:她希望我长大后,是一个含蓄内敛的姑娘。

  同香醇久远、馥郁绵长的陈酿一般。

  须得慢慢啜饮,细细品味,方解其间滋味。

  只是那时我还小,听不懂这些。

  我就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受着他们的熏陶和影响,一点点长大。

  我五岁的时候在爷爷书房玩耍,看爷爷写字忽觉有些无聊,就自己拿笔蘸墨在一旁模仿着他写字的样子,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两句小诗:

  风儿吹过小池塘,小鱼儿笨笨跳跳。

  写完我便趴在小书桌上睡着了。

  那两句小诗被爷爷装裱,被他放在了他的作品中间,如众星捧月,挂在了他书房最显眼的位置,常被他拿来向亲朋好友炫耀。

  爸爸总喜欢让我坐上他的肩头,常常带我去和很多长得和他一样的叔叔伯伯玩。会每晚给我讲故事。

  他们都很爱我。

  只是我的妈妈……

  她不喜欢我……她不和我说话,也不陪我玩。

  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待在院子里的老树下发呆,静悄悄的。

  爷爷奶奶和爸爸对我说:妈妈生病了,让我别去打搅她。

  所以我只敢偶尔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她:

  妈妈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也会~

  像我想她一样~

  想我吗?

  …………

  爷爷奶奶意外离世。

  我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亲爱的人。

  家里只剩下了我和爸爸。还有……妈妈……

  只是妈妈的身体。

  越来越虚弱……

  也是那个时候在家里整理遗物的时候,我看到了许许多多,被奶奶藏起来的,妈妈以前的照片。

  我才知道,原来妈妈以前是古典舞领域的顶尖舞者,却在生下我以后,身体还在很虚弱的状态,她就执意重返了舞台,谁也劝不住她。

  后来她的腿受伤,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她还是咬着牙,瞒过了所有人继续起舞。

  直到最后……再也站不起来。

  “妈妈为什么不休息呢?”

  爸爸双手摩挲着照片,声音哽咽:“那是你妈妈……她毕生的梦想和追求啊。”

  “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身给了古典舞、她想创造出一段举世震惊的舞蹈、她想赋予舞蹈生命与灵魂。”

  “只是,她再也没有办法去完成。”

  爸爸把照片拥入怀里,泣不成声。

  “爸爸,我想学舞蹈。”

  “浅斟……你……”

  我看着照片上妈妈的容颜。

  “我想看看,她再露出和照片上一样的笑容。”

  爸爸一下把我扑进了怀里。

  他嘴里已经吐不出清晰的字:“浅斟……好……孩子……好孩……子……好……”

  …………

  “妈妈,下周学校组织了文艺汇演,我通过预选可以上台表演了,你和我爸爸一起去看好吗?

  “妈妈?

  “妈?

  “妈!

  “妈!妈!妈!

  “爸爸,你快来……

  “呜呜……

  “爸……爸……你在哪

  “你快来……呜呜……

  “有没有人……呜呜……

  “妈妈!

  “呜呜呜……

  “你快起来……

  “快……

  “起……来……

  “你醒……呜呜……醒……看一看……我……

  “你为……什……么……呜呜呜……

  “呜呜……不等我……

  “你为什么……不能再……

  “等等……

  “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

  “为什么……

  “爸……

  “你在哪……

  “你……

  “在哪……

  “呜……呜……

  …………

  ——妈妈走了。

  …………

  时光荏苒

  …………

  “浅斟……过来,介绍一下,这是你江阿姨……

  “以后……她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

  “浅斟……”

  “爸……呜呜……

  “你会没事的……

  “你会好起来的……

  “呜……”

  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听……爸爸说,咳咳……爸爸之前……咳……已经把家里……所有……都转……到……到了你名下……私……咳咳……私募……

  “等到你……咳……成年……才……才能拿出来……

  “留……留下了……一部分……给江阿姨……代为保管……

  “她……她也不知道……我们家……究竟有多少……

  “你……你不要……告诉……她……

  “爸爸……只是……想……让……让她照顾你……

  “爸爸……知道……你不喜欢她……

  “爸爸……也不奢求……她能关心你……只要她能……履行……再照顾你……几年……等你……再……长大一点……

  “你……要……记得……记得……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们……都爱你……

  “以后……呜……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你……要……照顾……好自己……

  “爸爸……爸爸……好担心……

  “担心你……能不能……一个人……

  “走下去……

  “浅……咳咳……浅斟……

  “乖女儿……

  “爸爸……

  “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

  “爸……爸爸……舍不得……”

  病房里传来一声号啕大哭。

  “爸!”

  …………

  “浅斟,你回来啦?”

  “江阿姨。”

  “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顾自强,我以前知青下乡的时候生的。

  “他以后住在这儿了。

  “说起来,他比你大十岁。

  “你还得喊他一声哥哥呢。”

  …………

  “我问你?你学跳舞花了家里多少钱了?到底有什么好学的?一直在浪费家里的钱,什么用都没有!

  “以后不准去了!

  “好好上你的学去!

  “一天到晚的,正事也不干!

  “学那么久,也没见你跳出什么名堂!

  “好好上学找个稳定的工作才是你应该做的!”

  …………

  “你非得去学跳舞,也不是不行。

  “那我总不能白白花那么多钱供着你,养着你吧。

  “只要……嫁给你自强哥,我可以继续支持你继续学。”

  …………

  “我……可以嫁给他。”

  …………

  “儿子,怎么那么久了,浅斟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医院检查检查?”

  “你别太过分!!我都听你的娶她了!还要我怎么样!

  “你知道我看见她就烦!”

  “为什么?浅斟挺好的一姑娘。”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你抛夫弃子回城里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自己问什么?你放着自己的亲儿子在苦寒山区不管,来给人家当保姆养女儿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

  “你居然还妄想,我能喜欢一个夺走我妈的人?”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你怎么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我告诉你,谁都可以怪你妈,嫌弃你妈我。

  “唯独你!不可以!

  “我做这一切为了谁?

  “谁把你接来城里的?

  “你忘了在老家你过的什么日子了?

  “谁给你现在这么好的生活条件?

  “你都快三十了,还没有老婆。

  “谁给你找的媳妇?

  “浅斟哪点不好?

  “是你配不上她!你居然还嫌弃她!

  “你看看你自己,哪点配得上她?

  “我告诉你,老杜可没和你妈我去登记领证。

  “我也不是浅斟后妈。

  “你说得有一点没错,我就是她的保姆,就是她家的管家!

  “别用你的屁股,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你现在吃穿住行,是谁的钱!这是浅斟的钱,是她杜家的钱!

  “你非但不感激我?还怪我?

  “要不是你爸……你觉得我会想生你?我为什么要跑回来?我是你妈不错,可我不一定,非得要你这个儿子!

  “我对你还不够好?

  “我告诉你,她只是现在还小还不成熟,还意识不到,等她再大一点,被赶出去的,就是我们娘俩了!

  “你猜我为什么非得让你和她结婚!

  “你要以后还想有现在这么好的生活条件。

  “我们必须和她捆绑在一起,我们必须和她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这个孩子……你也必须要……

  “才能牢牢把她控制在手里。

  “我做这一切。

  “都是为了你。”

  …………

  “你们坐吧,我有话想和你们谈谈。”

  “……”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我可以和顾自强做试管。但你们也知道,我们杜家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孩子得跟我姓杜。

  “第二,孩子可以跟你们家姓,家里的钱……我也可以都给你们。但——不要顾自强的……办个假证明……试管去从精子库里挑选……

  “当然,无论哪一种,名字都得我自己来取。

  “就说这么多吧。

  “没有第三种选择。

  “我还要上课。

  “想好了给我答复。”

  …………

  “小杜啊,你别冲动,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你真不跳了?你还年轻,你看看报纸上,来,你看,你看这里,你再看这里,这些报道可都是夸赞你的,歌舞团的各位老师们,也都很看好你,打算好好培养你,可以说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谢谢您,庄老师,谢谢,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您不用劝我了。”

  “你真要放弃?”

  “嗯。”

  “浅斟,这不是你从小的梦想吗?”

  “是,但现在不是了,现在,我有了更想做的事。”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还是生了孩子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老师,老师可以帮你想办法!”

  “没有,庄老师,你别乱想,我就是不想再跳了,转专业的事情就拜托你咯。”

  “唉。

  “行吧,老师还是希望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别要轻易做决定。”

  我给了她一个笑容:“不用。”

  “好了,庄老师,您忙,我先走咯。”

  ……

  我推着婴儿车。

  漫步在校园的林间小道上。

  风很轻,婴儿车里伸出一双小手正抓着阳光玩。

  我低头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我蹲下身子,握住他的小手,用自己的脸颊,在他软乎乎的小脸上蹭了蹭:原来幸福是有声音的,是奶呼呼的“咿呀”,是胖脚丫踢在车篷上的“咚咚”。

  妈妈她……

  当年是否也见过我这样?

  是否也听过我娇小身躯里传来的心跳?

  或许……

  她也曾听过吧。

  只是她选择追逐聚光灯下的影子,而我甘愿被这只小手攥紧余生。

  “舟舟你看,银杏叶像不像小蝴蝶?”

  我举起金黄的叶片晃了晃,他立刻咯咯笑着,伸出另一只小手来抓,连带着整条绿茵林道都一起笑了起来。

  我弯腰亲亲他沾着口水的脸蛋。

  轻风拂过。

  搅起一地落叶翩跹舞动。

  我抬起头看着。

  同时他的小拳头紧紧握住我手指。

  “妈妈。

  “舞动。

  “不一定要在舞台中间。”

  ——杜浅斟,母亲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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