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纨绔女公子 22-31

(二十二)齐王世女萧秀瑱

午后的太阳煌煌照着,钱悦摇着扇子,驭着小云骃顺着平乐街往观善坊悠悠行去。
观善坊,白州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汇集了城中大半茶楼酒肆、鲜花香店,惯来人声鼎沸,车马如龙。
而在观善坊云集的雕檐映日,画栋飞云之中,最为煊赫雅致的,则是那坐落在虞水河畔,出入往来皆为权贵势要、文人骚客的白州城第一阁——霞阁。
她此行的目的地也是霞阁。
因季夏马上结束,骊华书院放的耕假也要跟着尾声了,书院将在孟秋之朔开馆,为了让同窗交流休假期间内的学习感悟、外出游历的所思所得,故而每当假期结束,书院众师生都会在霞阁举办一场流花宴。
而今日就是霞阁流花宴开宴之日。
只是说来惭愧,早上她被家中俊俏小侍绊了脚步,出门时才想起阿锦昨夜送来居学文章时提到弱水又病了,好在不是像去岁秋天那样卧床不起命垂一线,这次只是失了忆,一夜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想着弱水这番失忆怕是忘了有流花宴这回事,才赶紧使小书侍急急往殷府给她递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出了门没有。
不到一年时间,弱水不是突遇疾患,就是被千金坊里一个不知底细的美少年迷了眼,最后娶新夫还被换了亲……
如此背时,她真该去娲皇大帝案前烧柱头香了。
想起她那霉字当头的好友,钱悦扇骨敲了敲下巴,深感同情的啧了一声。
正当她漫无边际的思忖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哗,是行人惊嚷夹杂着由远及近杂乱的马蹄声,钱悦手疾眼快的一扯缰绳,往路边巷道退了几步。
街衢往来行人如潮水纷纷往两旁避让,一辆疾驰的、失控的黑色马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嘶,棕红大马和车檐角挂着的桐花铃,车架上还有个两日前才见过的青衣小僮……
这不正是殷府的马车么?
弱水在里面?
钱悦看着前面驶远的马车背影,眼睛一眯,轻轻拍了拍自家有些躁动的马儿颈脊,一夹马腹,赶紧跟上。
待她又前行片刻,前面已经被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住了。
钱悦马上遥遥一望,最里面围着的都是披甲持刀的侍卫,正在提着刀将道路两端封拦,阻止来往行人车马通过,而殷府的马车正孤零零的停在街道中间,窗门紧闭,不知发生了何事。
坐下的小云骃喷了个响鼻像是嗅到什么气味,抻着脖子向里看,脚下不停地踱步。
钱悦心中有些奇怪,下了马,安抚地喂了它块松子糖,将它系在路边桑树上,她环视周围一圈,凑到一个坐在肩舆上的文士衫女子旁边,“娘子,前方发生了何事?为何内史府卫封了路?”
那文士衫女子看她衣着锦绣,笑着摇了摇麈尾扇,侧身低声道:“妹子你仔细望一望那可是内史府卫?身穿月银甲腰束红漆蟒纹护腰,这是虞山宫的丰鳞卫。”
虞山宫,也是齐王宫。
因它坐落在白州城北、虞丘山半腰,城中之人便私下浑称为虞山宫,久而久之,虞山宫的名字倒比齐王宫还要响亮些。
虞山宫之主,自然也是统领他们中南道七座州城的王侯,当今圣尊的四妹——齐王萧延灀。
不过,齐王虽骄奢刚愎、好战喜功,但对辖下民众倒还算宽饶。
钱悦松了一口气,“竟是大王驾临?自去岁年关的天穿节祭典过后,大王也是许久未曾出现在城内了。”
“非也,非也。”
文士衫女子啧了一声,否然道:“若那马车冲撞的是大王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方才瞧见策马受惊的竟是章仪君,少君那脸色可不太好。她让侍卫拦下马车,自己驾着马又走了,也不知要如何处置里面的……哎,总之不太妙啊。”
钱悦持扇的手一紧,眉心皱起来,她竟忘了齐王宫里还有一位章仪君。
文士衫女子口中的章仪君便是齐王长女萧秀瑱,亦是世女。听闻她三四岁时重病险些夭折,一位堑外仙士云游至此,两碗药便治好了世女病疾,仙士道她命弱,须养在山上不染红尘方能活过十八。
齐王爱女心切,将她送往不婪山上的遗贞观清修,一住就是十年。
按年岁来算,萧秀瑱还要在不婪山上再待上三四年才算圆满,没想到她一年前便私自下了山。不过少年英豪,夭矫不群,刚下山就随着齐王平了遥州獠祸,一戟削下獠首的贼头,齐王大喜至极,为爱女向上请封章仪世女封号,又放给她可以随意调动齐王宫丰鳞军私卫的兵权,令她俨然成为中南道至尊至贵说一不二的存在。
而与她身手一同震慑世人的还有她的性子——乖戾倨傲、睚眦必报。
萧秀瑱刚下山时,曾当街废了许家二娘的两条腿。只因那娘子故意泼茶将她衣摆鞋面弄脏,她便命人持灌铅铜锤将她膝盖以下,一寸一寸敲碎,凄厉惨叫声从街头传至街尾……
啧!她说什么来着,弱水真是该去烧柱香去去晦气了!
钱悦心中一凛,一边向文士衫娘子道了声谢,一边大力往前挤。
待她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来到最里面,身穿月银甲,高七尺的侍卫眉毛一横,拔出腰间佩刀,亮出银锋,冷喝道,“退后!”
钱悦拂了拂袖,躬身作揖,才飒笑低声道,“我乃骊华书院吴夙院长的学生钱悦,此车乃是我同窗之车,正要往霞阁参加书院的流花宴。宴会马上开宴,就差她了,老师使我过来问一下发生何事,还烦请姑姑不吝解惑一二。”
她说着给面前几个守卫的侍卫各塞了几枚银瓜子,然后退后一步,以示无害。
那侍卫麻溜将银瓜子往袖带里一塞,左右相互对视一眼,与她勾了勾下巴,不过依然持着刀不让其他人靠近。
钱悦从小在几代同堂的大家族里长大,最是善观眼色,赶紧凑上前去,只听其中一位侍卫将声音压的极低:
“既是吴院长的学生,那让你听听也无妨,少君方才在城北兵铁铺遭贼人偷袭了,还差点被热滚滚的铁水毁了容。
那贼人嚣张的很,不光行刺少君,竟然又将她新训的赤血龙马偷走了,骑着往城西逃去,我们少君一路追,从城北追到这里,眼瞧着能追上贼人时,你同窗那发癫的马车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生生挡住了少君去路,让她延误了好一会,少君气的不行,适才放话,等她回来再好好算此处的帐。”
说到此,那侍卫叹了一口气,瞧着钱悦,语气有些同情,“若少君此去,擒住了贼人,你同窗还是能安然无恙;但若是少君追丢了……你若还想帮你同窗,我还是劝你有多大的佛请多大的佛来吧。”
她看在骊华书院吴大家的面子上,也只能把事情原委大致一说,其余的,只能看她们自己的能耐造化了。
钱悦听得惊愕,心中不好的预感成真,怎么也没想到好友不过出来一趟,就能遇到这种无妄之灾。
她现在被拦在外面,实在插不上手,忧虑视线从侍卫间隙穿过去,正看见丹曈挡在车前与一个兵甲形制更高级的扈从交涉。
遥遥见那小僮面色还算从容镇定,钱悦也稍稍放下些心,与侍卫拱手一谢,向外退出去。
……
“姑姑且慢!”
丹曈挡在车前,拦下为首的银甲高挑扈从,快速陈明来意:“我是吉光坊殷府的仆人,我家主人刚刚在车上小憩,仪容凌乱……还望各位姑姑稍等片刻,容我主人梳妆整理下再下车。”
那领头的扈从赵煊是齐王指给萧秀瑱的十二亲卫之一,同时也是齐宫的副典军长,什么破皮无赖没遇到过。
她看丹曈年岁不大就敢来拦她的道,不由冷笑,正欲喝叱,又听他谦卑恭顺道:“日头如此大,丹曈给各位姑姑添麻烦了,这是我家主人孝敬姑姑们吃冷饮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姑姑们收下。”
眼前小僮低着头,上前一步,双手托着一个巴掌大、布料被撑得挺括的荷包,态度虽恭敬柔顺但也坚持不肯退缩,倒是有几份胆色。
赵煊指腹点着荷包,里面硬鼓鼓的,依旧无动于衷,忽地电光石火地又想到什么。
他说哪个府的?殷府?
她眉尾一扬,抬手示意正准备用刀挑开车门的卫兵先停下,又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城南有家药铺的殷家?”
“是是,我们家是有些药材生意。”丹曈听她语气有松动,忙不迭应道。
原来是她家,赵煊此时对的上号了,早听闻殷大夫郎膝下有个小娘子,极是纨绔不着调,车内现在只怕是一片狎昵放荡之景,难怪眼前小仆红着脸也要来阻拦了。
殷家小娘子虽草包一个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但殷家还有一个医术高明的殷大夫郎。
殷大夫郎一介孤身鳏夫,深居简出,外人只知他是个富贵闲人,她却知道一年前边塞阏城出现了一种地灵蕴续散,对刀枪之创有奇效,她几经打探才得知此药竟出自白州城一位殷氏夫郎之手,她们行武之人少不得受伤,得瓶好药得遇医术圣手比什么都金贵。
而殷大夫郎溺爱独女又是出了名,若让他知晓,自己让殷小娘子本就稀薄惨淡的名声雪上加霜,日后求医恐有不便,倒不如现下卖那小娘子一个面子,让她修整好再出来。反正少君追那贼人去了,一时未归。
赵煊这般想着,就泰然自若地接了丹曈手上的敬意,也不掂量直接丢给旁边卫兵,“喏,别忙活了,晚上换了值我们姐几个吃酒去。”
又转过头看着面前松了一口气的小僮,神情淡淡,提醒道:“行了,让你家主人穿衣动作快点,若是一会少君来了,脏了少君的眼,别怪姑姑没提醒你们。”
车里艳事忽然被外人点破,丹曈还未来得及松懈,脸一下子烧起来了,想到都是因他一直背贴在车壁上偷听了公子和妻主的情事,渴望的不放过车内妻主每一次细微的娇喘,导致驾车都心不在焉,连马儿有了异样都没发现,又惭愧万分。
他满脸通红,低着头行了一礼,“多谢姑姑告诫。”
转身快步回到马车窗户旁,几句话把事情简单的复述一遍,话说到尽头,脸又红了红,声音像仲春的柳絮一样飘进车内:“军卫让妻主和少夫郎快点,时间不等人。”
这下好了,不光丹曈知道,连外人都知道她做了浪荡没脸的事了!
弱水慌慌张张系着裤腰的手一顿,一脚踢在韩破小腿上,“都怪你!都怪你!”

(二十三)死也要穿好衣服再死(上)

这下好了,不光丹曈知道,连外人都知道她做了荒唐浪荡的事了!
被她拎起的裙和袴沾满了淫水,湿淋淋地像水草一样缠拧在一起,弱水越着急,手上裙结就越发缠死,没有一点要被解开穿好的意思。而对面罪魁祸首几下就将胯间水渍擦了干净,施施然放下外袍将透了肉色的裈裤挡住,如果不细看,无人能想到他才经历过一场淋漓情事。
他整装好自己,望着她眉眼悠荡,唇角浅浅弯起,一副称心如意的舒畅模样。
弱水更恼了,牙痒痒地一脚踢在他结实小腿上,“都怪你!都怪你!”
腿稍稍一抬,嵌在嫩穴儿深处的几颗杨梅就咕噜噜地摩擦花心,酸慰的弱水整个屁股都麻酥酥的,又稠又多的热液把窄紧的穴灌的满满当当,蓄在穴口摇摇欲坠,只是稍微的动作,就让她穴儿又紧张的开始颤抖缩紧。
韩破顺势往那上送上来的绵腴臀肉上大力一捏,她就膝盖打着颤,两腿像沸水里下锅的白玉汤饼,径直软了下去,两手慌张地扶在他胸上才堪堪稳住自己。
弱水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地更用力瞪着他。
韩破心中得意,拍拍她屁股示意她腿分开些,“再生气也没用,唉,为夫把弱弱喂饱了,怎么又成了为夫不是?果然新夫难当。”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手扶着她腰肢,用绵手巾将她腰臀间漫溢的春水几下揩干净,又换了张新绵巾扣在她花谷上,抬手大力按揉,“别夹,让它泄出来……”
干爽的棉巾擦在她敏感的花穴上,吸干了周围淫液,变成软塌塌的布团,韩破的大手垫在下面将软布往里摁,穴口被揉开一线,精液从小口源源不断的坠流出。
大腿哆哆嗦嗦抖着,小穴泄了两股,又开始痉挛起来,让弱水有种即将失控的恐慌感,不敢想象在这个节骨眼,要是再被摸失禁了,她简直没脸见人。
她娟眉蹙着,莹白手指抓住横在腿间蜜色的手腕,委屈道:“不行,流不出来……”
韩破闻言停下手,瞧着眼前少女稚羽一样的眼睫又开始潮湿,咬耳朵地低声一笑,“这可是你说的,那妻主一会可要……把小屁股夹好。”
时间紧迫,他也确实不打算在此继续纠结,或者说手掌下白腻纤细的腰腹里装满他的精液,浑身浸透了他的气味,连云鬓发间都缠上一丝踯躅麝香,让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愉悦。
他从她手中接过那团皱皱巴巴衣裙,几下解开,抖了抖,一件一件给她穿上。
“你、你少蛊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弱水瞧着他洒然样子就不爽,囔着鼻子也要冷笑一声,脸鼓的像个煮胀的元宵,又想到穴里面总不能一直塞着杨梅,声音又娇气起来,“那个……那个东西,怎么拿出来啊?!”
韩破正低着头给她系裤腰的带子,气息喷在她胸前,带着热意的暧昧,“昙宝寺的山房里可以与比丘尼要水沐浴,为夫怎么给弱弱塞进去的,一会就怎么吃出来……”
说着,他趁其不被迅速抬头在她鼻尖上咬了一下,凤眼中含满戏谑,“刚刚弱弱不就想让夫郎给舔穴么?一会自然会满足你……”
弱水闻言耳根一烫,正要啐他。
车外却传来丹曈焦急的催促,“妻主,少夫郎,可整理好了?”
这么快?!
她外裙还没穿好!
弱水愣了愣,粉艳艳的脸顿时一白,扶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扣紧。
韩破看着眼前外裙正面湿了一大片,深深湿痕在薄竹色上极为显眼,不由皱眉道:“恐怕穿不得了。”
“那怎么办?!”
水意瞬间满上她眼睫,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弱水深吸一口气,报复地抓过他还算干净的衣袖,奋力在裙上擦拭几下,往腰上一裹。
正在她胡乱系带时,被韩破拉住手,“你待在车上,我下去。”
“???你当她是我这种窝囊废?”
弱水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一脸你在说什么疯话的表情。
那可是齐王世女,未来要袭王位的,今日不敬,明日还要不要再白州城混下去?!
韩破如何没想到,只是他不愿弱水这样衣衫不整让人看了笑话,不如赌一赌,他给弱水正了正裙面,认真道,“若要让世女看到你这狼狈样子,心生轻视,不如直接躲起来,借口总是有的。”
他说着又玩笑起来,“弱弱可不能只会与夫郎装病。”
弱水勉为其难的接受,但还是蹙眉忧愁,“哪有新夫下车拜见贵人,一家之主倒藏起来的……万一世女知道了呢。”
韩破给她拢了拢鬓边的发,修眉一挑,“什么藏起来?妻主是腹痛难忍,恐病气冲撞了贵人,这才待在车上……好了,别担心,我可不是什么困在轩阁足不出户的儿郎,年少时可时常跟着母亲外出打理铺子。”
话语间,他理了理衣袍,低头从下到上大概审视一遍,确认浑身没有大破绽,才回首看着弱水勾了勾唇,道声“你好好待着,我下去了”,拿起帷帽,拉开车门,两步跨了出去。
丹曈看韩破下来先松了一口气,赶紧凑过去。
赵煊此时正在号令扈从驱散聚集在此围观的人群,抽着间隙回头一看,看到只下来一个一身水红罗衣,头戴白帷帽的修挑男郎,他身后车门依然紧闭着,旁边除了那机灵小僮,空无一人。
赵煊心中瞬间闪过一丝无奈,但这时也无暇顾及,因为青砖地面细微震动,从远方传来隐隐马蹄声。
章仪君萧秀瑱……
要来了。
弱水揪着裙摆,讷讷坐下,心中始终惴惴不安,犹豫片刻又挪着屁股坐到车门处,撩起垂帘一角向外觑去。
蹄声哒哒,周遭喧闹的人声倏地安静,重重迭迭的人影如退潮一般分出一条敞亮大道。
逆着光,一队骑兵策马而来。
为首的是一名紫衣少女,身骑一匹金红神骏,座前横着一柄长枪。马蹄铁踩踏在青石砖上,铿锵有力,随着卷腾起的烟尘,那队人几个呼吸间就来到赵煊面前。
少女一勒马,马前蹄高高扬起,连马带人一整个融在烈烈日光中,只看得到个张扬无匹、不可一世的轮廓,虽看不清楚具体容貌,但那飞扬张狂的气场已经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弱水被那片耀目金晕晃地不由眯了眯眼睛,忽然感觉有一道凌厉阴鸷的视线从神骏上射来,直直命中车窗后的她,她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手一抖,幕帘随之落下。
这就是齐王世女萧秀瑱?
真是好大的气派,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弱水心扑通扑通颤着,有些懊悔自己不该偷看,不知道被她发现了没有。
好在车外紧接传来中气十足的女声,恭敬道:“少君。”
“赵煊。”
一个如冰雨打花的声音冷冷出声,没有这个年纪平常少女的明快清澈,听起来反倒有些许阴沉疏冷。
还好还好,她没有注意到自己。
弱水庆幸了一瞬,又开始担心韩破能不能应付的过来,而赵煊此时开口:“回少君,我已经查明马车发狂原因。”
“说。”萧秀瑱的语气冷的能拧出冰渣,好像如果她听不到满意的回答,在场的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弱水心中暗暗腹诽,一边竖起耳朵听。
毕竟这也事关她的身家性命。
另出现一个柔和的女声汇报:“这架马车除了马蹄左前蹄下粘着一块搀着皮毛的灰褐色粪便,再无其他异样,经过属下追溯,在来路十五丈处的地面上也有一团相同的……”
“说重点!”萧秀瑱声音越发不耐烦。
“虎粪,是新鲜虎粪的气味。”那做汇报的女声打了个磕绊,快速阐明原因。
虎粪?
弱水没想到自家马车失控竟然是这个原因,可城中哪里有虎又哪有虎粪,这种稀罕东西只能是城外山间才有。
果然,车外安静片刻,也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赵煊在此时出声:“那贼人出现在城北兵铁铺,想来是从城北放恩门进来的城外人,他故意在路中央扔下虎粪,使城中路过的牲畜嗅到气味受惊,为自己逃离拖延时间,也达到了阻碍伤害少君的目的。”
马蹄在踢踢踏踏地踱步,萧秀瑱抚掌笑起来,“好啊,当真是长得丑玩的花,手段百出啊!本少君已下令封城,从现在开始,挨家挨户排查,提供线索者、抓到者重重有赏!”
少女冷彻的声音全是咬牙切齿的味道,弱水不由摸摸自己身上竖起来的寒毛,又好奇起来。
手段百出?
除了用虎粪惊扰驮畜,那贼人还有什么手段?
但车外世界显然已经进入下一个任务进程。
有兵甲武器摩擦的金属声,大约有几人上了马领了命准备离去,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外面的声音也变得杂乱不堪。
弱水只能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少君,现在回宫?王夫……”
“不回。”而萧秀瑱的声音不耐烦地打断那个沉稳男声,扬声道:“不抓到那贼,大卸八块,我心难解其恨!”
她说着,马蹄哒哒往弱水所在的马车靠近,顿了片刻才问:“人全都在这里?车门怎么是关着的?”
来了来了!
终于要来审判她们了。
弱水隔着车门听到萧秀瑱点名,头顶像悬了一把利剑,不知会不会落下。
她听韩破恭敬开口:“并非故意不开,只因妻主有疾在身,恐病气冲撞了少君,还望少君见谅。”
“嗯?是么?”萧秀瑱冷冷质疑。
赵煊赶忙补充,声音带着些殷勤:“殷氏少夫所言不假。属下方才检查时瞧过了,殷家小娘子确实有些病容。她病事小,若不慎传给少君,少君金尊玉贵之体因此染疾,死多少个殷家小娘子都不足惜……”
那赵煊什么时候来瞧过她?怪会见人说人话,见……呃
弱水心中默默吐槽,不过有人掩护倒也安心许多,她只要展示自己与她们追捕的贼犯没有半点牵连就行。
她低着头安然坐着,呼吸放的又轻又浅,感受凛然迫人的气势逐渐靠近。
阴影挡住了阳光沉甸甸压在她身上,一道凌厉的视线正在透过窗户正大光明地睨视她,像山林间坐在树梢的漂亮花豹,冷静地在估量她。
片刻后,浓重的压迫感撤回。
弱水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她离去的背影,身姿清瘦,还没有钱悦看起来高挑,不过肩背倒是像小豹子一样结实漂亮。
那背影“哼”了一声,将长枪负在身后。
弱水现在胆子大了许多,敢把头伸出车窗一点点,去听她们的交谈话语,街风将沉稳男声吹过来:“……少君此番行事属实扰民,若让王夫知晓,怕是……”
萧秀瑱斥了声“啰嗦”一夹马就要走,少顷后却没走,影子落在青砖地上,是马上少女回首看向身侧的姿势。
接着传来她漫不经心的声音:“行吧,哪家的?姓甚名何?藤鱼你记下,择日自己上门道歉,也好与父亲有个交代。”
赵煊赶着话说:“姓殷……”
萧秀瑱不悦道:“他没长嘴么?”
韩破轻松且恭敬回复:“小人吉光坊殷氏韩郎,妻主姓殷,名弱水。”
“殷……弱水?!”那冷秀中蕴着精铁凛意的声音愣了愣,陡然拔高。
“你在说一遍,她叫什么?!”

(二十四)死也要穿好衣服再死(中)

半个时辰前。
城北巷尾的葛氏铁铺,鼓风炉呼哧呼哧的响着,夹杂着有节奏的呯当——呯当,是铁锤锤击钢料的声音。
逼仄昏暗的房间里,破藤摇椅上躺着一个头朝下脚朝上,穿着褐色短打,肤色油黄的中年男子,他双手枕在脑后,两眼微阖,胡子拉碴下面叼着一根甘草,嘬的滋滋有味,随着摇椅前后摇晃,他发上包着油渍渍的头巾耷拉到地上,脏敷敷地来回剐蹭着。
萧秀瑱坐在不远处门口旁的条凳上,嫌恶的移开眼,目光落在他搭在摇椅靠背的脚上。
穿着污黄草鞋的两脚交迭,正悠哉悠哉的抖着,中间滴溜溜地夹着一块手掌大小,表面尖锐粗粝的乌黑石头。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那黑石头流转出一抹五彩的光,无人知道这竟是一种铸造神兵利器的顶顶好料——玄银石。
“乡倌儿,给你十金,你的石头我买下了。”萧秀瑱摸着横在膝上的渥凤枪,正缺一块给爱枪枪头增强韧性的矿料。
那中年男人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随即掏掏耳朵,连眼皮子都没掀。
萧秀瑱从小到大何曾这般被轻慢过,心中不快,声音冷了冷:“老儿子家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酒?什么酒?我可只爱喝青州刀碎玉哦。”中年男人懒洋洋的开口。
身旁随扈的侍从忍不住斥道:“没眼色的东西,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这可是我们齐王世女!”
“真的?!”那男人一个震惊,从摇椅上摔翻在地,玄银石从脚间滚落,却正正好的落在他怀中。
他捂着胸哎呦叫唤两声,麻溜儿的爬起来,一口啐了甘草,嬉皮笑脸的噘着嘴凑过来,嘴唇上豆大的痦子上长着一根毛,也随着他说话动静一翘一翘,“你真的想要?这玄银矿可是我家的传家宝贝,十金可不够,不过你想要也可以,只是这个条件么……”
他一边说,一边用瓜子大的眼睛觑着萧秀瑱。
原来是嫌钱不够,哼,也不怕揣多钱横死。
萧秀瑱捺下一巴掌扇在中年男人那张油腻浮夸脸上的冲动,抬着眼冷冷的瞧着男人,“继续说。”
“就是,就是……”中年男人咧嘴一笑,漏出一口黄牙,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萧秀瑱,“我别的没什么所求,就是上面有个秃顶的跛子大哥,至今还未娶到一个娘子,只要你肯入赘我们老杨家嫁给我大哥,这块玄银矿权当聘……”
他一面说,一面上下扫视着萧秀瑱,露出勉勉强强的将就眼神。
话还未说完,萧秀瑱已经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掀起茶杯往他脸上泼去,“混账!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
“哟哟哟,怎么急了?”
那中年男人身姿出奇的灵活,腾挪闪避,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短剑,剑尖接住飞来的茶杯,反手从炉孔舀起铁水朝她们挥洒来。
他躲在桌后油腔滑调的啧了一声,笑嘻嘻扬声说:“放心,我大哥不会嫌弃你像个小郎倌!”
红亮的铁水分扬如暴雨一样向萧少瑱迎面扑来。
而一柄紫金头朱枪也向那男人刺去。
扈从涌进来大叫着保护少君,迅速撑起盾伞护住萧秀瑱。
待剩余铁水尽滋滋啦啦的落在盾伞上后,萧秀瑱从扈从身后冲出,环视一圈,屋中已经没有那男人身影。
只余一根长枪插在土墙里,尾端受力还在颤悠悠的晃。
“人呢?!”
萧秀瑱气地拔下枪夺门而出,却看见男人已经骑上那匹通体金红的赤血龙马,他吹了个尿一样长的口哨,策马扬长而去,风中留下一句——
“世女千万别忘了哟,介时我大哥来娶你,他叫杨羌活!”
……
殷弱水,杨羌活。
萧秀瑱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阴阳,弱强,水火……
杨羌活,殷弱水!
偏偏是这架马车失控,真是好一个灯下黑!!!
目光从面色僵硬的赵煊身上移到那架黑色马车上,殷红唇角冷酷的弯起。
今日,宁可错杀十个,也不放过一个!

(二十五)死也要穿好衣服再死(下)

弱水被那厉喝吓得心中一突,不是刚刚好好地嘛,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躲是躲不得了,区区丢脸而已,最多不过骂她一声纨绔浪荡,现在哪有性命重要。
弱水连滚带爬的正要拉开门下去,忽地听见车外凌厉的一声“贱民滚开!”和丹曈失声惊叫,“少夫郎,你的脸!”
接着,车门嘭地一声被踢开,她还未看得清车外,只见一道紫色流光袭来,噌的一声,擦着她的鬓角钉进她身后的车壁上。
发丝削去一缕,扬起又落下。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脑袋就飞了!
弱水登时被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向后栽倒在地,明明是六月夏日,兵刃挟卷而来的余波寒意却像冬天呼啸的风雪一样,瞬间灌入车内。
她打了一个寒噤,颤巍巍地抬睫一看,车厢内直直插着一杆紫金枪头的乌红长枪,枪刃寒芒四射,还沾着一丝血迹,持在乌红血木上是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修长有力,青筋分明。
顺着手上去是紫稠窄袖,绣着五彩鸾凤,只是不知为何,袖子上被灼了几点豆大的洞,再往上看去,不宽不窄的胸前坠着一条赤金紫宝璎珞,圆领的扣结扣至脖根,露出一截玉雕一样冷白的脖颈。
这就是章仪君萧秀瑱。
弱水心中一紧,眼一闭,噗通伏跪在她面前,抖得像个淋雨的鹌鹑,“少君大人,民女知错了,民女不该欺瞒少君,不该对少君不敬……呜呜呜呜,民女家里上有孤苦独身老父,下有才刚刚娶的不成器新夫,全家都指望民女一人呐!”
她越说越想哭,做假成真的越哭越大声,早知道,脸面算什么啊,就该和韩破那混蛋一起在下面候着,现在可好了吧!
她抽抽噎噎的求饶,“呜呜呜,求少君大人开恩,饶了民女吧,民女再也不敢了……呜。”
面前这个伏在他面前的绿衣少女,哭的呜呜咽咽,一副状似胆小如鼠的样子。
简直和那人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感觉如出一辙!
可是那声音却又清甜又软糯,毫无伪装过的痕迹,萧秀瑱握枪的手紧了紧,阴鸷地俯视着她,“闭嘴!把头抬起来!”
弱水哭声一滞,吸吸鼻子,窝囊地仰起头,透过朦胧水意第一次看清这个站在白州城顶端少女的具体容貌。
面前的少女雪容月貌,颌线英秀,一双眯起的瑞凤眼眼尾上挑,如寒星般的眼眸凌厉含威,乌鸦鸦的头发用紫雀金莲冠高高笼起来。明明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年纪,却不见半分稚气,倒像一柄半出鞘的嵌满宝石的绝世名剑,冷艳露锋。
她就那样高高在上的垂目审视着她,通身萦着弱水见过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其一二的华贵气派,还有着一丝莫名的……眼熟?
就好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当然,也只是好像。
她刚刚可是差点就命丧在这位世女大人枪下。
弱水心有余悸的怂下肩,怯怯地任她注视。
“我问你,杨羌活和你……什么关系?!”萧秀瑱深幽地度量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什么杨羌活?
难道萧秀瑱问的是那个行刺了她又跑掉的刺客?可那关她什么事?
弱水抹着眼泪,分外委屈道:“回少君,民女真的不认识啊,从来没听过杨羌活这个名字。”
落在光中的小脸明秀稚媚,眼睫深长,盈着泪清凌凌、水汪汪的眼看起来一副天真无辜,只是在她忽闪眼睫时却不经意流露出一抹狡黠。
再结合她刚刚说到“从来”两字时,一瞬的迟疑心虚。
哼,她说的话,信不得。
萧秀瑱冷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扔在弱水面前,“不认识?那你这个也不认识?”
一张圆皮子摊开在弱水面前,皮面轻薄带着一层蜡黄色泽,像是才从真人脸上剔下来的,五官也生动活现:眼孔细小如瓜子,嘴唇的上面是一颗豆大黑痦子,一根弯弯曲曲的长毛在风中飘荡。
这是方才萧秀瑱追上他的赤血龙马榴火风,从马上之人的脸上揭下来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个普通平民娘子,两眼茫然,不知所措。
而真正的狗贼早已逃之夭夭。
瞧着眼前的人皮面具,弱水升起一股恶寒,斩钉截铁发誓,“没见过,绝对没见过!”
“是么?”
萧秀瑱不信。
枪从车壁上拔出,冰冷的枪尖移动到她下颌处,雪玉一样的皮肤上落着斑斑桃花瓣一样的粉痕。
枪尖拍了拍弱水的脸颊,世女阴恻恻的询问,“那这个呢,这是什么?”
枪尖贴着她的下颌皮肤一线滑动,稍有不慎,保得住小命也保不住脸。
弱水咽了咽冷口水,又想哭了,她膝盖战战兢兢地往旁边挪了挪,借着枪刃亮可鉴人的镜面飞快一扫,才看到那下颌处……是……
韩破那混蛋啃在她脸上的吻痕!
她脸色骤然红了,“那是……那是……”
现在可不是该害臊的时候,她一掐大腿,张口正要说出“吻痕”二字时。
萧秀瑱讥笑一声,直接打断她,“你说不出来,因为那是撕下人皮面具留下的破绽,不是么?”
“在易容高手的手中,外在的老少、高矮、性别、胖瘦、声音具可变,唯独衣服下的真实身体不可变。”说着,枪尖下滑,从弱水的脖颈滑落到胸前,声音流出一抹诡谲得意,“你以为你易容成女人的样子,藏在这最显眼的车中,就能够躲过本君么?”
这羊癫风一样的转折,听得弱水眼睛都瞪直了。
“等等!”弱水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尖叫一声,向旁一歪想要避开。
比她更快的是那道紫色流光。
那削铁如泥的枪刃从她肩部斜斜滑下,一瞬间,冷冽凉意穿破她轻薄衣料,连丝绸破裂最细微的声音都没有,层迭上衣就分作两片,中间留下一道整整齐齐的断口。
没有小衣束缚,雪兔一样的乳儿颤悠悠地弹出来,晃出一浪乳波,乳珠像还未成熟的石榴籽,粉嫩嫩让人口舌生津,一遇凉风,就俏生生的立起来。
弱水僵住身体,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再抬头看看眼前也愣住的少女,不敢置信地涨红了脸,眼泪也一下盈满眼眶。
她竟然……她竟然就这样被陌生的女子看去了胸。
弱水滴答着泪,无措地揪着破碎的上衣,两手拢在腹前,却听到世女咬着牙沉声命令:“你敢挡个试试!”
枪尖挑开衣物抵在她左边胸下,金属冰冷危险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弱水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眼包着泪呜了一声,“不是我,你认错人了,呜。”
泪珠落在翘起的嫩尖上,粉珠剔透,盈盈诱人。
萧秀瑱舌根一痒,心中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那握枪的手不由自主的抬了抬,那雪腻粉软的乳兔儿也跟着跳了跳,重量扎实的压在枪头。毫无疑问,那是一捧货真价实的乳儿,她也是位货真价实的小娘子,不像他胸前是裹了垫了丝的罩子,才堪堪撑起一个弧度。
而乳儿太过粉腻饱满,平放在枪面上竟托承不住,淫媚的晃了两下就从侧边翻滑下来,白嫩的乳肉也被锋刃刮出一片红红痧印。跪坐在他面前的少女挺着身子,蹙着眉,不敢动的小小嘶痛一声。
就算他再偏执,现在也反应过来:他竟固执的把一名无辜的绝色少女当成了那个在铁铺里戏侮他的下贱男人。
不过他堂堂齐王世女,圣尊亲封的章仪君又怎么可能有错呢。
他恼羞成怒的想,在这中南道九州,又有谁敢说他一句不是?
就像眼前的少女,委屈极了也只敢抿着花瓣一样的唇,怯怯落泪。
眼睛艰难的从那对勾人的肥兔子上移开,萧秀瑱重重哼了一声,抽了枪正准备走,手下一凝滞,是被弱水抓住了枪杆。
少女垂着湿漉漉的睫羽,不敢有愤懑之色,只柔韧的像根藤蔓,缠着他不许离开:“少君不能这样一走了之,你认错人了,还弄坏了我的衣服。”
“所以呢?”他眯着瑞凤眼,阴沉地侧头睨着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识趣的人。
弱水深呼吸一口气,睁着红红的兔子眼,顶着那迫人的压力认真说:“……唔,少君你得向我道歉。”
萧秀瑱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笑话,用痴人说梦的眼神看着她,“丑八怪,本君放了你,已经是开恩,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本君一枪削了你?!”
丑八怪?!
她冤枉了人,完了怎么还骂人呢?!
弱水瞪圆了眼睛,她自负不是什么绝色,但也不是丑八怪,顿时气的绝倒,不管不顾抓着枪杆摇晃威胁,“你才是丑八怪!赔我衣服!你赔我衣服!!你有本事杀了我!你就算要杀了我,也要让我穿好衣服!!!”
萧秀瑱手臂被带着像水草一样上下乱晃,戾气腾起又被按捺下,她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他回头看了眼一旁静默的扈从,阴沉沉的点名,“你,把你衣服脱下来,现在,立刻,马上!”
跟着萧秀瑱的扈从都穿着月银锻造的兵甲,就算是夏制薄甲,对比起常衣也算厚重不透风,而遇到这样烈阳曝晒的天气,她们又都是风尘里匆匆来、匆匆去,里面的衣服早就不知被汗水洇透几个来回了。
弱水一顿,更加尖声抗议:“我不要她们的衣服!”
萧秀瑱看着她,心中烦躁难耐,忍无可忍,“那你就去死!”
他说着手指一拧,微微用力,原本静止的渥凤枪飞速旋转起来,直挑向弱水面门,准备将她吓退。
弱水却不管那么多,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她侧身一避,向萧秀瑱扑去。
绿衣破碎的挂在她身上,衬得肌肤莹白若雪,两只奶儿在衣间若隐若现,少女为了直接从根源阻止他的动作,两手合拢死死的包在他的手上。
手上绵软嫩如脂的触感,让萧秀瑱炸毛般悚了一下,旋即蕴着滔天怒意地寒烟眸鸷视着她,她也顶着一汪泪倔强的瞪着他,“你要是敢让我这么不体面的死去,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做鬼?难道他还怕鬼了?他冷笑。
她身上软的跟团面团一样,轻轻松松地就可以一脚踢开她,然后拧着枪一抽,但这样这殷小娘子漂亮的手就会五指齐断,漂亮的奶儿也会染上血红……
两人正僵持着,蓬鱼站到他身后,“少君,王夫传令来要您速速回宫。”他压低声音继续说,“前几日王夫说要为您选伴读,那几位娘子已经候在猗玉殿了,王夫说您若是半柱香内未到,就把您……送回遗贞观。”
萧秀瑱空闲的那只手一抬马鞭,蓬鱼退下,赵煊又迟疑的上前。
她心中惊骇的看着抱着世女手臂一脸恶狠狠的弱水,犹豫道:“少君,那边小厮送来一封骊华书院吴院长的亲笔信,您看……”
而萧秀瑱斜了一眼死不松手的殷弱水,手骤然一松,往里一推,弱水就“嘤咛”一声抱着枪栽在车厢深处,肩膀不慎被枪尖贯出一道红口子,粉珠也在绿锦堆里跳了跳,像颗树上才粉的樱桃。
天杀的!怎么没戳死你!
萧秀瑱深呼一口气,忍着一口气地开始解衣扣,才在一众扈从呆若木鸡的目光中示意蓬鱼收下骊华院长送来的信。
语气冷峭的像数九寒天的雪,“呵,随他。王夫愿意将本君送回山上便送,本君到要看看他舍不舍得!”
金光洒在车外,弱水撑起身子,茫然看着刚刚还僵持的锦绣华贵少女,当街脱下了她一袭圆领紫绸袍,罩着她头扔了进来。
不是,她也没说要她身上的衣服啊?
她紫袍下只剩雪紫色单衣,风一吹过,宽松的单衣就勾出她清瘦结实的线条,看起来也有些潇洒飒踏,而颈间宝石项圈沉甸甸的压在胸前,流华璀璨,使她世女倨傲气势依旧不减。
她骑在那匹金红色的神骏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弱水,眉间都是翳色,“枪!拿来!”
弱水如梦方醒,抱着衣袍,吃力将枪拽出去,“还你。”
萧秀瑱勾着脚一挑,紫金渥凤枪在乌皮六合靴上翻起一个枪花就提在他手上,“走,随我去各大城门巡视,今日我非要抓住那个狗贼!”回首时,幽深凌傲的瑞凤眼不经意地看了弱水两眼,领着一群扈从,呼啦啦如同一群鸟一样飞远了。
弱水拢着衣服怔怔看着外面,刚刚不管不顾的对峙勇气全化作一片冷汗,从后颈密密麻麻的冒出来。
爹爹还是英明啊,早早就把世女伴读的差事给拒绝了。
她恍惚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精疲力竭。
自萧秀瑱离去后,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喧嚣,丹曈上了车给她贴上创伤膏,又用随身带着的针线,将她小衣粗粗缝上几针。弱水把那绣着鸾鸟的紫袍往身上一裹,这件圆领骑服的半长下摆刚好将她裙上那团潮湿挡住,只露出膝下的一节绿裙。
弱水扶着丹曈下了车,刚刚一直被侍卫钳制着的韩破扑过来。
他扶着她肩上下打量,看她脸上才残存着泪痕,眉毛一皱:“那世女欺负你了?”
弱水瘪着嘴刚要点头,看见他帷幕被削去一块,撩起来,里面英艳的脸上多了一道指长的伤口,不禁皱着脸气道:“你拦她做什么,她哪是你拦的住……”
韩破刮了刮她睫上水痕,没有说话。
她方才在车内,自然是没有看见那世女提着枪过去,满脸杀意,他恍惚以为自己又要无家可归了。
正在两人都沉默住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明快招呼,“弱水!你没事吧!”
弱水侧头一看,是钱悦站在对街的人群中,呼哧呼哧摇着扇子,望着她笑的如释重负。
弱水也弯起笑,挥挥手正要打招呼时,忽地看见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带着绡头面容平平无奇的青年,正注视着她眉眼弯弯。
钱悦含笑走上前,身形将那人挡住,弱水心中感到一阵古怪,再勾着脑袋想去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钱悦挤进韩破和弱水之间,一搂好友肩膀,催道,“快快快,流花宴已经开宴了,老师同窗都在等我们呢,听说这次宴会还有方苔山院的男学生。”
她挤了挤眼睛,与弱水促狭道,“你那被抢了亲的前夫郎韩疏也在哦~”
韩破:“……”

(二十六)一吻示威

霞阁门庭前不远处。
因今日举办流花宴,那些家世优越的学子汇聚一堂,也吸引了有不少有些骚客名头的人附庸风雅,那飞桥栏杆,主廊槏面上宾客重重,多是锦带华服、头上簪着通草花钗的风雅打扮。
不过那乌央乌央的女郎加在一起都不如他妻主一分仙姿玉质。
韩破收回目光,难得做出贤惠样子,笑道:“既然是书院的聚会,为夫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妻主便与同窗好友在此,宽松些心情。”
弱水恹恹还未出声,钱悦就偏过头,越过弱水头顶瞟了一眼他,笑道,“好了,韩大郎君就跟到此罢,我们女人外面的事不必劳郎君操心。”
并不是钱悦嫉恨上次的事而故意针对他,她发自内心的认为,男郎就该好好待在家中,服侍母亲父亲,操持家务,她娶的夫郎小侍可没一个像韩家大郎这般任性恣情。
说着她朝韩破意有所指的一颔首。
手上挽着弱水的胳膊继续往前走,话锋一转开始亲昵的聊起这次来的同窗,弱水正想知道她在外的人际关系,也就跟着敷衍地说了一句,“嗯,你先回去罢。”便不觉有什么异样的跟在钱悦身边打起精神听着。
一条宽阔的巷道,两人越走越挨在一起。
韩破心中一恼,面上不便发作出来,看着身着紫衣的人影逐渐远离,不由喊了声:“弱水。”
从身后传来的低沉声音居然带着两分委屈。
弱水闻声停下,无奈的嗔望着他,又怎么啦?
韩破两步走上前,扶住她正欲后仰的肩膀,透过白纱幕篱,粉玉面颊上的那双桃花春水眸正带着一丝疑惑地看着他,眼里清澄地只映出他一人影子。
他将那宽大不合身的紫袍理了理领口,又从袖中带出一荷包,俯身系在她腰处,“这里有二十两碎银,弱弱拿着它就在这儿玩会儿,点个清曲儿喊人来说书都行,累了就要个雅间睡一会儿。”
他妻主从方才下了车一直郁郁不乐,都怪那位世女冷脸吝色吓着她了,而观善坊这边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让她好好休息休息也好,殷氏少夫郎如是想着。
钱袋子沉甸甸的挂在腰上,什么柔婉和顺都不及这真金白银来的贴心。
弱水眼眸里漾出亮晶晶的神采,刚要受用的“嗯”了一声,就听他话锋一转,告诫的沉声说道:“不过穴儿吃饱了可就不要在想其他的了,嗯?”
话里是还没放下对方苔山院男学生的警惕。
只是他不说还好,一说弱水顿时觉得小穴又涨又酸,只是走几步路都让她腿根发颤。
“你在说什么啊?!”她气的脸噌得红起来,心虚的瞄了眼不远处的钱悦,气鼓鼓地提腿就要踩他的脚,“你在乱说,我、我回去就休了你!”
她不敢大步,腿一时没站稳,不由两脚相绊往前栽去,韩破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的腰,拉进怀中,撩起帷幕迅速贴向她面孔。
唇被柔软丰厚的两瓣肉快速包住,摩擦着一吸一咬一舔,熟练的像是在吃一只田螺。
“啊你你你!”弱水一把推开他,受惊兔子一样蹦开。
他身上的山踯躅香随着她的推拒姗姗远离,只看得到幕篱后丰唇勾起的一抹得意,“我怎么了?”
弱水捂着嘴巴满面绯红,如果不是小屁股被装满,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简直想跺脚跳起来掐他,“不要脸!不知羞!!”
旁边飞廊上倚着栏杆看热闹的女女男男学生,看到这难得一见的情景,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咿吁玩笑声,“哟哟哟,殷女郎家的新夫真是狂放不羁啊!”
“韩郎君在亲一个!别害羞啊!”
钱悦自然也看到这一幕,不由翻了个白眼,“弱水,走啦!”
韩破放下幕篱,炫耀地半抬着头环视一周才落在弱水身上,声音带着笑意,“好了,去吧,别乱跑,我上完香就回来接你。”
这个公老虎!小心眼!又在做怪!!
弱水感觉自己一张大好的脸,被丢的不能再丢了。她红着颊板着脸拉着钱悦狼狈逃离现场,只余韩破如一只斗胜的大公鸡一样,泰然自若趾高气昂的振振袖子,回了车上。
踏上车杌子时,他回首往那碧瓦朱甍的楼阁上一眺,珠帘后一抹白衣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收回一直黏在紫衣少女身上的视线,遥遥递来一眼。
像一只居高临下射来的箭。
箭锋上淬着冷冷恨意。
你和她,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二十七)一肚子坏水的死对头祁敏挑衅弱水

上了阔阶,过了垂着流苏的花架大门,甫一进去就有清爽沁凉之气拂过全身,弱水脸上的臊意也被吹的散了散。
她抬头一看,楼阁高四层,中间藻井上绘着青、赤、紫色漫卷的花卉,张扬热烈的花纹簇拥着一只倒垂着的鎏金大鱼,在那鱼头之处,竟吐出一股水瀑。
临水的那面,四层槛窗大开,烈阳照的水瀑如霞索一般,霞浆顺着水精雨铃引落,在二层高处又被错落的琉璃华盖接住,最终潺潺落入一层地上挖出的九曲水道,曲水旁布着箱笼大的青石,鲜花盆景点缀其中。
整个厅堂便如同置身于云蒸霞蔚的山野间一般,清旷自然。
曲水中央是一方金台,此时正坐着两个穿着藕色罗衫,容貌白净清秀的男子,一个抚琴,一个吹箫。
呜呜咽咽,柔肠婉转。
钱悦没趣儿地啧了一声,“今年也太素了,若不是顾及到山院的那群小子,往年怎么也要让南坊的郎儿来跳些舞助兴。”
“山院的男学生?”
弱水还未从惊叹中回神,忽地肩膀被物轻轻一砸,低头一看,一串茉莉花链娑娑落在她怀中,带着清新甜美的气味。
她晃了晃那花串,清眸透出诧异,“这是?”
“喏,上面呢。”钱悦冲她蔫坏一笑,扬了扬下巴。
弱水顺着她目光看去,才看到二楼垂着铜绿色的琉璃珠帘障。
帘障后是各色披罗戴翠小郎君们,他们俱都蒙着面纱,只露一双眼睛,挤挤挨挨的拥在栏杆边,热烈的窥看着楼下众女子,若看到了心悦女子,便将手中带来的鲜花香帕掷去,害羞又大胆。
见到白州城最为仙姿姝丽的女公子看来,拥挤在一起的人群霎时间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人投了花,后面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纷纷将手上持的花枝花串砸出去。
一时间,叮叮当当,珠帘乱撞,花瓣如雨。
“哎呀,别砸了,别砸了……”眼看着迎面而来的粉的、红的、紫的、白的鲜花越来越多,暴雨一样打来,挂在她发髻上,衣服上。弱水手忙脚乱的搂着,脸都要涨红了。
她狼狈地回头一望,见钱悦看热闹一般看的津津有味,不禁娇恼道,“阿悦,帮忙啊。”
钱悦这才护崽子般挡在弱水身前,掐着腰仰头笑骂:
“还扔呢,不知道我们弱水已经娶了夫?你们这群挑三拣四的毛小子,怎么不给本姑奶奶献点花?再对着她抛媚眼,当心一会韩大郎君提着刀来找你们算账。”
“哎呀,悦师姐你说这些好没趣!你的花自有你那十几房小侍送。”有相熟的男学子,嘟哝着反嗔。
话虽如此说,但前两日韩疏哥哥韩大郎君不光抢了亲,还提着刀上醉春楼,这事在他们圈子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那么刁悍的郎君,他们不由心里打了个寒噤,再往窗边一瞥,讪讪收了手。
不过他们也只是玩闹,闹过后又腼腆憨气起来,现在你推我桑的退到后面,只从楼上传下来几声夹着嗓子的快乐笑声。
弱水抱着花,无奈的摇摇头,正要收回目光,却看到旁边角落里有一抹白衣,在一众纷红骇绿中仿若嘈杂莲塘里唯一一株白莲,身姿不动,清雅出尘。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如钉的两道凝实视线,从另一侧朱柱旁射来。
弱水立刻机警的顺着恶意望去,只是还未看到是谁,视线就消失不见。
再回头看向白衣身影处,空空如也。
只余琉璃珠帘,透绿裹着橙暖色的光,一晃一晃。
弱水扯了扯钱悦的衣袖,她却没有察觉,回过身来笑着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小郎君们比我们还奔放呢,不知吴夫子担哪门子的忧,专门给他们安置在二楼,生怕我们唐突了他们损坏骊华的名声。”
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了撤下去的流花舞,少了许多意思。”
弱水心中按下飘絮一样的丝丝疑虑,调皮打趣,“还念念不忘南坊的郎儿呢?”
“何止念念不忘啊。”钱悦笑眯眯将手搭在她肩上,拥着她往前走,“观善坊以虞水为隔,分北坊南坊两片区域,北坊就是我们这边,茶楼酒肆,胭脂缎铺,南坊则是着名的香粉流艳之地,醉春楼也在那边。每次请南坊的舞郎来跳舞……”
“这世上跳舞的舞郎何其多,有什么不同么?”
“那是你不记得了,因舞郎带着傩面,那跳的就非常放开,那个腰,那个屁股,扭得跟蛇一样,却又色而不淫、媚而不荡。晚上还能约着上画舫喝喝酒,赏赏月,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里走。
穿着锦衣华服,头戴钗环花帽的骊华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是下棋挥墨,或是投壶赌骰子,也有些与山院的小郎君看对了眼,就站在楼梯拐角处,隔着珠帘玩笑说话。
有亲近熟稔的同窗,见到弱水和钱悦,笑嘻嘻的打招呼。
再在往里,靠近金台的漆案后坐着两位女子,面对着大门的这位,圆方脸的脸颊,长眉淡淡,清秀的如同一颗依河而生的春柳,她正在同一个背影丰腴的女子说着话,眼波时不时瞟向门处,唇边一直噙着淡淡的微笑。
在终于望见等待之人,她才笑容渐深,高扬了手,“弱水,阿悦!这边!”
这样的语气态度,弱水不用猜都知道她一定是她的另一位好友,骊华书院吴院长的孙女,吴夫子的幺女——吴锦。
钱悦脚下一快,拉着弱水疾步过去,“阿锦,等久了吧,都怪弱水招蜂引蝶的,在门口耽误了好一阵。”
说着揶揄的努了努她。
弱水有些赧然,在吴锦促狭的眼神中脸上浮起一抹粉霞,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
两人捡吴锦相邻的一方席面跪坐下,弱水将花放在桌上,才敲揉着酸胀的大腿,暗暗舒了一口气。
若早知道要来流花宴,她午时就该待在家中等钱悦的信儿。
这样也不会着了韩破那个混蛋的道。
她这一路走来快被那满满当当的几个杨梅折磨疯了,脸上还要一直表现出自然的神色,若不是有世女的长袍做遮挡,只怕她自己裙裳又透出水迹了,一会要找个更衣房间把杨梅掏出来才好……
弱水一边思忖着,一边拿起箸去夹玉瓷餐碟中的酥油泡螺,正要把点心当做韩破的皮肉恶狠狠地咬下时,忽地嘭的一声,一双朱红色厚重的木屐踩踏上桌案卷起的边角。
一个橙红锦衣女子从天而降。
她脚趾用力,狠狠向下一压,整条席案便如跷跷板一样瞬间竖起来。案几上点心鲜果,鱼生冷陶,并着茶壶酒水,也随着案几倾泻翻落。
钱悦家中经商,自幼便对女儿们教导,学识可以不好,但防身武术一定要拿得出手,她当即敏捷地起身避开,还不忘眼疾手快的将弱水拽至身后,扇子唰的展开,挡住迎面溅来的酒杯茶水。
杯碟落在金纹砖面上,叮叮当当碎了一地,脚下一片狼藉。
钱悦奋力一踹,欲将桌案提至一旁,始作俑者便踩着桌案一个拧身,腾空跃起,衣服翻的像飞速旋转的陀螺一样,落在曲水对面的案几上,逼得那案原本的女郎起身避开。
钱悦皱着眉冲她骂道,“有病啊!”
弱水腰酸腿软,好不容易捱到能放松放松的地方,却被突如其来的人一脚掀翻桌案,她盯着那只一口未吃,就惨遭案腿轧的烂糊的酥油泡螺,一阵心疼,也气呼呼的抬头附和,“有病啊!”
那女子大马金刀的翘着二郎腿,方脸上的鹰隼一样的眸子沉沉盯着弱水。
从她身后窜出来三两个女子,扇风的扇风,递茶的递茶,“敏娘太厉害了!我们都看呆了,刚刚从楼上一跃而下,简直像最俊的雌鹰一样!”
她的跟班说的没错,她一直都是最耀眼的。
方苔山院的哪个小郎见了她不都是面红耳赤的。
凭什么从殷弱水一进门,那些本凑在她身边的小郎们都嬉笑着围在栏杆边去看殷弱水?不就是殷弱水皮囊好看点,神色懒懒不搭理他们么?一群倒贴的色皮子!
而且殷弱水有她家底雄厚有权有势么?一群眼瞎的蠢货!
女子口中溢出一声冷笑,目光尖利如鹰喙。
??竟是刚刚在楼上看她的人!
弱水蹙着眉用眼神询问身边友人,此女什么来头。
吴锦会意,凑过来低声不紧不慢道,“祁敏,你的死对头,前两日与你争连惑公子也是她,家中背景颇深,上京人士,三年前来的白州城。”
哦哦,原来是她!
吴锦一提醒,弱水立马想起来,原来她就是前两天在醉春楼与她抬价,让她不得不以一千五百两高价竞下连惑一个月的那位祁家小姐。
想到那天价嫖资,弱水不由摸着胸口,沉痛的叹口气。
而祁敏看她两日不见,倒变得一副优柔可欺的样子,不由越发嚣张,眼睛从头扫到脚,声音尖利的嘲笑:“哟,谁家养的绿脚山鸡跑出来了?紫配绿,真是丑的丢人现眼,也好意思出现在流花宴。殷弱水,衣服都穿不起了,就别学别人养魁郎,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哦,原来为着连惑那个蓝颜祸水来找她麻烦的。
弱水耳朵动了动,像置身事外一样泰然自若的围观。
祁敏身旁站着的女子见之更气急败坏:“殷弱水,你要实在不行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学三声狗叫,认敏娘当老大,我们敏娘说不定还能赏你件衣服穿。”
祁敏扯着唇角,轻蔑道:“呸,我祁家的衣服就是给狗穿,也不会给你殷弱水。”
正抖着湿漉漉扇子的钱悦一顿,笑面冷下来,“祁敏,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这么愉快的场合别逼我扇你的脸。”
弱水意外的瞅了眼钱悦,仅见她几面,她却能无论何时脸上都有一股从容圆滑的笑意,没想到她还有这么锐利直接的一面。
不过祁敏是冲她来的,她也不能这么躲在钱悦身后。
她拍了拍钱悦胳膊,示意自己来,深吸一口气,才从钱悦身后缓缓走出来,唇上弯起一丝清清冷冷的微笑。
“这位同窗。”她歪头看向祁敏身侧的女子,声音温软纯良,“你给祁同窗从人当狗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经过这样一套仪式?那你现在还听得懂人话么?汪汪?”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声,是钱悦没憋住。
那女子顿时气涨红了脸,“殷弱水!”
弱水不理她,再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转头看向祁敏:“祁同窗,你刚刚说我这身衣服还不如你家狗的衣服?”
她明明比自己矮一头,却无端有股慑人气势,祁敏不由从坐着的姿态变成站着,“是又如何?你不会认为你一个鳏夫养大的小门小户能和我祁家相提并论吧,去过上京么?知道紫名宫大门朝哪开么?乡巴婆!”
啧,好一个傲慢的上京人,难道她不知道在座的除了她都是白州人么?
都是乡巴婆呢。
果然那些看戏不出声的同窗们,现在都坐不住了,“祁同窗,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
弱水顺势趁热打铁,转身向围观的同窗展示:“在场诸位同窗友人可听到了?祁同窗说我身上这件少君赠与的紫衣给她家的狗,狗都不穿。我一定会将此话传达给章仪君殿下知晓,想来少君也会和我一样好奇祁同窗家的狗是何方神圣~”
说着还笑眯眯的看了看她身边的狗腿子。
少君?!又与她有何关系?!
这样含金量的人物一出来,围观的同窗们顿时感兴趣地瞪大了眼睛,连楼上方苔山院的小郎君们也屏息竖起耳朵。
祁敏身旁的另一个女子赵项儿才不相信,那衣袖上破破烂烂的都是洞,少君怎么可能会穿这样的衣服?
少君向来看得见摸不着,谁知道殷弱水是不是搬出少君的名头吓唬她们呢?
而祁敏,家中一个上京四品卫尉寺少卿的亲姐,还有一个入宫封了文绣书人的二哥,这样的家世才是她该抱着不松手的大腿。
见祁敏脸色沉沉,眼神死死盯着那衣服一言不发,赵项儿主动站上前:“殷弱水,你少骗人了,你说你衣袍是少君所赠,我还说我身上的衣服是太女殿下的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知道吧,敏娘可是马上要去给少君伴读的,到时候与少君一说,我看你还能不能在白州城里混下去。”
弱水噗嗤笑出声,扶着腰,不慌不忙地转了一个圈。
窗外明晃晃的日光照在紫衣上,紫色丝绸光华流溢,衣背上的五彩鸾凤翩然若飞,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就连那琴萧声也是不知不觉咽下。
她抚了抚袖子,眨眨眼,“你难道以为谁都能穿这织金宫绸和五彩鸾凤的图案?便是我骗人,衣服也不会骗人,我此番迟到皆因来时在平乐街遇到少君,与少君一见如故,少君才主动脱下来衣袍赐予我的。”
其他都还理直气壮,但‘一见如故’到底有些心虚。
弱水心想:反正她差点杀了我,我借她名头一用也不算过分。
想到此更加有底气的反问:“你说祁敏要去给少君做伴读,可是那些家世好的娘子现在已经等在了猗玉殿。”
她笑容如一弯晨月,浅淡的挂在唇边,眼神却冷浸浸的看着祁敏,昂着头,言语为刃,赐下最后一刀:
“而祁同窗如此威风,没去齐王宫是不想去么?”
“你!”赵项儿张了张嘴,还想反驳,被祁敏震声一斥,“你闭嘴!”
金台上曲声复而响起,直接起手一个高亢铿锵之重音。
一转方才的袅袅若游丝,琴声铮铮激昂。
祁敏盯着弱水半晌,蓦地笑了一笑,“今日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你不会以为你能攀牢世女这个高枝吧?我们走着瞧!”
她铩羽而归,周围聚在一起围观的人也都散了。
霞阁又恢复了窸窸窣窣和谐的热闹。
无人注意到从外面进来一个灰衣女子,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祁敏阴霾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又满意的点点头,看着弱水的背影意味深长的一笑。
接着,灰衣女子就起身往楼梯那边的偏僻处去了。

(二十八)霞阁流花宴

上了阔阶,过了垂着流苏的花架大门,甫一进去就有清爽沁凉之气拂过全身,弱水脸上的臊意也被吹的散了散。
她抬头一看,楼阁高四层,中间藻井上绘着青、赤、紫色漫卷的花卉,张扬热烈的花纹簇拥着一只倒垂着的鎏金大鱼,在那鱼头之处,竟吐出一股水瀑。
临水的那面,四层槛窗大开,烈阳照的水瀑如霞索一般,霞浆顺着水精雨铃引落,在二层高处又被错落的琉璃华盖接住,最终潺潺落入一层地上挖出的九曲水道,曲水旁布着箱笼大的青石,鲜花盆景点缀其中。
整个厅堂便如同置身于云蒸霞蔚的山野间一般,清旷自然。
曲水中央是一方金台,此时正坐着两个穿着藕色罗衫,容貌白净清秀的男子,一个抚琴,一个吹箫。
呜呜咽咽,柔肠婉转。
钱悦没趣儿地啧了一声,“今年也太素了,若不是顾及到山院的那群小子,往年怎么也要让南坊的郎儿来跳些舞助兴。”
“山院的男学生?”
弱水还未从惊叹中回神,忽地肩膀被物轻轻一砸,低头一看,一串茉莉花链娑娑落在她怀中,带着清新甜美的气味。
她晃了晃那花串,清眸透出诧异,“这是?”
“喏,上面呢。”钱悦冲她蔫坏一笑,扬了扬下巴。
弱水顺着她目光看去,才看到二楼垂着铜绿色的琉璃珠帘障。
帘障后是各色披罗戴翠小郎君们,他们俱都蒙着面纱,只露一双眼睛,挤挤挨挨的拥在栏杆边,热烈的窥看着楼下众女子,若看到了心悦女子,便将手中带来的鲜花香帕掷去,害羞又大胆。
见到白州城最为仙姿姝丽的女公子看来,拥挤在一起的人群霎时间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人投了花,后面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纷纷将手上持的花枝花串砸出去。
一时间,叮叮当当,珠帘乱撞,花瓣如雨。
“哎呀,别砸了,别砸了……”眼看着迎面而来的粉的、红的、紫的、白的鲜花越来越多,暴雨一样打来,挂在她发髻上,衣服上。弱水手忙脚乱的搂着,脸都要涨红了。
她狼狈地回头一望,见钱悦看热闹一般看的津津有味,不禁娇恼道,“阿悦,帮忙啊。”
钱悦这才护崽子般挡在弱水身前,掐着腰仰头笑骂:
“还扔呢,不知道我们弱水已经娶了夫?你们这群挑三拣四的毛小子,怎么不给本姑奶奶献点花?再对着她抛媚眼,当心一会韩大郎君提着刀来找你们算账。”
“哎呀,悦师姐你说这些好没趣!你的花自有你那十几房小侍送。”有相熟的男学子,嘟哝着反嗔。
话虽如此说,但前两日韩疏哥哥韩大郎君不光抢了亲,还提着刀上醉春楼,这事在他们圈子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那么刁悍的郎君,他们不由心里打了个寒噤,再往窗边一瞥,讪讪收了手。
不过他们也只是玩闹,闹过后又腼腆憨气起来,现在你推我桑的退到后面,只从楼上传下来几声夹着嗓子的快乐笑声。
弱水抱着花,无奈的摇摇头,正要收回目光,却看到旁边角落里有一抹白衣,在一众纷红骇绿中仿若嘈杂莲塘里唯一一株白莲,身姿不动,清雅出尘。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如钉的两道凝实视线,从另一侧朱柱旁射来。
弱水立刻机警的顺着恶意望去,只是还未看到是谁,视线就消失不见。
再回头看向白衣身影处,空空如也。
只余琉璃珠帘,透绿裹着橙暖色的光,一晃一晃。
弱水扯了扯钱悦的衣袖,她却没有察觉,回过身来笑着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小郎君们比我们还奔放呢,不知吴夫子担哪门子的忧,专门给他们安置在二楼,生怕我们唐突了他们损坏骊华的名声。”
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了撤下去的流花舞,少了许多意思。”
弱水心中按下飘絮一样的丝丝疑虑,调皮打趣,“还念念不忘南坊的郎儿呢?”
“何止念念不忘啊。”钱悦笑眯眯将手搭在她肩上,拥着她往前走,“观善坊以虞水为隔,分北坊南坊两片区域,北坊就是我们这边,茶楼酒肆,胭脂缎铺,南坊则是着名的香粉流艳之地,醉春楼也在那边。每次请南坊的舞郎来跳舞……”
“这世上跳舞的舞郎何其多,有什么不同么?”
“那是你不记得了,因舞郎带着傩面,那跳的就非常放开,那个腰,那个屁股,扭得跟蛇一样,却又色而不淫、媚而不荡。晚上还能约着上画舫喝喝酒,赏赏月,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里走。
穿着锦衣华服,头戴钗环花帽的骊华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是下棋挥墨,或是投壶赌骰子,也有些与山院的小郎君看对了眼,就站在楼梯拐角处,隔着珠帘玩笑说话。
有亲近熟稔的同窗,见到弱水和钱悦,笑嘻嘻的打招呼。
再在往里,靠近金台的漆案后坐着两位女子,面对着大门的这位,圆方脸的脸颊,长眉淡淡,清秀的如同一颗依河而生的春柳,她正在同一个背影丰腴的女子说着话,眼波时不时瞟向门处,唇边一直噙着淡淡的微笑。
在终于望见等待之人,她才笑容渐深,高扬了手,“弱水,阿悦!这边!”
这样的语气态度,弱水不用猜都知道她一定是她的另一位好友,骊华书院吴院长的孙女,吴夫子的幺女——吴锦。
钱悦脚下一快,拉着弱水疾步过去,“阿锦,等久了吧,都怪弱水招蜂引蝶的,在门口耽误了好一阵。”
说着揶揄的努了努她。
弱水有些赧然,在吴锦促狭的眼神中脸上浮起一抹粉霞,不自然地清咳了一声。
两人捡吴锦相邻的一方席面跪坐下,弱水将花放在桌上,才敲揉着酸胀的大腿,暗暗舒了一口气。
若早知道要来流花宴,她午时就该待在家中等钱悦的信儿。
这样也不会着了韩破那个混蛋的道。
她这一路走来快被那满满当当的几个杨梅折磨疯了,脸上还要一直表现出自然的神色,若不是有世女的长袍做遮挡,只怕她自己裙裳又透出水迹了,一会要找个更衣房间把杨梅掏出来才好……
弱水思忖着,端起桌案上的温茶正要啜饮一口,忽地嘭的一声,一双朱红色厚重的木屐踩踏上桌案卷起的边角。
一个橙红锦衣女子从天而降。
她脚趾用力,狠狠向下一压,整条席案便如跷跷板一样瞬间竖起来。案几上点心鲜果,鱼生冷陶,并着茶壶酒水,也随着案几倾泻翻落。
弱水被这一幕惊的呆住,手反射性的挥茶对着女子迎面泼去。

(二十九)南坊舞郎、凌乱仙男和神秘金官(1)

与弱水距离不远处,斜对面的漆案后,那个明艳高挑的女郎,捏着帕子正恶狠狠的擦着脸上和衣襟上的茶水。
偶尔用她尖利如鹰喙的目光,阴沉沉瞪一眼弱水。
祁敏,与她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
上京人士,家中大姐为上京四品卫尉寺少卿,二哥入宫封了文绣书人,家里极有权势,本应一直呆在上京,却在三年前忽然来到白州城。
听说是因为打死了一个九品官家之女,被下了紫都府狱,祁家人运作一番后,将她捞出来送来此避几年风头。
本来两人已经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却因为祁敏突然迷上醉春楼魁郎连惑公子,再生波澜。
以上均来自于钱悦和吴锦的倾情解答。
弱水打了个颤,感觉被她看到的地方都毛毛的,她捧起新案上的茶杯,低头啜饮一口定了定神。
钱悦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大力拍了拍弱水肩膀,“可以啊弱水,就算失忆了对上祁敏照样能一击退敌。”
“弱水怕也没想到她手里那一盏茶不光加了玫瑰卤子还加了茱萸花椒,这若泼进眼睛里怕要难受好一会了。”
吴锦眼中有着淡淡笑意,见弱水尴尬的咬着一根泡在茶里的盐笋,顺手递去一只青瓷杯,“木樨金橙子,这个是你爱喝的。”
弱水接过茶,晃了晃,一股清冽的甜香交织着漫了上来,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松了松。
她听见吴锦那雅柔的声音问钱悦,“你方才去见到少君了?”
“见是见到了,不过没敢往前凑,世女如传闻说的一样,一身煞气,你仿你祖母的信,她压根没看,白瞎了你瞎吹她的好文采。”
吴锦低着头将剥出的白玉莲子放在瓷盘中,清淡笑了笑,“弱水人没事就行。”
弱水一愣,她在车内是听到赵煊试图用一封骊华书院吴院长的书信拖延萧秀瑱,原来竟是两位好友得到消息而来搭救她的么。
她抬眼怔怔看向两人,心中一片暖洋洋。
吴锦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莲蓬,贴近弱水,认真的问她,“真的就一点也记不得了?”
弱水眨眨眼睛,无辜无奈的摇摇头。
吴锦难得皱起柳眉,淑秀的面上露出为难,“这就难办了,以我对你的了解,在你失忆之前,你那套《春水莲舟》画稿一定没画完,可是锦瑟书肆的老板昨日来和我说,你若再欠稿延期,她就要扣你三成润笔做违约金。”
弱水问:“三成有多少?”
“大约二十两。”
“那润笔竟将近百两?”弱水倒吸一口凉气,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钱悦挑了挑眉接口道,“你前几个月突然说自己最近闲了,手痒想画点什么,于是让阿锦帮你找个有润笔的差事,阿锦便联系了自己在书肆的朋友介绍与你。”
话间,还挤着眼睛古古怪怪的咧着嘴笑了笑,一副不可细说的表情。
殷弱水画的什么稿子,这么赚钱?!
还没等她揪着钱悦,央她别卖关子仔细说来,吴锦就先看不下去,拿着莲蓬敲了敲钱悦的额头,“你现在欺负她记不起来,等她日后记起来,我看你怎么办。”
转头温笑着提示,“弱水你回去在你书房找找,应该画了一半,你赶紧点,你的居学不用担心,我顺手多写了一份。”
回家翻翻?
说起来她是该找找殷弱水过去的痕迹了。
三人闲聊着,忽然一阵低沉的鼓声破空般响起,震得地面也微微颤动。
弱水侧头看去,才发现曲水中央金台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人。
午后浮光将影子拉长如蛇,那出现的十来个舞郎,雁阵排列,面覆赤金嵌珠兽面,一身金绣红衣,半裸着精瘦贲张的胸膛,摆上起势,艳艳烈烈,如焰火如荼花。
弱水听见钱悦兴奋的低叹,“是流花舞!”
她将目光转回金台上。
随着琴瑟编钟之声泠泠响起,他们手持红漆皮鼓,摇曳着胯,赤足踏着光尘游走。而领舞的那位狐面男郎尤其铿锵妩媚,腰游如蛇,展臂如鹤,手臂摇摆间,织金红绸如浪潮一样翻卷,腰间银铃叮咚。
妖异迷离的鼓点掺杂着楼上琉璃珠帘噼里啪啦相砸的声音。
曲水间散落的各个小娘子也都被吸引到金台周围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舞郎的表演。
几曲罢,舞郎们大汗淋漓的端着金莲托盘,下来一一敬酒。
家室好的小娘子们自然也表示了慷慨和赞赏,喝了舞郎斟满的酒,勾弄着他身上的璎珞丝绦,也在托盘上放上鲜花和赏钱。
有愿意的已经径直坐去小娘子身边,亲昵的倚在她们身边侍酒。
弱水方在回味那样华媚蚀骨的舞蹈,就看到旁边相邻的女郎已经坐在舞郎怀中,嘴对嘴的喂酒了。
她睁圆了清澈明透的眸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懵懵问身旁好友,“这就是……不素的?”
钱悦轻车熟路搂上一个兔面舞郎,转头见弱水拘谨的像只飞着耳朵的兔子,不由笑的揶揄,往旁边怒了努嘴。
接着,弱水耳朵一动,就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说:“小娘子,还请饮酒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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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居学’就是现在的家庭作业

(三十)南坊舞郎、凌乱仙男和神秘金官(2)

递过来的玉手上缠绕着金色丝绦,食指拇指相夹,像拈花一样拈着一只高脚金螺杯。
杯中水液微漾,映出一张拧眉怒目,呲着尖牙狐面。
弱水抬头看去,那领舞的高挑男人正越过桌案微微俯身歪头看向她,她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你敬别人吧,我不喝酒。”
又怕他是为赏钱而来,弱水从荷包里摸出两颗碎银放在他手上的金莲托盘中。
那男人轻笑一声,放下金莲盘,就在她旁边坐下,慵懒地倚颊看着她。
凶冷古拙的傩面下是轻佻流丽的眼波。
两种风格交织在一起多少有些诡谲。
弱水感觉毛毛的,浅浅拧着眉,欲言又止,“……你不走么?”
男人却好整以暇笑了一声,趁其不备拉住她放在膝的手,大手包着小手,将酒杯放在她被拉开的手指间。
他柔声道:“小娘子不喝酒,那便喂奴喝好了。”
说着,手指摩挲之间,带着她的手晃了晃金螺杯,声音如情人床帏间的呢喃,“杯空了……奴便走。”
他挨的近,也就能闻见他身上的出过汗后浓烈的甜腥味,像是某种气味浓烈的花朵在最绚烂时被摘下,酽在一瓮,酿得一丝酒气。
弱水被这气味熏得有些眩晕,血液却像是被点燃一样,烧的耳膜鼓噪。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举着杯子凑过去。
可是酒杯却被金面挡在外头,弱水正不知所措时,狐面下的一双琥珀色眼眸笑盈盈的撩着她,“需要奴来揭开么?还是小娘子亲自……”
华丽的声线咬在“亲自”两字上,无端带上一丝沙哑。
弱水脸一红,手指摸在狐面的边缘,咬着唇轻轻一掀。
狐耳处坠着两颗铃铛,随之叮铃一响。
面具下露出流光昳丽的半张脸庞,面如凝玉,狐眼媚长,脸颊处还浮着一层落花碾碎后汁液晕开般的淡淡红色,一脸天生的妩媚浪荡。
弱水瞪大了眼睛,那红艳艳的唇也缓缓勾起。
狐面下的人竟然是连惑!
她脸上的烫意迅速褪去,想都没想一把把傩面又扣回他脸上,“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猫着头往祁敏处瞄了瞄,心中有些不安,这要是让祁敏知道连惑居然在自己这里,怕是又要闹一场麻烦。
不过幸好从祁敏的位置来看,只能看到连惑的背影。
想着不由更气恼的嗔视着他。
还喝酒呢,她此时恨不得把面具钉在他脸上!
连惑顺着她的视线侧头看了一眼,咽下一笑,只摸上自己的面具,幽幽道,“哎呀~忽然感觉有点热呢,我还是把面具揭开吧~”
“别!”弱水蹙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面具下的狐狸眼里漾起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那就只能劳烦小娘子了~”
弱水瞪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快速掀起他的面具,然后把酒杯对着那花瓣一样的红唇,野蛮的杵过去一倒,从唇边溢出的酒液就这样顺着他白玉一样的流至锁骨,又从锁骨滑落到胸膛,留下一条淡红色的湿痕。
有些靡丽的画面看的她眼睛一热。
弱水绯红着脸轻骂了一声“祸水”,偏过脸就要将面具狠狠扣回他脸上时,手腕忽地一紧,紧接着她后颈也被锁住,动弹不得。
“那你就是祸水的毒药。”他薄唇微勾,俯身压去。
浓烈甜腥的气味骤然贴近,顺着他湿热柔腻的舌头钻进弱水口中,封住了她七窍,弱水被迫仰头受着,整个身体像一只被掏空的皮袋子一样,不停地被注入媚热的春意。
灵活的舌头在她口中搅弄,酒液一点一点被哺渡。
弱水嘤咛两声,身体兴奋的颤抖起来,差点要醉溺在这春药一样的气味中时,背后忽地一凉,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注视着她一般。
她这才惊醒过来自己还在书院的宴会上,猛地推开连惑。
“甜么?”连惑抵着面具,意犹未尽的舔着唇。
口中还有剩余的半汪混着他津液的酒,弱水脸色一烧,鼓着腮帮子斜了一眼他,就要吐在瓷盂中。
他悠悠说:“一口五十两。”
什么东西?!
弱水瞪大眼睛被惊的咕嘟一声咽下去,刚吞下去就后悔了。
她一沾酒就醉,这可是在外面欸,弱水娟秀的眉毛蹙起,心中懊悔,屁股也往旁边挪了挪。
连惑这等妖孽属实是常人难以招惹的起的。
而妖孽却没有丝毫的难为情,弱水拉开距离,他便也挪一挪,势必要紧紧黏在她身边,他玉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说,“自然知道弱水在外无法饮酒,这是我特地调制的梅浆蜜水石榴露,若要饮酒我们晚上去春帐中饮,我教你泄酒的法子~”
弱水舌尖舔了舔上颌,口腔里的余味确实是甜滋滋的,但依然板着粉玉小脸:“你怎么不去给其他人敬酒?”
面具下的狐狸眼眯起来,伸出修长白皙的指腹去摸着她湿粉的下唇,“不是有叁郎四郎五郎六郎七郎么,敬酒自然是让他们去,我只想待在你身边,我可是你的一千五百两呢~”
“而且……”说着,他指尖顺着下巴下滑,意味深长的落在她小腹上,低声笑道,“我猜,弱水这里……酥了吧~”
故意冷淡的遮掩就被他这么干脆笃定的拆穿,弱水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慌张的反驳,“我才没有!”
“你、你胡……”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紧张攥紧的手就被连惑拉住,覆上一根灼热粗大的肉棒,他舒服的喟叹一声,才轻轻说出最后一句,“而奴,刚刚在台上,看着弱水就硬了呢~”
“你!”弱水睁大眼睛,咬着唇不敢置信。
遍布青筋的肉棒像活物一样在她手心颤动,她心慌的要撒开手,却被那只缠绕着丝绦的手紧紧扣在他胯间,声音华媚像一只浸了春药的勾子,“嘘~弱水疼疼我,正夫的刀真是锋利啊,现在我的手还疼呢~”
他手疼和他肉棒立起来想求欢有半厘钱的关系么?
弱水羞恼地想着还未来得及拒绝,柔韧如蛇的腰就轻轻摇动起来,他的手包着她的手在他胯间前后套弄,健硕弯翘的肉茎磨着她软嫩的手心,龟头顶蹭她手腕上方,溢出一缕一缕的腺液。
周围女郎们的欢声笑语像被放大了一样,喧闹地响在她耳畔,羞耻之余不由生出一丝不愿承认隐秘的快感。
而连惑这个妖孽还在她耳边呻吟,“弱水的手好嫩~摸的我吉巴都快爆了~一会我们去雅间,我想你了,你两天了都不来看我……啊~乖,再握紧点~”
整个手心都被摩擦的热乎乎的,热意像燎原之火一样顺着手臂的血脉燃至全身,柔韧皮肉下的腔穴开始一浪一浪收缩,深处的花心不由自主的裹着杨梅吮磨,酸意化作水液泄下。
完了,小裤……又要湿透了……
弱水终是难堪的闭了闭眼,一手摆脱不出,就换另一只手推他胸膛,眼中噙着盈盈春泪,“你松手!你就不怕别人唤你?”
连惑倒很游刃有余,爽的腰眼酸麻,还能拈着桌上的点心果子去喂她,趁机将她贴的更近,轻佻地笑了一声,“那……弱水可要保护我哦~”
说什么来什么,他刚说完,对面的祁敏就衅声问,“殷弱水,你们吃什么酒呢?吃这么长时间?头舞也该给我们敬敬酒了。”
祁敏疑虑的盯着弱水那席,只看得到舞郎大半个身子背对她而坐,弱水的手倒是一直摸在他腰处。
心中不由冷哼一声,凭什么又是殷弱水独享。
而弱水闻声身体一僵,脸上又红又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不是被发现了?!
她感觉整个人都开始眩晕,自己淫秽隐秘的那一面可能即将被赤裸裸的剖示在众人面前。
她慌张无措的抽手,就要借口尿遁退避。
只是屁股刚刚一提,却被连惑扣住腰压下,他放松地歪在她身上,狐面下的声音只有进食被打断的怏怏,“她好讨厌啊,弱水你把她骂走好不好~”
“殷弱水,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祁敏当弱水轻蔑自己而不理睬,于是更加不痛快。
她端着酒杯起身就要走来,嫉恨道,“这可不是你一掷千金的醉春楼,你不要太霸道!”
弱水并不知道在场的几个舞郎面上闲散,却皆警惕地望向她这里,随时准备出手。
她只眼瞅着祁敏越来越近,连惑还懒洋洋的赖在她身上,手掌不安分的摸着她屁股揉起来,“呼,弱水身上好香,吉巴更涨了~想要呢~”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发情?!
弱水惊惶的差点跳起来,又被他肩臂困得死紧,挣脱不得。
她不愿承认,她屁股被他手掌揉的一片酥麻,心中又羞又气,提心吊胆的怒意不由朝着走近的祁敏发作,咬着牙清冷出声反嘲,“我就霸道了怎么样?!别的同窗没意见,怎么就你有意见?!你是属狗的么?我身边的屎你都要尝一口?”
此话一出,祁敏顿住脚步,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而依偎在弱水身边的男人也僵住了身体,接着忍俊不禁地笑出声,佯嗔地拍了拍她屁股,“浑说什么呢,冤家~”
祁敏见弱水一副稳如磐石毫不留情的样子,知道自己再说,便是给别人看了笑话去,不由面色一恨,拂袖而去。
弱水心中一松,腰肢也软懈了下来。
后腰的手弄着她的衣带,硬挺弯翘的阴茎好不羞耻地打在她大腿处,连惑慵懒的声音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弱水好棒,一会奖励弱水吃吉巴好不好~”
小穴也随着他的话咕叽地挤出一泡甜水,小裤湿漉漉的夹黏在臀缝间,再在这个妖孽身边待着,穴里的杨梅都要被她夹烂了。
弱水捺羞耻,咬着唇转头问钱悦:“更衣之室在哪里?”
……
连惑非要跟着她去更衣,她百般不愿,让他在雅间里等着她,她更衣完再去寻他。连惑狐疑的勾着她的腰带要她起誓,今日一定要同他缠绵,若她食言则所愿皆空。
弱水只得敷衍的重复一遍他说的话,他才放她离开。
离开雅致盎然的大堂,扶着雕花木栏上了二楼,弱水往霞阁深处排列如羽翎的房间穿行而去。
按照钱悦吴锦口述更衣之室的位置,她一路东张西望,终于在二楼狭廊尽头看到门口摆着两盆盛开的栀子花。
门楣上鸾翔凤翥地写着更衣两字。
是这里没错了。
弱水确信地推门,只见门口正对着的是一攀满常春藤的木架屏风,透过屏风翠叶间隙能看到后面有一女一男的影子交迭在一起,如交颈鸳鸯一般。
身形亭亭,如鹤如竹。
看起来是某一位同窗和山院的男学子。
在此?
更衣之室?
难道是野鸳鸯在行鱼水之欢?!
弱水的脸噌的烫起来,没看见她什么都没看见,她捂着嘴手忙脚乱地拉上门就准备当做从未来过。
吱压一声,格扇门将扣合之时。
藤蔓木架后却传来悲咽的一声,“嫂嫂,救我!”

(三十一)南坊舞郎、凌乱仙男和神秘金官(3)

“韩疏?!”
门被弱水一把推开。
叫她弱水的可能有很多个,但能叫她嫂嫂的只有一个——
那个被自己哥哥抢了亲的,殷弱水原本的未婚夫韩疏。
翠绿藤蔓疏密错落间漏出一抹眼熟的橙黄色,弱水心中不由一沉,快步绕过木架,看到眼前的场景,失声呵斥道,“祁敏你在干什么?!”
祁敏上身侵压在一位公子身上,正欲行不轨之事。
她比一般女子还要健壮高挑,大喇喇的站着,猩色皮靴子踩在呈放着鎏金雁香炉的矮案上,整个人呈现一个强势包围的状态。
此番听见弱水的惊叫,才悠悠松了扯在公子衣襟上的手,一脸不屑地侧过头看向弱水,“殷弱水你属狗的么?我去哪你都要跟着?”
这话是将方才弱水奚嘲她的一句不差的还给她。
弱水无心在意这些,只向祁敏的身内看去。
被她压困在矮案与墙壁间的公子,白衣玉冠,面覆雪罗,神色清冷凛然,依旧不屈地抵抗着祁敏,弱水一愣,他居然是方才她注意到的那株出尘白莲。
与他矜傲态度截然不同的是,胸前衣襟被大扯开,瓷白的锁骨处露出些许不明的斑驳红痕,一身白衣凌乱的像揉皱的荼花,见到弱水担忧地注视过来,他神色陡然慌张,拢了拢衣襟,躲避地垂下鹅翅一样的睫毛,睫毛的影子落在一胎薄白的瓷面上,脆若琉璃。
弱水心中怜惜油然而起,鼓起胸膛看向祁敏,“你快放了他,这样丧心败德辱人清白的禽兽之举,简直不配为淑女!”
“我辱人清白?!”
祁敏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嗤笑一声,放下了腿,站直身子睨着她,“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两步外的女郎人高马大,身子板又结实,一对一的与她起冲突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弱水微仰着头不由畏怯的后退一步。
她环视着周围,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祁敏察觉弱水的想法却毫不在意,也或许是她对自己实力十分自信,只掐着韩疏的下巴嘲讽道,“韩二郎,你来说说,去岁七夕兰夜节你是被谁当街掠去的?又是在谁的府里待了一夜的?”
被困在墙壁间的如玉公子刚刚还在傲然不屈,听到这话顿时像是被抽去了脊骨,脸色一下子面无血色。
祁敏满意的看着他,继续刺激道,“……哼,不说话?你一个早就被殷弱水玩透了身子二手货,在这跟我装什么高洁出尘呢,真当你自己还是清清白白的完璧之身啊?”
韩疏被她占了身子?记住网站不丢失:sebo ok8.c om
正在试图拿下门口插着花的细颈瓷瓶的弱水一愣,毫不犹豫的反驳,“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下流事?!”
她目光期盼地移向韩疏,试图向他求证。
只见韩疏睫毛颤动片刻,侧过头去回避弱水视线,凄哀的笑了一声,看向祁敏放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再说这些,我从了你便是……”
一滴清泪滑落,溅在雪罗面纱上,洇出一片一片的湿痕。
不是,什么情况?
难道祁敏说的都是真的?!
弱水登时气的想笑,殷弱水啊殷弱水啊,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但现在先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她咬着牙将细颈瓶往墙上一摔,持着破口锋利的半截瓷瓶就冲过来,挡在韩疏前面,发狠道,“你再敢强逼良男,我就喊吴夫子了,夫子就在楼上的雅间,肯定能听到!介时书院未开馆,你就被退学,我看你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拳打死老师傅。
她倒是不怕受伤,只怕被破了相,长姐知晓了又要喋喋不休。
祁敏面色一沉,退后几步,避开了疯狂乱挥的瓷刃,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腰带,唇角恶劣的弯起来,“我祁敏虽混账,也知道污了良家清白,要给别人一个交代,而你殷弱水上完就扔,现在倒来我这里充什么正义英雌?真是可笑!”
“你、你闭嘴!你胡说!!”
弱水被她倒打一耙的话气的发抖,双手挥着碎瓷瓶哇哇叫着就要上前较量一番,“滚啊,滚!”
祁敏一边狼狈的闪避着,一边视线越过弱水的肩,看向被她护在身后的韩疏。
他半垂着眼睫,目光一直落在弱水身上,感应到她的视线,才淡淡抬起睫,墨润清奕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警告。
她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她还没气够殷弱水呢。
虽不甘心,但她现在也只能就此罢手。
祁敏冷哼一声,几步退至门口处,撷下一只栀子花揉在手中,回首刻薄笑了笑,“韩二郎你这个样子,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可惜你是个不知福的,那我就祝你们奸妇淫夫有朝一日能喜结良缘~”
看着祁敏悻悻离去的背影,弱水手指软的一泄劲,碎瓷瓶应声落地。
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弱水像小狗一样大口喘气,幸好把祁敏吓退了,要不然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了。
忽地想到背后还有个小叔子,赶紧讪讪捂住嘴,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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