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 1-5

1)
  “木家代代经商”,这个说法其实是站不住脚的。
  在上世纪末期,顺着历史的风口扶摇而上的鸡犬不知凡几。用现在偶尔会从一些愤怒长辈口中听到的说法是“顺风的猪”。在那个年代,更通俗的叫法则是“暴发户“。
  木家开始做生意,其实也就是上一代开始。
  说是顺风猪也好,暴发户也罢,木要武确实在最激烈的浪尖上摘得了几朵浪花。
  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基本是没有余力给自己寻得什么兴趣爱好,或是思考人生意义啊这些抽象东西的。
  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或者说痛处,便是自己太年轻就出去打拼闯荡,没有机会好好读书。虽然这么多年跟着见到的达官贵人们有样学样,架子气势是学了个十成十,可那股子狠劲和江湖气还是难去掉。
  他一直想打入“上流社会”的圈子,不光是为了生意,多少也带着他对所谓“世家“的一些向往。
  当然,请不要误会,现在这个年代哪儿可能还有什么小说里常见的欧阳世家上官世家这种手眼通天的魔幻玩意儿,这里说的世家只是一些书香门第,在本地有着比较根深蒂固的圈子人脉而已。
  可人的精神需求是客观存在的东西,所以将“梦想”“愿望”“更加圆满的可能“这种祝福寄托于后代,便实在是人之常情。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带着自己小儿子木夏合站在会场中。
  年幼的木夏合一点也不关心父亲满面红光地和经过的大人攀谈,只是百般无聊地盯着旁边餐桌上雕刻精致的石花。
  他不想学父亲能记得每个人名字和他们背后故事的本领,事实上木要武也一点都没有要小儿子继承自己衣钵的意思。可为什么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能打入本地上层圈子的机会,他要带着这个沉默寡言几乎要被以为有自闭症的儿子来呢?
  “阿合,来,给叔叔阿姨们展示一下你的才艺。”一双粗厚的大手趴在了他背上,他几乎被吓了一跳。
  父亲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他轻轻叹了口气,从身后的小书包里拿出来了一块木头和一把刻刀。在周围大人们好奇或怀疑的眼神中,他有些吃力的坐上了椅子,在洁白的桌布上雕刻了起来。
  不消片刻,一朵和桌上石花别无二致的木花便出现了。
  “我家这小子,天生就是搞艺术的料!我打算等他长大后送他去国外深造,将来啊,说不定能成为小有名气的雕塑家呢!”
  父亲中气十足的嗓门也淹没在周围大人或惊叹或怀疑,亦或不以为意的纷乱杂音中,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正当夏合在嘈杂的声音中几欲放空自己时,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在耳边响起。
  这声音不大,但可能真的太清脆的,又或者离自己耳朵太近了,所以他听得很清楚,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她站在椅子旁边,得稍微踮着脚尖才能看清桌子上的雕塑。她的身体很小很窄,胸口几乎被她抱着的线状书占满。深色长裙的裙摆吹到脚踝,很像老照片里常见的那种颜色,和她的年纪比起来有些不太搭调,太庄重了。不过天蓝色的发箍轻轻扣在她额前,又透着孩子气。
  “你这个,不是照着桌上的石花模仿的吗?”
  虽然人和声音都很美好,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夏弦嘴角抽了抽。
  欺世盗名的骗子,和恃才傲物的天才,都是世界上最受不了别人质疑自己成果的人。
  夏弦愤怒地瞪着面前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他小小的鼻头一抽一抽的,不需要凑得很近也能听到他激烈的吸气声。
  “石头和木头的纹理完全不一样!你一个小丫头懂个屁!”
  很显然,小男孩儿并没有办法理解这句平日里父亲在电话和下属面前出现频率颇高的“你懂个屁”在正式的社交场合意味着什么。
  小女孩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模样颇为好看的小男孩儿。
  木夏合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用词有什么问题,他看着面前小人儿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除了被质疑带来的小小愤怒,此时在他脑海中的徘徊的想法竟然是赞叹:“有点像宝石……”
  可惜的是,下一瞬间这双圆润光泽的深棕色宝石便在秀气锐利的眉头下,变成了一道带着强烈谴责意味的视线。
  女孩略带颤音但眼神无比认真地盯着他说:“你怎么能讲这么粗俗的话?!”
  “啊?粗俗?你在说什么?”
  “你刚说…你刚说我…我懂个那什么!就算我不懂,说错了,你告诉我就可以了,我道歉就是,但你为什么要骂我!“说道这里,女孩眼中的泪光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马上要开始倾泻。
  这意想不到的反应让夏合有点慌了神,他下意识想要道歉和解释点儿什么,但小男生的好胜与自尊不允许他在此时低头。
  ”我觉得是你无理在先,因为你什么都不懂就质疑我。”他看见对面的女孩儿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他接着道:“说到底,你又会什么才艺呢?”
  他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之前还因为被父亲逼着表演才艺而不快的心情。他现在只觉得必须要赢一头,虽然此时的他丝毫不明白这种在漂亮异性面前证明自身的冲动来自于何处。
  “我能写诗!”听到夏合的质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踮了踮脚,因为夏合还坐在那把高高的椅子上,她莫名地觉得非常不快。
  “而……而且老师说我的字很好看!”说着她将胸前抱着的线装本递给了夏合。
  翻看着手中装裱得古色古香的本子,他强装镇定并没有表现出一丝里面好多字自己有好多字都不认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首他全部都认识的儿童式五言绝句,装模做样念叨:“咳咳……《燕子吟》?春风拂柳绿,燕子剪晴空。衔泥归檐下,筑巢暖意浓。”
  小女孩儿也学着他之前臭屁的样子抱着胸,“怎么样?这你写得出来吗?不过你为什么不念第一页我写的《皎夜翥游记》?”
  “咳……”当然不可能说那首诗快一半的字自己都不认识,他脸红地说道“因为我喜欢燕子,不可以吗?而且,你这句子写的,你一看就是高墙大院里的小姐,你真的有见过燕子吗?你哪里长得像是去过农村的样子,‘衔泥归檐下’,这根本就是大人告诉你的吧。”
  他看着面前女孩的脸由红到白,稍微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话。可男人就是这样的,骑上了老虎下不来,那自然只有一路装到底,尽管他此时还是个小男孩。
  就在他以为面前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快要滚落泪水时,她一把抢过自己的本子,转身跑走,一边用风铃般清脆的嗓音大声喊道:“我讨厌你!!!”
  这段小小的插曲并没有打断宴会的进程,尽管不少大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在确认了并没有真的闹出什么矛盾之后也就无人在意了。只有木要武比较紧张,不过在他仔细询问了夏合前因后果之后,他不但没有责备夏合,反而神秘兮兮地交给他了一个任务。
  —
  很快宴会来到了尾声,各家都领着自家孩子打算离场了。这时木要武拉着夏合找到一对极有气质的夫妇面前。男方穿着一身长衫,带着一对圆眼镜,活脱脱像是上世纪早期的读书人模样。女方则一副低调奢侈的贵妇打扮。
  木要武身材高大,但在读书人模样的男子面前他主动佝腰低头,降低自身可能带来的压迫感的同时,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又令自己不会显得卑躬屈膝:“季先生,请留步!我刚才听闻犬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冲撞了大小姐。我这是想带着臭小子来给季先生,大夫人,还有大小姐赔个不是。”
  被称作“季先生”的男子连连摆手,示意小孩子打闹,不足挂齿。而木要武则从身后用一种近乎刻意的夸张动作把木夏合拉了出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低声呵斥道:“还不快点而道歉!”
  感受着后脑传来的痛感,心中一边嘀咕着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一边以无可挑剔的姿态鞠躬低头大声说道:“季先生,请让我当面给大小姐道歉!”
  还没等季先生有所表示,在贵妇身后便探出来一个带着天蓝色发箍的小脑袋,用极为认真的神情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低一头的后脑勺,说道:“你要怎么道歉?”
  听到这风铃般的轻语,木夏合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递到了女孩儿的面前。
  那是一只正在筑巢的燕子。和许多儿童绘本中简洁圆滑的外形不同,这只木刻的燕子有着漂亮的羽毛和如扇的尾翼。它筑巢的神态专注认真,与那双正在端详它的漂亮大眼睛颇有神似之处。
  “我之前和爸爸回老……去乡下视察项目的时候……有见过农村的燕子。觉得大小姐可能会喜欢……”
  男孩儿并没有看向女孩儿的眼睛,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但他的耳朵又有些红。
  他举着木雕燕子半响,没有听到女孩有什么回应。正当他开始感到尴尬与局促时,手里一轻。
  小女孩抱着燕子转过身去,并没有给男孩儿看到自己的表情。
  可旁边的贵妇却在捂嘴轻笑,另一位男子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原谅你了。”
  “我叫木夏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自报姓名,女孩儿依然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这时候读书人模样的男子用微微带着点严肃的语调对女儿说道:“淑瑾,礼貌呢?”
  听着父亲略带责备的提醒,她转过身来,用那对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叫秋辞,季秋辞。”
  —
  在回去的路上,木夏合和父亲抱怨,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道歉,他觉得自己就算有些失礼,也并没有有做什么严重到得当着对方父母面低头认错得事情。
  木要武看着身边有些闹脾气的小儿子,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你这臭小子懂个屁!有个由头和季先生说上两句话,多好的机会!而且……”
  回想起自己儿子在那漂亮小姑娘面前那面红耳赤的样子,他笑着摇了摇头,“……你今后谢你老子我还来不及呢。”
  此时的木夏合当然听不懂父亲话里的意思,他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脑海里回响的是最后那女孩儿风铃般的轻声细语。
  季秋辞……
  …这名字挺好听的……
  —
【待续】
  -------------以下作者废话---------------
  我相信没有人想看无意义的作者废话的,所以我就把这个放到最后了。
  毕竟这是我在网络上发的第一篇文章,总觉得还是应该有点儿仪式感,所以请各位新朋友们勿怪。
  和大多数这里的作者大大们一样,我也是看了数都数不清多少年小说,一直是作为享受大佬们创作的读者在体验着各种编织的奇异人生。
  最近随着年龄增长,一种强烈的情绪开始涌现,驱使着自己趁还有热情和力气留下一点什么东西。
  所以在忐忑和兴奋的心情之下,我也不自量力地打开了文档开始进行码字创作。
  【秋辞】会是一部中短篇的小说,已经完成了所有大纲和重要节点的设计。具体会有多少章,因为我的经验问题无法在这里给出一个比较确切的数字。
  既然发在了这个板块,自然毫无疑问的这是一篇绿文,不过会比较慢热。
  与此同时新人上路,只能凭借自己的审美和经验来控制节奏,因此也还是相当期待可以得到新朋友们的反馈的。
  讲道理我应该至少写个4-5章再发的。
  但请各位原谅我先只发第一章了,主要是想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我写的太啰嗦或有什么别的问题。
  感激不尽!

  (2)
  学生时代总觉得时间多得用不完,尽管那是一段一无所有的时光。
  对许多十几来岁的年轻人来说,没有收入,没有自己的事业,也搞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自己的一切多要仰赖长辈的馈赠。
  若是生在一个明事理的家庭便罢了,如若父母古板固执,那少不得三天两头鸡飞狗跳。
  站在成年人的角度来看,这种毫无安全感,也缺乏自我掌控能力的状态当真是万万不可接受的。可为什么还是会怀念年少的时光呢?
  想来是因为,那种没有过往纠缠,也不为来事烦扰的状态,对成年人而言实在过于奢侈了吧。
  秋季的阳光不似夏日那般毒辣,但这些天城区万里无云,还是在窗边切出了一道对比强烈的明暗分界线。
  已经是少年模样的木夏合坐在教室的窗台边上,无聊地盯着操场上挥洒汗水与青春的同龄人们。
  如果是熟识他的人,或许能看得出来他现在有些闷闷不乐。
  可这里是离家两个省份的所谓」全国无人不知的最好的文艺重点高中「,被父亲送到这里刚过去一周,他也没认识几个同学,所以也没什么人在意他的伤春悲秋。
  倒是有那么几个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小女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偷瞄着一下这个坐在窗边的清秀男生。
  夏合不是什么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大帅哥,可作为木要武的小儿子,也是家族里唯一一个具备艺术天赋,而且是相当了不得天赋的孩子,老汉对他的关心和教育可是一点都没少。
  五官并不奶油小生,但脸和衣物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搭配上艺术天才身上常见的那种疏离感,对这个年纪的怀春少女们来说确实还挺有吸引力的。
  他并没有什么背井离家的乡愁,老家也不是什么一线大城市,要说玩好玩的好吃的必然也比不了现在在的地方。但他为什么对于离开家乡来到这座繁华大城市读书这么抵触呢?
  这事儿说起来时间就要退回到几周之前:
  —-
  ———木家宅子的书房里——
  「你撅个腚儿老子就知道你要放屁还是拉屎。」木要武带着老花眼镜看着书桌上的报表,头也不抬地对站在对面的小儿子说道。
  听着父亲毫不客气的粗话,木夏合嘴角抽了抽。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下。
  」你不是打算过几年送我出国吗?我何必这时候还跑去读什么艺术高中?我又不高考。」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而且也就只剩三年了,出国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一趟,你舍得我,妈妈怎么办?璇姐刚嫁人,还说让我有空就多去陪陪她。
  而且上次季先生不是还让我明年帮他雕个仙鹤他要送给老丈人吗?你连季先生的面子都不给了?」
  听到小儿子的话,木要武简直被气笑了,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拿起手里的文件朝夏合头上打去。「臭小子这嘴是挺能说啊!」看到父亲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子,他一边试图躲闪,一边也在心里惋惜:为什么自己不能像老爹一样身高体壮。不然的话,每当这种时候也不会狼狈至此。
  「老子还不知道你这小臭崽子!拿你妈!和你姐当挡箭牌!」报表在空气中划出劈里啪啦的破空声。
  木夏合双手抱头,试图减少受到攻击的面积。
  「还说什么季先生的老丈人??我看你是想要让季先生当你的老丈人!」「你在胡说些什么?!」本来默默承受父亲怒火的夏合听到这句话可没法儿继续沉默了。
  「呵呵,你老子我吃过的盐比你这辈子见过的米都多,以为我没瞧见你盯着人家小姑娘那样子,你哪儿舍不得离开我们,你是舍不得季家大小姐吧!」木要武露出讥讽地坏笑。
  被父亲戳穿了心事,夏合也不防御了,颓然地放下手叹了口气,「您佬都知道,那干嘛还要把我弄那么远……」
  看到儿子这样子,木要武也没有兴致继续下手了。他哼了一声,坐回自己书桌,一把拉开抽屉在里面哗啦哗啦地找到个东西然后扔向了夏合。
  接过一看,是一封信。
  信来自父亲年轻时的一位极亲密的战友,据说早年间去了意大利,现在发展得很不错。
  听说老木家生了个特别有艺术天赋的儿子,便写信来说,他和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院长私交不错,他问是否需要他举荐入学?
  信中还提到,因为国内的中学成绩基本是不被欧洲一些老牌大学承认的,尤其是这种每年申请书塞爆信箱的名校。为了能让推荐信发挥最大的作用,夏合必须从国内仅有的一两家被认可成绩的艺术高中毕业才行。
  看着儿子沉默的样子,木要武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季家在我们这儿有多大能量吗?」
  「……」尽管并不完全了解成年人社会运作的一些规则,夏合也知道季先生,或者说季家在当地是十分有影响力的名门望族。
  「季家大小姐知书识理,秀外慧中。不管是为了季家的势力,还是单纯看上人家大小姐本人,虽然年纪尚小,但等着过两年上门求亲的人能从咱这宅子这儿排到你奶奶农家院子门口。」
  「……」听着父亲的话语,木夏合虽然不知道要反驳什么,但他的眼神显示出他并不服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对,你和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别人季先生何许人也?一族之长那是能被小娃娃私情左右的人吗??
  对,这些年来咱们两家关系是不错,我们也有些家底。但比你老子我有钱有势的想提亲的人海了去了!人家凭什么要你做女婿?!」听到这里,少年虽然不忿,终究还是觉得有点泄气的。
  但不等他沉浸在情绪中,这个在商海沉浮数十载的老汉用包含情感的声音说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离开这里要你去留学深造吗?」听着这问话,夏合抬起头来。他紧咬着牙,下颌控制不住地在颤抖,他刚想要回答就被打断了。
  「我不需要你来挣钱,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挣得比你老子多。季家也不缺咱这二两碎银子。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你要想娶人家大小姐,你就得用天大的名去换。」
  他粗糙的大手按在了儿子的肩膀上。
  「你在咱们这小地方当个劳什子『天才神童』,没用。
  你必须得要闯出一些大名堂来,你得带着所有人都没法儿忽视你的成就回来,这样季家让你做女婿才不掉份儿。
  阿合,你能明白吗?」
  「……」
  父子间一时沉默,只有夏合粗重的呼吸声回荡。
  半响,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当他再一次抬头看向父亲时,他的眼神已经足够坚定和明亮。
  看着儿子的表情,木要武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
  一阵呼唤打断了他的回忆。
  「夏合~ !一起去吃饭吧。」
  他转过头一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站在自己身旁。
  虽然身处窗边那道明暗交界线的暗处,但她的笑容明亮得好像夏合才是站在阴影里的一方。
  她有一头及腰长发,烫卷成了这时女孩儿间最流行的韩式波浪。或许因为是艺术重点高中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她是戏剧社团的新门面,女主演,居然没有老师来管一管她这一头作为高中生来说略显夸张的头发。
  青色的运动装校服的袖子被撸了起来,她还穿着夏装的短裤,露出了白皙健美的膝盖和小腿。
  她的站姿随意放松,一点儿也没有被男生注视着的紧张感。
  就像她的名字「顾落落」一样,落落大方。
  「阿川说逸夫楼后面有家新开的四川馆子,味道很不错哟,一起来吧?」一边说着一边眨了下眼睛。
  …只能说不愧是剧团的新台柱,这种一般人做起来要不变成挤眉弄眼,要么就做作尴尬的表情在她身上却浑然天成,只觉得俏皮灵动……夏合在心里由衷赞叹了一句,而人家女生都这么邀请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着全班同学拒绝,他自然便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一起行动了起来。
  ———
  前面她提到过的『阿川』是她的男朋友,不过在另一个文化班上,夏合也并不清楚具体叫什么。
  对于这种女高中生明目张胆地在学校交男朋友的事情,少年也只能感慨于不愧是大城市。
  一路上顾落落似乎对夏合非常有兴趣,主动和他搭着话。尽管少年在交流中比较被动也不怎么积极,但她倒像是乐在其中般一直寻找话题。
  「所以你之后打算出国呀?为什么啊?」少女踩在学校绿化带的边缘上,试图保持平衡前进。
  夏合一部分精神担心她会不会摔下来,另一部分则在想如果她摔下来自己应该避嫌还是扶住她。所以回答得也很心不在焉,「嗯,因为想要去意大利深造一下。有机会的话,学艺术的还是不能不去欧洲吧。」「诶……你好有上进心啊。」说着轻巧地一个蹦跃,吓得身旁的夏合一阵激灵,但她却平稳落在了另一块石头上。
  「倒也不是……只是我青梅竹马……她家境特别好,所以我必须得努力一些……」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心同学摔倒在自己面前使得他分心,还是男人就是容易在漂亮女人面前放松戒备,他很自然地就说出了自己现在最大的心事。
  「嗯?啊!所以你为了要回来娶她才打算出国?好浪漫!」她居然在跳到下一颗石头上之后单腿做支撑并转过身来看向夏合,露出一脸兴奋好奇的神情。
  「那你青梅竹马一定是个超级大美人吧,身材好吗?」「额……她当然很美……至于身材什么的……」面对这有些露骨的问题,夏合只觉得有点头痛。
  说话间一行人走到了校门口。
  平日里午休时校门就人来人往,但今天他们发现这里比平日更是要拥挤不少,虽然没有人刻意扎堆,但莫名其妙有很多男生在附近假装闲逛的样子走来走去,亦或是突然撩撩头发,抖抖衣摆,亦或以一种漫画里常见的姿势靠在围栏上,场面很是诡异瘆人。
  仔细观察会发现,这种神秘现象似乎是以校门旁一个点为中心向外发散的个圆。
  顾落落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旁的花坛,将手放在额前搭了个遮阳棚,试图以高度优势看清前面在搞什么鬼。
  她甚至还踮了踮脚。
  随着少女动作的校服短裤也向上伸展,露出了一点点结实的大腿。那洁白的光滑肌肤令夏合感到刺眼,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地转开了视线。
  此时却听到上方传来落落的惊讶声:「哇,有个好有气质的姑娘在校门口站着耶~ 」
  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他心里传来一阵悸动。
  随着一个前面的男生走开,恰好为视线留出了空间。
  他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校门口。
  那身影穿着一袭深蓝色的连身长裙,剪裁修身。而在这之下是一双黑色的小皮靴,可能站得久了,一只脚正在用足尖轻轻点着脚下的地面。
  一条灰色披肩盖在肩上,身影用最经典的淑女姿势抬起一只手臂,让手腕内侧面向自己,露出了长袖下面精巧奢侈的腕表。
  那身影看了看时间,好像叹了一口气。
  而她另一只手除了自己的小包,还提了一个纸袋,看上去像是给某人带的什么东西。
  『亭亭玉立』,除了这个词,你几乎没办法在看到这个画面时想到任何别的形容。
  这位与校门口纷扰气氛格格不入的少女就这么站在那里,很明显是在等什么人。
  而在看到这道倩影的刹那,木夏合就已经傻了。
  不过他只用了大约两个刹那的功夫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便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类似自己珍藏的宝物被放在阳光下,由他人窥探的不快与焦躁感充满了内心。
  他几乎是没有自我意识向着那道身影喊了出声:
  「秋辞?你在这里干什么?」
  —
  在门口站着等了不知道多久,脚踝早已酸痛难耐,如果不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和自己的矜持,季秋辞早就想弯腰揉揉脚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抬腿弯曲下膝盖的想法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出自那个熟悉的声音,喜悦的心情雀跃而出。
  可她强迫自己等待了一秒,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不想露出太过明显的惊喜情绪,然后才转头看去。
  正当她嘴角的笑意正要绽放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高挑漂亮的长发少女,用一种似乎摔倒的姿态扑在了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怀里。
  ……
  「啊……痛痛痛!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站稳!」顾落落在摔倒在了夏合怀中之后似乎脚被崴了,没法儿自己站起来,便对着他低头道歉。
  然后她察觉到场面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她转过头看见那位气质极为出众的少女正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身下的少年……
  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她双掌一拍,她用惊喜的语气说着:「啊?这就是你提到过的小女朋友?」
  木夏合此时已经没有余力思考落落的问题,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季秋辞,尝试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化为无形。
  好在这时少女接话了,可惜内容却不是少年想听的。
  只听她一字一顿地用风铃般悦耳的嗓音说道:「不- 是!」说罢,便用一种近乎决绝的气势转过身去,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脚踝处的酸痛,她跑步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吃力。
  这个举动让木夏合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在落落身下没有很快成功。就在眼看着少女的身影要消失在拐角之时,他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力量,强势地站了起来。
  而这个动作自然也就把顾落落给甩在了地上。
  他只来得及回头甩出一句「抱歉!」便急匆匆地向少女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
  顾落落坐在地上,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她的脸上此时没有表情,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尴尬。
  她只是看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3

  生活在都市中每天都会遇见无数的面孔,尽管知道这些或生动或疲惫的表情
背后总是有着一个个完整的人生与故事,但在他们与自己产生交集之前,都是模
糊而如幻灯片一般的背景板。

  少年在人潮中前进,试图分开左右的行人。

  就像在由各种毫无配合的杂乱色彩中寻找到唯一可以下笔的空隙。

  他不住地道歉,同时尽最大努力不要被绊倒在地。

  有点像是在礁石上跳跃,去追逐那一尾快要消失在汪洋中的马林鱼。

  透过人潮组成的浪花,他仿佛看到两个人在向少女搭讪。

  因为距离的原因,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

  但少女神情冷淡,嘴唇轻抿。

  她根本没有在意身边两人在讲什么,她只是借着撩起耳畔的发丝这个动作,
一边观察着四周。

  当她发现少年在人群中已经看到自己之后,便轻声对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

  只见两人露出错愕的表情,其中一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另一个人
拉走了。

  可少女也没有在原地等待少年的意思,她转身走进旁边一家咖啡店。

  ——

  叮铃铃,门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木夏合打开门,他没有花多少功夫便发现了少女的位置。

  她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优雅地交叠。深蓝色长裙顺着膝弯滑落,在裙摆
边缘与黑色小皮靴靴颈之间留下了约一指宽的空隙。

  也不知道该感到遗憾还是庆幸,那空隙间流露出的并非少女的肌肤,而是深
灰色的棉质长袜。

  她抱着胸,视线朝向窗外,完全没有回头看看进门的是谁的打算。

  桌上只有她的小包和那个精致的纸袋。

  木夏合微微苦笑,走向吧台。

  不一会儿,他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坐到了桌子对面。

  他看着她,也没说话。

  虽然开在闹市,但这家店的隔音做得相当不错。

  窗户外的绿植也修剪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高度,令坐在窗边的客人不会一眼
看见街上的其他行人。

  阳光穿过防眩光处理的玻璃后不再刺眼,她闭着眼睛似乎在享受脸上令人懒
洋洋的暖意。

  如果不是她轻抿的嘴角在提醒着对面的人一些什么,他几乎都要以为她快睡
着了。

  安静的气氛就这么在两人间蔓延,只有店里柔和的轻爵士背景音在回荡。

  此时他感觉自己满肚子的话倒也不急着说了,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的侧
脸也挺好。

  直到他在大约第十次眨眼之后,突然意识到对面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

  那双宝石般的眼睛正带着一种生怕表现得不够明显的怒气瞪视着自己。

  但或许是因为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实在太秀气了,少年一点也没有慌张,只是
觉得很好看。想到这里他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男孩的笑声,季秋辞一下子觉得自己脸红到了耳根。她再也没法保持那
副端庄淑女的仪态,用清脆优美的嗓音极尽凶狠地说道:「木夏合!我讨厌你!

  ………………………………

  ……………………………

  …………………………

  在这段小小的插曲过后,夏合把咖啡推到了少女面前。

  尽管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说道:「唔……
…..你也看到了,那是误会。我总不能由着同班同学摔在地上吧…我
…」

  「你以为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傻女人吗?」少女拿起面前的杯子,打断了少
年的解释。

  她并不常喝咖啡,看着面前这杯还散发著微微热气的澳白,她依稀记得上次
一起出门时确实顺口称赞过这个品种绵密的口感。想到这里她心底最后一丝不痛
快也悄然消散了。

  听到这个回复,夏合有点挠头,「那你还……」

  「因为我不想和那些莺莺燕燕打交道,毕竟我只是来看你的。」说罢抿了一
口咖啡。「我还得谢谢那小姑娘给我个借口,不然难道还要我和你那么多同学一
块去吃饭?」

  说着这话的季家大小姐全然没觉得自己称呼另一个同龄人为「小姑娘」有什
么不对的。

  夏合看着少女用舌头轻柔地舔掉了粘在嘴唇上的白色泡沫,他下意识地咽了
口唾沫。

  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季秋辞脸颊不自觉染上了一丝桃红。

  刚才那完全是无意识的,也只在他面前出现过的举动,在其他场合完美的季
大小姐可不会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

  每当他们两个独处时,她就会觉得紧绷的神经可以放松些,做出一些这个年
纪女孩儿该有的行为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和尴尬,她将桌边的精装纸袋递给少年。

  「这是木叔让我带给你的一些东西,还有…我给你的小礼物。」看着夏
合正打算打开包装,赶紧补充了一句,「等你回去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

  看着挠头的少年,季秋辞用无可挑剔的端庄手势拿起杯子,将最后的咖啡一
饮而尽。

  ………

  …..

  …

  当他们走出咖啡店时,午休时间早以结束了。

  但两人自然都不会提起这个,而是继续并肩走在街道上。

  大城市的人见多识广,但还是有不少向身边的少女投来目光。对于这些目光
,季秋辞倒是显得十分自在,一点都没影响到自己。

  但感受到身旁少年有些不痛快的情绪,她抿嘴一笑,说道:「能带我去安静
一点的地方吗?」

  于是他带着少女来到了一条有些冷清的街道。在街道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建筑
物。

  在千禧年之前,这里是本地最繁华的商场,承载过许多大人与孩子的快乐和
回忆。后来随着经济发展,尤其是周边几个设施更新,规划也更合理的商圈拔地
而起,这里便逐渐萧条了起来。

  据说老板曾想过许多办法来挽救,不管是力度惊人的促销活动,还是请人穿
上设计有待商榷的吉祥物玩偶装,可因为远离新规划的地铁路线,还处在另外几
大商圈包围之中,于是最后也没有摆脱令人唏嘘的结局。

  就像大多数被掩埋在时之沙中的老物件一般,它并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而
被淘汰,单纯只是被不曾停歇的时光留在了原地而已。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年,这块并不太小的地块会受到新的青睐亦或得到规划者
的注视,但至少现在,这栋大厦还在做着它最后能做的事情 – 为在这片文明
森林中感到疲惫的人,提供一个能够喘息的片刻时光。

  两人爬上早已停摆的自动扶梯,小心翼翼地穿过一处玻璃已经滑落的走廊。

  他们来到一处开着天窗的休憩处,坐在了一条依然完整的长椅上。

  这条长椅并没有很多灰尘落在其上,看来不止有他觉得这是个好地方。

  他们的肩膀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却又没有真的碰到一起。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在享受着这独属于他们的平静,感受着时之沙砾划过
的触感。

  突然,少女开口了。她的声音在这安静空旷的地方显得空灵清晰,她说着:
「我今晚就回去了。」

  「嗯。」尽管早已知道,但还是不由得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年轻声叮嘱道
:「路上注意安全。」

  「爹爹打算让我下个月转到钱伯的学校去。」

  钱伯是和秋辞的父亲季先生同龄的另一位长辈,也是在那里相当有影响力的
一位家长。手下有一所升学率不错的中学,许多当地的世家也把孩子送到那儿去
,主要是让年轻人们互相认识联络感情。

  毕竟在一个家族想要在一个地方扎根生长,人脉关系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话,夏合还没来得及升起一些别的情绪,就听见少女继续道:

  「但我改变主意了。」

  说着她转过上半身,用那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她的眼神是那么认真,夏合脑海中闪过了儿时第一次见到她的场面,那时她
的表情也是这么认真。

  「我不要去钱伯那里,我要来你的学校。」

  「啊?」听到这句话,比起欣喜,更先涌上来的感情是担心。「季先生..
.会同意吗?」

  「我会说服他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季秋辞没有一点动摇,她并不是不知
轻重地在逞强,而是有着确定的把握,「我不需要去和别家的孩子培养感情。在
我成年之前,爹都会由着我的。更何况…」

  说道这里,她微微垂下了眼帘,声音也不似之前那么坚定,带上了一点从不
在其他人面前流露过的柔弱:「…更何况…你还有三年就要走了…

  听到这句话,再铁石的心肠亦或再不识风情的男子也不可能不为之动容。

  夏合也转向她,用自己最坚决的语气向她许下此生最重要的诺言:「我会回
来的。会带着所有人都不能忽视的成就回来的。」

  「嗯…」或许是察觉到现在场面有点太过暧昧,红霞后知后觉地爬上了
她的面颊。

  她突然转身和少年拉开距离,用一种刻意的冷淡语气说道:「而…而且
如果我不来盯着你,谁知道你身边会有多少野桃花?」

  听着这话,少年一点也不恼,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便站起身来半蹲在少女身
前。

  伸出那双赋予了无数石木以生命的双手,轻轻托起少女的脚踝并为她脱下了
小皮靴。

  「阿合?!」

  没去理睬青梅竹马羞涩的叫喊,他只是用温柔又带着心痛的声音说着:「今
天走了很久吧。」

  说着,便隔着那深灰色的棉质长袜,开始了为她按摩。

  本来试图挣扎一下,但他的双手实在带着太多感情,而站了大半天又走了这
么远的路,早已酸痛难耐的脚已经完全沉溺在这温柔乡中,没有余力抽离了。

  沉默又一次回到了两人之间,唯有少女的呼吸声回荡在空间中。

  ……

  过了不知道多久,少女抬头看着上方被天窗分割成了数道的阳光,空旷的休
憩处响起来她的轻语:「阿合…不要让我等太久…」

  少年就像对待最宝贵的玉石一般,轻抚按摩着少女的腿脚。

  他没有说什么煽情的台词或保证,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

  ……

  …

  将少女送到机场之后,他们就像之前还在家乡时各自回家一般,自然轻松地
道别了。

  因为既然季秋辞说了,她会说服父亲来到这边,那她自然很快就会回来了。

  夏合从不怀疑这个外表娴静柔弱的女孩坚定要强的那一面。季先生既然说了
在成年之前会尽量依着她,那便没可能制止下定决心的女儿。

  —

  度过这有些漫长的一天,少年终于回到宿舍,室友并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
跑到了网吧去亦或者去找了些什么乐子。

  不过都不关夏合的事。

  他洗完澡刚打算睡觉,便想起青梅竹马带给他的纸袋。

  拆开之后除了母亲送来的一些衣物,便是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很硬,拆开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台全新的智能手机(此时是智能
手机刚刚面试,国内尚未普及的年代)

  开机之后,发现里面竟然已经储存了一个电话号码,署名叫「我的大小姐」

  此时,手机震动起来,是来自「大小姐」的消息:

  「你要记得回来,不然我就躲起来了。」

  看到这儿,他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并不太熟练地使用着触摸屏,一个字
一个字的慢慢拼写回复道:

  「不管你躲到了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

  ……

  …

  ————以下是作者的「废话」———–

  看了一辈子小说,从来没想到过写小说竟然是这么消耗精神的一件事情。之
前对「日更七八千」乃至上万字没有概念,现在只觉得不愧是吃这一碗饭的大佬

  很惭愧,这一章字数比之前要少一些。

  除了是因为这一章很明显就是为了描绘女主的形象,不希望任何其他人物或
事情影响到观感以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便是随着正文的推进,有一些东西开始
脱离我的大纲掌控了。

  其实就是季秋辞这个角色。每当我越是开始推敲她的内心与性格举止,我就
越感觉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在我的心中现在有点太真实了。

  我现在并不是很确定我最早为她确立的大纲与一些事件是否还能成立,或者
说我开始觉得如果我按照最早的大纲来写,恐怕不会刻画得很自然亦或令人信服

  当然我依然会继续保持更新,但接下来或许会略微放缓一点速度,我需要重
新整理一下现存的设计,可能需要对大纲进行一些调整。

  —

  前面也有朋友提到过,毕竟是官能小说,或许有一些朋友还是期待着肉戏得
部分来的。我觉得确实也是这个道理,所以后面有肉戏的情节我一定会在标题里
写上。

  尽管我非常期待朋友们可以提供一些反馈与互动,但我也很理解追更的痛苦
,所以养肥了再看也是十分理解的。

  最后,依然是感谢朋友们的捧场和观看,下次再见。

  (4)
  美术教室里弥漫着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间或还有便宜画架的木头味道混在其间。
  笔刷在绿与蓝间摇摆,模糊暧昧却表达得恰到好处的笔触是莫奈的经典画法。
  随着最后一笔落在画中女人的面纱上,这副模仿《撑阳伞的女人》的作品便算完成了。
  以高中生的水准来看,这幅模仿作使用的技法已经令大多数同龄人望尘莫及了。
  但夏合却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点颓然地将笔扔进了洗笔筒,溅起的两点水花沾染了他的裤脚。
  他没有在意,只是愣愣地盯着画中女性的脸庞。那最后一笔给的白颜料有些多了,令本应轻柔的面纱变得厚而不明晰,遮住了她的双眼。
  他并非失手,而是有意为之。因为他感觉自己无法理解画中女性应有的神情。
  他努力地去体会和捕捉了,但总觉得差了太多东西。
  《撑阳伞的女人》画的是莫奈自己的妻子,他在其中倾注的情感与对家庭的爱造就了这副传世名作。夏合甚至尝试将季秋辞带入其中来描绘,可还是失败了。
  他无法忍受自己画出的那肤浅眼神,便用这种逃避一般的办法将之盖住。
  他感受到了挫败,和天赋的边界。
  这时一个明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是雕塑系的吗?怎么连画画也画得这么好?”
  顾落落翘起了自己的椅子,并侧身将手肘搭在了夏合的椅子背上。
  为了保持平衡,她不得不伸直她修长的左腿以平衡两只椅子脚苦苦支撑的重心。这是一个十分高难度的动作,简直让人怀疑她是否是在炫耀自己的舞蹈技艺。
  虽然夏合背对着她看不到这番美景,她那条笔直的长腿却令周围的男生们大饱眼福。虽然校规不允许穿热裤和短裙,但顾落落从不穿长袜,总是不吝展示她健康光滑的双腿,这种不拘一格的奉献精神,让班上的男生们一致将她称为女菩萨。
  而这位女菩萨此时几乎快要把下巴搭到夏合的肩膀上了,她兴致勃勃地看着夏合的画作。
  她的眼中除了惊叹,还有一些藏得更深的,此刻夏合还无法分辨的情绪在其中。
  “都是在对事物客观总结之后,再用技巧主观复现出来。雕刻和画画在这个层面是一样的。”
  夏合并没有心情去享受身边传来的少女清香,只是随口回答到。
  “诶……听不懂。”
  说着,便收起了那条极大影响了其他男生进度的长腿,也让快要不堪重负的椅子重新四脚着地。
  “对了,夏合,我听阿川说他们班上最近转来了一个超级有气质的大小姐,难道是那天我们在校门口见到的姑娘吗?”顾落落背对着夏合,随口和他闲聊着,并对两人青梅竹马前后脚一起来到异乡读书的行为给出了评价:“你们这也太浪漫了吧。”
  听到这儿,夏合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接话。所以他简单的“嗯。”了一声之后便试图跳过这个话题,于是他转过身来看向落落面前的画布,说道:
  “倒是你,你不是表演系的吗?为什么还要来上美术课。”
  对于这生硬至极的岔开话题方式,顾落落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你不要小看表演哟~”
  但只见她将笔转出一个漂亮的笔花,煞有介事地说道。
  “虽然大多数时候我们是要去模仿和代入没错啦,但如果演员自己什么都不是也不会的话,一个干瘪的灵魂要怎么填充各种各样的躯壳呢?”
  说着,她开始继续涂抹自己的画布,她正在描绘画中人物的眼睛。
  这堂课的主题是“选择任意一副世界名画尝试进行模仿”。
  夏合这时才注意到她选择的主题,这确实令他有些意外。
  “……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选这副《自画像》?”
  在她画布上的,一个面貌带有些微男性特征的浓眉女子直视前方,颈缠荆棘,血迹隐现。肩上的蜂鸟与猴子静默相伴。
  她的技法只能说是将将入门,尤其是对结构的总结过于想当然了。
  可画中女子坚韧如炬的眼神中蕴含着的不屈生命力令夏合看得一阵恍神。
  “……”
  顾落落斜眼用余光观察着夏合的表情,用很不在意的语气问道:“我们的大艺术家觉得如何呢?”
  “嗯……技法有待磨练。”
  听着这儿,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不过因为她的漂亮脸蛋儿使得这个表情看上去有一点撒娇的意思。
  “可其中的情绪表达很充分……顾同学你好像很有天赋。”而随后的评价令她有些意外。
  “我……有天赋?”顾落落有些不敢相信的轻声重复着这句话。
  “嗯。尽管你这幅画与原作传达的气质有较大差别,但你依然表达出了一些非常强烈的情绪。”夏合一边磨蹭着自己下巴,一边继续分析道。“弗里达的自画像通常被认为是拒绝被定义的主张,和对现实磨难的积极态度。”
  “你的这幅画虽然没有表达这些意思,但其中带有极为强烈的不甘于原地踏步与试图挑战极限的情绪,这种突破传统限制的表达,与原作也是有共同之处的……额,顾同学,难道你平时有很大压力吗?是来自家庭还是哪里?”
  顾落落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她本来根本没有指望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可以画出什么能让人感受到的东西,可这个少年却对着自己的画作侃侃而谈。
  顾落落有着同龄人中脱颖而出的身材和外表,她总是展现着自己身体美好的一面。无论是游走在违反校规边缘的着装,亦或是她个人生活中的一些时刻,她从未在他人的视线面前感到退缩和脸红。
  可当面前这个少年眯着眼睛审视着自己的画,并且分析其中蕴含的感情时,她突然感到了一种紧张的,甚至令她有些陌生的情绪。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害羞……
  所以当她突然听到少年对自己发问时,她脸红了一瞬间。
  “啊?我?压力?我没有什么压力啊。”她有些不自然地回应着,同时察觉到面前这个的少年对艺术作品的可怕洞察力。
  …这就是天赋?……简直不讲道理……
  她在心底有些恨恨地想着。
  她突然不希望少年再观察自己的画了,于是她突然开口试图转移话题:
  “对了,其实那天之后我一直想和你青梅竹马道个歉来着,毕竟……你知道的……是我不小心踩滑了。希望没有惹出什么误会才好。”
  “啊,这个不用担心。她知道是意外,没有放在心上。”
  “但还是不太好吧,正好她和阿川也是同班,我们四个人要不一起吃个饭?”
  木夏合并不擅长拒绝,至少在现在这个年纪,大多数男生面对同班女孩的请求一般也不懂得该怎么推托。
  他打算把这个难题交给更擅长的人来处理。
  ……
  “想见我?没问题啊,就今天下午吧。”
  当他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回答时,他有点意外。
  “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交际吗?”夏合挠着头,在走廊压低着声音。
  手机另一头的季秋辞听到少年的问话,想起了那一天校门口的情景。
  尽管自己说过并不在意,但想着那女孩儿扑倒在男孩儿怀中的一幕,她意识自己心底的火气并没有完全消散。
  ”那你可太不懂女人心了。”
  听到这句话,夏合更迷惑了。不懂女人心,谁的女人心?
  不过既然季大小姐发话了,自己也没有别的意见,事情便定下了。
  而此时顾落落从教室内看着在走廊上偷偷打电话的木夏合,神色微妙。
  ……
  当夏合与顾落落一起来到约好的餐厅时,季秋辞和“阿川”已经站在门口了。
  “阿川”挺高的,他应该有给头发上一些啫喱水,发型显得很有层次。五官也很俊俏,加之笑起来一口大白牙,确实很讨女孩儿喜欢。和顾落落倒也显得十分般配。
  此时他正整个人靠在门框上,摆出了一副潇洒的样子,露出了迷人的笑容,一直在跟季秋辞说这些什么。
  季秋辞今天穿着白奶色的针织毛衣和一条墨绿色的格子长裙,她一手环抱着上臂,一手提着小包。站姿端庄笔挺,只有偶尔被风带动的裙角能让人意识到这不是一幅画。
  她的表情娴静,眼帘低垂。既没有不耐烦,却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有兴趣的样子。
  在“阿川”的视角看来,面前这位不久前刚转学过来的少女实在太神秘了。
  她几乎不主动与人说话,也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对于老师和同学的互动则会给以十分得体的回应,不,应该说过于得体了,有时也令人很难与她接着聊下去。
  因此到现在,班上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是朋友的存在。平日在座位上则是一直在看书。
  按道理来讲,这样的女生一般都是校园霸凌的绝佳对象。
  可她实在太自然了,没有一点做作的意味在里面。加上她浑然天成的端庄气质,让人毫不怀疑这就是所谓的“大小姐”,因此倒也没有什么女生敢去找她麻烦。
  对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这种女孩儿的吸引力是致命的。不光是他自己,甚至连隔壁班都有男生过来试图和她搭讪。
  不过若是礼貌客气的还好,她也会给予对等的教养婉拒对方。若是一些自以为是的幼稚者,她也不会吝惜于直白且不留余地的当众批评。
  于是现在也没几个敢明目张胆骚扰她的男生了。自己正在发愁怎么才能有机会和她搭上话,结果今天居然有机会和她一起吃个晚饭。
  他正使出浑身解数来尝试和她聊天,已经把所有压箱底的趣事和笑话都搬出来了,但她实在太滴水不漏了。
  就像一株藏在重重幕帘之后的鲜花,空能闻到散发的清香,却没有机会一睹芳华。
  可就在他开始泄气之时,好像有一道清风吹开了面前的屏障。虽然她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站姿也一如之前端庄优雅,可整个人身边的气氛变了。
  像是冬雪融化,又有些类似夜来花开,她眼帘抬起,露出了别样的神采。尽管薄薄的嘴唇依然轻抿,不带一丝笑意。可眼角分明已经柔和了起来。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第一时间看见的是自己在艺术班的长腿女友,身边的一个男生……
  第一眼感觉这男生不算很高,至少没自己高。发型也很低调,完全没有打扮自己的意识。
  衣着倒是很干净,走路姿势显示他很低调,但步履稳健,是属于有自信的人。
  而这样一个人却令自己身边的少女出现如此明显的变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
  这是一家环境非常典雅的餐厅,出现在高中旁边确实有点奇怪,不过考虑到此处临江而且再过两条街便是京城大学,倒也说得过去。
  四人经过简单的寒暄便进入餐厅落座,不过有趣的是,当夏合和季秋辞并排坐下之后,顾落落居然直接坐到了夏合的对面。
  这个举动让季秋辞微微挑了挑眉毛。
  本来觉着默认应该是男对男,女对女的“阿川”愣了一下,但想到可以正面对着季秋辞倒也不坏,便默默坐了过去。
  ”啊,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旁边这位是我男朋友,郝川,不过你们现在同班肯定认识。我叫顾落落,也是夏合的同班同学。”
  顾落落首先十分大方地开启了交谈,并主动向季秋辞伸出了手。
  季秋辞先是对着她轻轻笑了笑,以比起“立刻”要稍微慢了半拍的速度抬起手来握住了对方,十分轻柔地浅浅摇了下,并回应道:
  “我叫季秋辞。感谢你对阿合的关照。”
  “秋辞?是秋日的辞别吗?好美的名字啊。”顾落落有些夸张的拍了下手表示赞叹,紧接着又歪了歪脑袋,疑惑道:“咦?但我听夏合之前叫你小弦?”
  “‘秋辞’是名也是字,阿合和我一起长大,所以叫的是我乳名。”
  “欸,青梅竹马呀,真美好……”顾落落双手交叉在胸前,然后突然用热情的语气说:“那我也可以叫你‘小弦’吗?”
  “叫我秋辞就好,顾同学。”季秋辞露出了无可挑剔的礼貌笑容。
  虽然没有很明白个中细节,但木夏合本能的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一些火花。着尝试寻找别的话题:“听说文化班期中有活动?”
  听到这茬儿,对面的郝川可总算找到机会加入对话了。
  “对,这事儿也和你们艺术班有关呀。再过三个月就是艺术节了,落落他们剧团必须要在期中前确定剧本。”
  说着他一边搂住了女朋友的腰。
  顾落落在一瞬间有些尴尬,她下意识撇了一眼木夏合的表情。
  夏合只是有点诧异,并心里再一次感慨不愧是大城市的高中生。
  一旁的郝川则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文化班这个月除了基础课最重要的就是每个人都要交上一个剧本,听说这次在期末评定占比还挺重。你说这事儿多没道理?”
  “为何?”季秋辞的发问让郝川有点意外,他完全没有预料之前在外面聊了大半天,对面的冷美人儿都没什么反应,这时却又对自己提问。
  所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额?季同学是说什么为何?”
  “为何写剧本没道理?”她的语气非常平缓,尾音带着悠然上翘的余韵,显示出她并非在反问亦或质疑,单纯是好求对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对于冷美人初次主动与自己互动,郝川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开始侃侃而谈:“虽然我们是文化班,但未来打算报考编剧专业的人很少吧。以国内目前的情况来看,编剧无论地位还是收入都低的令人发指。”说着还耸了耸肩。
  “而我们大多数要么是历史或社会系,要么像季同学一样是文学系的,为什么强制要求我们写剧本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竖起食指,很显然他最后的问句并非发问:“当然是因为从今年开始每年都会有京城大学的教授来参加艺术节咯。”
  郝川一旦开口便涛涛不绝起来。
  所以事情总结来说就是,国家这两年开始大力扶持文化方面产品。为了增加人才储备和提前找到好苗子,京城大学从去年开始就和国家电影艺术协会开始了合作,每年都会派人去往国内各大比较优秀的十来所高中参加一年一度的艺术节活动。
  其中话剧剧团的演出是重点,会从“演员”“编剧”和“导演”三个位置进行特招。并非一定每年都会给出这三个名额,一个都没有也是可能的。
  而京城大学的升学名额是全国所有高中都要争夺的硬指标。因此学校对于艺术节也是无比重视。学生演员和导演本来就竞争极为激烈,能上位的当然都有两把刷子。
  可编剧这个位置则一直不受到重视,毕竟影视业界一直以来人脉比实力要重要得多,能露脸和认识人的演员导演怎么都比隐藏在幕后的编剧吃香。
  “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校方便要求我们所有高一高二文化班的都必须在期中前提交一份剧本,万一有好苗子呢?”
  夏合心中一边想着“宁可错杀”这句话是用在这里的吗?一边注意到身旁的季秋辞在若有所思。
  “所以你并不是说写剧本没道理,而是指通过剧本获得特招生资格这件事?”
  “季同学很懂我啊。”郝川听到季秋辞再次接话,很开心的说道:“你们知道每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进京城大学,结果他们却搞了个特招模式,主演和导演就算了,毕竟落落肯定可以去竞争一下‘演员特招’,但编剧只要写个故事就能特招了?”
  “可按你说的,编剧特招进的是文学系。”季秋辞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对面的郝川,继续说道:“一个人的眼界,经历,看待世界的方法,基本就决定了他能写出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反过来说,一个人写的故事也反映了这个人本身。”
  “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一个极为优秀的,且被证实并无抄袭或其他舞弊行为的故事,我认为是有理由作为特招评价标准的。”
  季秋辞的话并不咄咄逼人,但她认真的态度让本来只是随意找个谈资聊聊的郝川有些招架不住,只得求助于身旁的女朋友。
  “额,落落你应该会竞争演员特招吧?你平时练习那么努力,换做是你,你觉得写个故事就能拿特招这公平吗?”
  一旁端着奶茶的顾落落发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她歪着脑袋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轻咳了两声回答道:“咳,我觉得,如果想要写出一个好故事,凭运气是不可能的。”
  发现桌上众人都在看着她,顾落落也丝毫没有怯场,她很自然地一手撩了下长发,一边理所应当般说着:“因为人写不出来超出自己阅历的故事啊。”
  “没有学习过艺术的人评价名着,很快就会被人看穿是在牙牙学语吧。没有失恋过的人,再怎么想象和共情也只会给人无病呻吟的矫情感。又或者从未经历过欺骗背叛的幸福之人,所写出来的伏笔转折真的能扣人心弦吗?”
  季秋辞有些意外地看着顾落落,她没想到这个好多心思都花在打扮上的女孩儿会说出这种话。
  “所以我觉得,如果艺术节的剧本真的非常优秀,那应该能说明编剧本人有相当扎实的知识和阅历吧。秋辞同学你也这么想的吧?” 顾落落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季秋辞。
  不得不承认,顾落落真的是相当有魅力的女孩。季秋辞尽管对她的第一印象可谓是相当不对,但她之后的举止谈吐,都表明这并非一个胸大无脑的肤浅女人。
  “嗯……顾同学说的与我所想很像。”而季秋辞也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女人,当她认为对方说的话是正确的时候,她不会因个人好恶而违心评价。
  “叫我落落就好啦~”少女双手托着下巴,笑靥如花,大概就是形容这样一副表情吧。
  即使是季秋辞也没法在这种热烈的善意下冷着脸回应,“好的……落落同学。”
  “说到这个人与艺术表达的相关性,我们班今天的课题是选择一幅‘最符合自己想象’的名画来模仿哟。你们两个来猜一猜我和夏合选了什么主题吧?”顾落落开心的一拍手,顺着话题提出了一个类似默契挑战的游戏。
  郝川顿时有些汗流浃背,心里想着:我一个历史系的你让我猜艺术品多少有些为难我吧。
  可面对女朋友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只能干咽了一口唾沫,死马当成活马医的说道:“额……落落那么漂亮……我猜是……《蒙娜丽莎的微笑》?”
  顾落落笑容更加灿烂了:“哎呀,不愧是我亲爱的男朋友。”却并没有纠正什么。
  郝川夸张地做出了一副擦掉额头冷汗的动作:“呼……那必须的。”
  夏合当然也不可能不解风情地去指正什么,毕竟人家情侣间的互动。
  随后顾落落看向季秋辞:“秋辞同学,你猜猜夏合选了什么主题?”
  季秋辞轻轻白了一眼身边紧张的男孩儿,她一手撑着下巴,闭着眼睛地说道:“以阿合这性子,会选的无非是《睡莲》……”
  听到这里顾落落嘴角刚要往上翘,就听那优雅的声音继续说。
  “或者《撑阳伞的女人》吧。”
  说完季秋辞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夏合热切的目光。那眼神看得她的脸颊轻轻染上了一层红晕,她有些害羞地移开了目光。
  看着对面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身边的男朋友,顾落落只觉得胸口有点闷。
  “欸?这是犯规吧!夏合你一定提前告诉她了!”她有些不依地说着。
  反应过来的木夏合也有点害羞,为了遮掩这一点他拿起旁边的菜单分别递给三人,试图岔开话题:“没有的事儿。来,大家看看吃些什么。”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季秋辞看顾落落的反应很显然自己猜中了。本来她心里应该是开心居多,可她突然回过味来,为什么顾落落一直在直呼自己身边男孩儿的名字,他们有这么熟悉吗?
  她并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但身体先一步行动了。
  她没有接下菜单,而是轻轻扯了扯木夏合的衣袖,当他靠过来时则以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贴在他耳畔,轻声细语地对他说着:“你知道我爱吃什么,你点就好。”
  顾落落看着这一幕,几乎想要当场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凭借学校剧团女主演的定力生生忍住了。代价则是她狠狠地拧了一下身边男朋友的大腿,让毫无防备的郝川浑身一震。
  至于木夏合,他感受着耳畔传来的呼吸和幽香,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孩了,此刻他只能苦笑……
  ……
  随着夜幕降临,这场让四个人多少都有些疲惫的饭局总算结束了。
  两对男女互道了晚安便分开了。
  …
  在回去的路上,夏合并没有不知趣地提及季秋辞在顾落落面前那些‘宣示主权’的行为,而是问道:“小弦,你想要参加京城大学特招吗?”
  “嗯……”她理了理耳畔的发丝,声音很轻。
  “到时候我也不在你身边……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木夏合知道季先生是不乐意女儿离开家乡读书的。
  尽管少女来到这边之后从未提及,但可以想象父女之间应该是有过一番争论的。
  季先生对这个女儿可说是相当宠爱。因而虽然季秋辞外表端庄娴静,人也知书达理,可内里实在固执骄傲得很。嗯,这点季先生本人也一样。
  她来到这边,既没有带从小照顾她的姨婶,也没有让父亲的保镖跟着。父女两人未必没有点儿较劲的意思,比如‘我能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和‘我看你多久哭着鼻子回来’。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第一次来到异乡生活,其实哪儿有她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呢?
  不过好在还有夏合。
  木要武年轻时就上山下海到处打滚,虽然宝贝自己这小儿子得紧,但却从不溺爱。因而夏合无论是独立生活的能力还是经验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可就算是青梅竹马,两个高中生难不成还能明目张胆住在一起吗?所以木夏合平日里还是住在宿舍,但每个周末都会去季秋辞在校外租的小公寓帮她打理收拾。
  所以当听到身旁的少女打算在三年后继续留在这边后,他心底泛起了一阵担忧和心疼。
  “你连洗衣服之前得掏空衣兜都记不得,我要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边生活。”说着,长长得叹了一口气。
  听着少年这话她没忍住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我记得了!我后来再也没有忘记过……”
  她轻咬着下唇,为自己辩解着。可此时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那天少年坐在地上,神情专注地帮她把衣服上被洗衣机搅碎的纸屑一个一个捏掉的画面。
  幸好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昏黄的路灯让人看不出她脸上的红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胸口翻涌的情愫。
  “阿合……我没有在任性。”她认真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继续开口说道:“我只是……我不能呆在原地等你。”
  两人此时正好也来到了湖畔,或许是气氛所致,他们很自然而然地在草地上坐下来了。
  “三年很快,那之后你就要去追寻你的梦想……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平稳。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知道你可以做到。可你要带着天大的名头回来……那时候……”
  说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用河畔清冷的空气,来中和心中快要压抑不住的炽热情感。
  她强压下心中的羞涩,可还是直视着少年的眼睛说出了后面的话:“到那时候……我不能只是作为‘天才青年艺术家的妻子’而站在你身边……你能明白吗?”
  “小弦……”听着这几乎就是告白的深情话语,看着少女如水的双眸,木夏合只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等你回来之后……是七年,还是八年,我不知道……但到了那个时候,别人看到你身旁的我,除了‘季家大小姐’这个头衔,我还是什么?”似乎也承受不住身前少年那热切的目光,她垂下了眼帘,轻声继续说着: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阿合,你总是迁就我。但我不允许……我不能允许那时候在你身边的是一个肤浅的,除了家世和年轻一无是处的花瓶……”
  她又重新抬起头来,这一次,虽然她的脸颊依然绯红,可她的眼神不再害羞地闪躲,而是明亮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我必须要靠自己作出一些什么来,我必须要有自己的骄傲事业和成果,到那时……
  那时的我……
  我才能……”
  或许是少女的吐息过于香甜,亦或是因为晚风带来了不知何处的醉人味道,波光粼粼的河水在两个身影中间的反光越来越少……
  他们越靠越近……
  ……
  就在此时……
  ……
  “妈妈你看!有对大哥哥大姐姐在河边就快要亲嘴……唔!!!”
  一个穿破天际的童稚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一名中年妇女正气急败坏地捂住儿子的大嘴,一边满脸通红地对着少年少女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这小兔崽子不懂事!我这就收拾他,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咱啥也没看见啊,没看见!”
  说着一把提溜起儿子飞也似地跑开了,空气中间或传来“老娘打死你个捣蛋鬼!!”和男孩凄惨的哭号声……
  ……
  经过这一番闹剧,两人只觉得脸红得快要冒气了,自然也不可能再继续呆在原地。
  “咳咳……阿……阿合……你快送我回家吧。”季秋辞拍了拍臀下的裙子,赶忙站起身来,却不敢转头看向少年。
  而木夏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嗯。”
  当他们在楼下分别的时候,木夏合只来得及说了句:“我周末来找你。”
  就逃也似地跑开了。
  …
  而当季秋辞回到自己的公寓里,她一下子失去力气地坐在了干净的地板上。
  感受着被夏合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木质质感,她双手捂着脸颊。
  “……羞死算了……”
  ……
  夜幕降临,城市这个巨大的幻想生物逐渐显露出它的第二幅面貌。
  街道两旁的窗户一扇扇亮起,另一边又一扇扇熄灭,就像是城市睁开眼睛。
  行人有的拖着沉重的步伐归家,有的则携着喧哗走向霓虹灯闪烁的酒吧与街角。
  远处车辆的轰鸣声低沉而连绵,与隐约间传来的音乐交织在一起,如同巨兽的呼吸声。
  穿过高楼间的阴影,视角来到一栋不太起眼的宾馆。
  它的招牌在夜风中摇曳,缺乏维护的霓虹灯有气无力地闪烁着。
  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尽头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窗外街灯透进来的微光,昏黄而模糊。
  地面上散落着青色的校服和短裤,间或夹杂着几件男女的贴身衣物,像是匆忙间被抛弃的思绪。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欲望的气息,而压抑的喘息则和外面的车流声交相呼应。
  “呼……啊……你要是……呼……你要是再带我来这种破地方,我就……啊!……轻一点……”
  一个好听的女声从床上传来,她似乎在抱怨对这里环境的不满。可话未说完,便被下体传来的刺激给打断了。
  而正在她胯下耕耘的男人并未接话,男人用手将女人的双腿大大分开,一边咬牙一边挺动着下腰。
  那两条洁白健美的腿实在太长,廉价宾馆的小床无法提供足够的空间,只见一条小腿不得不悬在半空中,就像一只随着男人的动作不断点头的白鹤。
  “呼……啊!……你……你今天怎么……怎么这么硬……啊……”女人喘息着,她一边感叹着今天男伴的勇猛,一边问道:“你……你该不会……在想那狐狸精吧……啊!……啊!慢点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心事,男人在听到女伴的话语之后更是狠狠冲刺了两下,把她顶得花枝乱颤。
  “呼……”男人此时终于放缓了节奏,准备调整下呼吸,以免太快结束战斗。不过他也并没有离开女人的身体,两人的下身依然紧贴在一起缓慢的摇动着。
  “呵呵……之前不还跟人家秋辞同学秋辞同学地叫着,背地里就骂人家狐狸精?”随着男性一手撩起沾满汗水的刘海,赫然是之前与夏合他们一起吃饭的郝川。
  而在他身下赤身裸体,胸膛起伏的女子自然便是我们的剧团女主演,顾落落同学。
  只见她一只手抚摸着身前男人的腹肌,一边轻轻喘气一边露出嘲讽的笑容说道:“得了吧……呼……你那眼睛都快长人家大小姐身上了……以为我没看见?”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一直在和别人小男朋友互动……人家有那种大家闺秀的大小姐当女朋友,看得上你这骚货?”说着下身使坏地一挺。
  “……噢~”顾落落话刚到嘴边,便被这一顶给顶了个烟消云散,只能仰起那漂亮的博子,从O型的小嘴里吐出一声呻吟。
  ”嘶……郝川你要死啊……啊!别闹!”看见女伴快要真的发飙,郝川坏笑两声还是停下了动作。
  “……呼……呵呵,大家闺秀……我跟你说……我一看到那季秋辞,我就知道她闷骚的很。”
  “噢?怎么说?”郝川对于床上的互动驾轻就熟,他并不排斥这种能增添情趣的对话,而且要说他对那个气质动人的漂亮大小姐没点儿兴趣还真是不可能的。
  “你看她穿的衣服,永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穿得和上世纪大小姐似的……啊……继续动……呼……”
  “遵命遵命,你继续说。”
  “啊……但我能看出来……她身材肯定不会平。啊……而且她这种女人……骨子里就有一股骚劲儿……啊!你怎么又这么硬了!”
  “那她如果是个骚货,岂不是我也有机会?”郝川一边说着,一边觉得下体坚硬如铁。
  “就凭你?就你那点学识和这狗屁性格,如果不是看你床上厉害我早就……啊!……慢……慢点!啊~!!啊!”
  看着顾落落那嘲讽的坏笑表情,郝川决定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她。季秋辞是不是骚货他现在还不知道,但他今晚必须要面前这个骚货学会尊重他。
  “啊!……慢点儿……啊!我错……我错了!呼……嘶……啊!”
  顾落落的小腹开始剧烈颤抖,明显已经高潮了。
  可郝川没有停歇的意思,听到身下女人的讨饶,反而更加刺激了他的施虐欲望,他把顾落落翻过身来,令她下半身高高翘起,然后狠狠地插入了进去。
  “额……额啊……歇……啊!川……让我……让我歇……啊~!……歇一会儿……求……求你,啊!求你了……真的……啊!啊!!!啊!!!!!!”
  求饶没有换来怜惜,郝川反而像打桩机一般更加快速的冲刺着。
  很快,顾落落的下体喷出了一道透明的液体……她潮吹了……
  ……
  最后,当郝川终于发泄出来之后,顾落落已经高潮了三次。她现在的姿势没有一丝尊严可言,雪白的屁股颓然地落向一侧,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不断起伏的身躯和呼吸声能证明她还有意识。
  郝川点起了一根烟,看着床上自己的杰作,想象了一下万一面前这个雪白的大屁股是季秋辞的话……
  光是想了一瞬间,他就感觉下面又硬了起来……

  (5)

  刚爬过山岗的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几乎没有遮光作用的窗帘,轻轻笼罩情
侣宾馆的房间中,像是一层薄雾。

  一名少女从床上悄然起身,她的动作轻盈柔和,没有惊动身旁呼呼大睡的男
人。

  她坐在床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吐出昨夜的余韵。随后便拾起洒落在地
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对着厕所里沾满水渍的镜子整理好自己的模样,手指在微卷的发丝间划过,
顺便带走了最后一丝的睡意。

  然后她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清晨微凉的空气中。

  …

  街道上,蒙蒙亮的天色之下是尚未熄灭的路灯。

  城市只有在这昼夜交替的短暂片刻才会偃旗息鼓,就像她只有在这种时间里
才能沉浸在独属于自己的思绪中。

  她忍不住搓了搓冻得冰凉的膝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校裤改这么短。

  她双手插兜,一边活动双腿一边蹦跳着前进,为了稍微驱散寒意,就像是在
跳一只幼稚的舞蹈。

  鞋底和地面碰撞的声响,回荡在这条唯有她一人的小街上,是轻松随意地鼓
点,也是伴奏。

  …

  离开小街的时候,路边的早点摊已经升起袅袅白烟,包子的热气夹杂着豆浆
的香甜在冷冽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停下脚步,目光在摊前的食物上游移片刻,最终买了四份早点。

  小心翼翼地装进袋子,一手拎起袋子并托在怀中。感受着那份温暖透过胸口
慢慢传遍全身,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

  行人稀疏,大多睡眼惺忪,不过偶尔也会有匆匆掠过的不知为何奔波的早鸟

  她不紧不慢地走进女生宿舍楼,轻声叫醒了看门的宿管大妈,解释着刚才出
门买早餐,看阿姨在睡觉便没吵醒她,同时晃了晃手里的早点。

  在少女甜美的嗓音中,半梦半醒的宿管大妈便将其放了进去。

  …

  推开宿舍房门时,一名室友正喊着牙刷走出厕所,一人只穿着条内裤趴在床
边翻箱倒柜,另一人则坐在床上大打哈欠。

  少女不等室友们说话,便高高举起手中的早点,用开朗明快地声音说:「锵
锵!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啊?早餐!」「谢谢落落大人!」「你太好了!宝贝儿!」

  三个女孩立刻围着少女,千恩万谢地接过早餐。

  「哼哼~既然拿了我的好处,你们可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昨晚没回来哟。」顾
落落笑吟吟地看着室友们收下自己买来的早餐。

  「落宝你这什么话……咕咚。你昨晚不是…咕咚。好好的待在宿舍的
吗?咕咚咕咚」 一位身材微胖的女孩一边吞咽着早餐一边说着。

  「就是。就算是撕烂我的嘴,我也绝对不会说你昨晚找男人去了!」另一个
则拍着胸脯。

  「尽胡说!谁找男人?!」少女极力否认,但依然不自觉地回想起着了昨晚
,俏脸一红。

  另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看见她这副表情,立刻起哄道,「啊!果然说中了!
落落咱们可是高中生!你得注意安全啊,小心闹出人命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不会出事的!」顾落落只能满脸通红地挥舞着双手试
图驱散这个话题。

  ………

  ……

  …

  一阵玩闹之后,有室友问要不要下午一起去逛街,毕竟周末。

  顾落落则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呀,下午得去上舞蹈课。」

  「哎?又有课?」「周末还要练习也太拼了吧。」「落落从来不和我们出去
玩。」

  「抱歉抱歉,下个月一定好吧!」

  总算安抚好了室友们,她轻盈地走过堆积着杂物的狭小空间,来到自己的床
位旁。

  床头有一个小小的书架静静地伫立着,不大的架子上排满了整整齐齐的书籍
。在书架背后的墙上一角,贴着一堆形态各异的小兔子贴纸。

  最靠内侧的是一本很陈旧的,蓝色封皮的《演员的修养》,而往后还有《舞
蹈编导的艺术》和《舞台表演心理学》等,而在它们书脊的边缘都有着粗糙的褶
皱。

  随着少女纤细的手指滑动,她将最外面唯一两本包着塑料封皮且写有编号的
书取了出来,它们的封面分别写着《现代舞的创新与表达》和《世界戏剧史简述
》。

  ……今天得去图书馆还书了……

  ……不过在这之前,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这么想着,便告别了室友们,前往宿舍的电话室。

  ……

  是的,在这个年代高中生拥有手机并非普遍现象,别说是在大洋彼端也才将
将问世的「智能机」了,便是一般用于通话短信的手机,对于此时的学生群体而
言都是相对奢侈的产品。

  尤其是住校生,想要与家人联系,通常要借助宿舍楼或教学楼里的公共电话

  等待着电话接通的时间里,少女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边。心里面想着的是待会
儿怎么开口要生活费的事情。

  尽管交了个不怎么靠谱的男朋友,伙食上的开销减少了一些,但终究是大城
市,物价比家里面想象的要高不少。

  随着一阵响动,电话的那头接通了,传来了一位中年妇女操着一口极不标准
的普通话说道:「喂?请问找哪个呀?」

  少女则用充满地方口音的方言说道:「妈~是我,落落。」

  「哎哟,乖乖,你咋样呀?在那边过的好呀?吃得饱不哟?」

  面对母亲一连串的问询,少女有些招架不住,赶忙回答道:「妈,莫担心,
我好得很。都是有点想你咧,给你打个电话来。」

  「过得好都好,好都好。乖乖哟,你比你弟弟争气,考了个好学校,一定要
好好学习哈。你一个人在外面,千万不要和别个起冲突哟,和同学搞好关系哈。

  「妈你莫担心,我成绩好得很,班上同学都老喜欢我咧。」听着母亲的唠叨
,少女脸上也浮现出无奈又温暖的苦笑。随后,她刚想说一下大城市的物价问题
,就听到母亲说:

  「唉…还好你那边好好的。你爸哟,唉…这两天为了你弟弟的学校
,简直要跑断腿咧。」

  听到这话,少女心里一紧,赶忙问道:「爸?爸他咋个啦?」

  「唉呀,也没咋个…就是这两天你爸到处给这个送礼那个送礼的,搞得
焦头烂额。你那弟弟要是有你一半争气就好咯。现在好,怕不是真要去读个中专
。」

  母亲的话令少女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宽慰着:「妈,你放宽心。男娃娃
嘛,小天他这个年纪就是坐不住,静不下来。他还是懂事的。」

  「嗨呀,不说他咧……乖乖呀,你那边钱够不够哟?」

  听到这儿,少女刚想开口,母亲却紧接着说道:

  「你爸这几天买太多礼品送人了,家头暂时有点抠搜。下个月生活费晚两个
礼拜给你打,要不要得哟?」

  少女紧咬着下唇,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免让语气出
现波动,她用开朗的语气说道:「哎呀,莫得问题,我这边够用的很。你们好好
的就行,莫担心我哈。」

  「那都好,那都好。乖乖,先不说了,电话费贵哈,你快去忙嘛。还有你一
个女娃儿家家,在外面千万也要保护好自己哟,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娃儿混
哈!」

  「妈,你放心!我安分守己的很,你还不信你女儿哟!」

  「我信,我闺女最乖啦。你读的是好学校,有面子,你晓得那些条件好的男
娃娃都只喜欢洁身自好的妹妹哈,你今后可是要嫁个好人家的。」

  「妈!你在说撒子,早得很!我高中都没读完,嫁个锤子的人。」

  「我说你今后嘛,好啦好啦,真不说了,我挂了,你好好保重哈乖乖,妈想
你得很。」

  「我也想你,妈,我挂啦,拜拜拜拜。」

  ………

  ……

  …

  听着耳畔的忙音,顾落落只感觉手里的电话听筒比印象中的要重很多。

  她甚至是有些吃力地才把听筒重新挂回了座机上。

  身子靠在墙边,良久也没有动弹。

  ……

  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书还是得还的。

  当她重新走出电话室的时候,她已经调整好了精神面貌。

  在迎面而来的学生眼中看到的,又是那个自信大方,走路带风的顾落落同学

  ………

  ……

  …

  图书馆的空气理所当然地弥漫着一股旧书纸页的气息。事实上少女并不喜欢
这股味道,尽管也谈不上讨厌,但会给她一种古老的,陈旧的感觉。

  她归还了书籍之后便步入馆内,尝试物色两本新的「营养」读物,希望能藉
此暂时放空一下头脑。

  也就在这时,她在两排书架中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男生穿着墨绿色的外套,一条米色的裤子。头发浓密,但很干净,应该
有每天洗头。少女看到他外套上的Gucci字样,还有裤子上不起眼的角落写
着Louis Vuitton。内里的衬衣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商标,但从面料
来看肯定也不便宜。

  她注意到他拿著书的手指修长秀美,同时带有男生关节特有的分明感。

  他神情十分专注,全然没注意少女微笑着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少女看着眼前的背影,轻轻踮了踮脚跟,好像在比划他比自己高多少。当意
识到男孩似乎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时候,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并用甜美的嗓音
在他身后说道:

  「夏合同学~」

  听到耳畔突然传来的呼喊,木夏合吓了一跳,并下意识地向后靠去。当他意
识到自己背后靠着的柔软意味着什么时,立刻触电一般弹开,并且像投降一样高
举双手,满脸尴尬地说:

  「顾…顾同学?」

  看着面前少年红红的耳根,她突然觉得心里开心了一点。

  ……

  两人各自抱著书来到了图书馆的自习区。

  少女很自然地坐在了木夏合旁边的位置,将书本摊开在眼前。她并不知道他
心中在想什么,但至少自己好像没有完全沉入书中的世界。

  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微妙的张力,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她刚将新的书页翻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刚才精心挑选的书籍有些失去了吸引
力。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滑向旁边的少年。

  看到他紧皱着眉头的专注神情,不知为何,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另一个娴静端
庄的身影。她还记得昨天那个女孩的打扮。

  不像男孩儿身上姑且还在彰显商标的奢侈品牌(这当然是夏合父亲-木要武
的品味),季秋辞身上穿的甚至看不到任何明显的标志。只能从面料和剪裁看出
来,一定是贵得吓死人的定制款奢侈品。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很下贱。可她心里面更多的是愤怒。是一种对不公平
而感到的愤怒。还有悲哀,对无力抵抗命运的自己的悲哀。

  这些强烈的情感就像蒸腾的水汽,推动着机械的活塞一般,令她向少年的方
向探出了身子。

  少女的探身让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了一种微妙的程度,她的胸口几乎要擦到他
的手臂。她的动作谨慎又暧昧,她的一缕长发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好奇地看向少年目前摊开的书籍,页眉上写着《质疑年代的塑刻》这种完
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标题。

  而木夏合此时一动也不敢动,他的指尖在书页边缘微微用力,甚至有些泛白
。他的脸颊早已充血,目光在书本和身旁的少女之间游移不定。

  他犹豫着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他想挪开身子,保持礼貌的距
离,却又担心这样的举动会显得过于疏远和冷漠。于是,他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地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泄露出自己的紧张心情。

  在通读了各类表演书籍并苦心钻研技巧的少女眼中,男孩儿的举动实在明显
且好懂。

  「夏合同学看的书好难懂啊。」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不会引起馆内其他人的注意。

  同时她的吐息却很甜,甜到木夏合有些头晕目眩。

  可令少女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少年在一次闭目深呼吸之后,轻轻挪动了下椅
子,以一种十分端正的坐姿正对着她说道:

  「顾同学,你或许没有意识到,但像你这么漂…漂亮的女孩儿应该要注
意一下,额…那个,男女之防什么的…」

  一开始他的表情还十分严肃,目光坚定。可说着说着自己便面红耳赤,目光
游移。

  顾落落微张着小嘴,愣愣的看着面前少年从试图说教到尴尬低头的表演。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股自内向外的笑意再也憋不住,她抱着肚子
大笑起来,可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场所,便捂住嘴抖动着肩膀。

  「顾…顾同学!我认真的!」木夏合压低着嗓音,有些紧张地四处看了
看,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少女用袖子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用调皮的语气说着:「你说话好像老头
子呀。」

  看着少年还试图解释一些什么,她赶忙制止着说:「好吧好吧……
听你的,木老师。」

  随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侧着脸,没有看向对方,一只手卷着自己的发梢一边
问道:「不过…你刚才说」像我这样的漂亮女孩儿「?你的意思是觉得我漂
亮咯?」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少年并没有害羞的表情,而是十分认真地回答道:「
当然,学雕塑的人自然必须要理解什么是美与丑的。顾同学既漂亮又有魅力这一
点我是没有说谎的。」

  听到这容易害羞的少年用严肃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番话来,这显然出乎了少女
的意料。半响,她嘴唇轻启,用即使在安静的图书馆也不太容易听清的声音说着
些什么,「……落。」

  「嗯?」

  「叫我落落…….不要喊顾同学什么的…可以吗?」她觉得这
应该只是顺应气氛的演技,虽然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演技是否真的好到了可以令耳
根也发红。

  「额…这,那…落落同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听到这回应,她心想已经很足够了。现在必须见好就收,否则再让这暧昧的
气氛发展下去,恐怕会激起少年心理防线的警惕。

  她完全不认为现在的自己可以和季大小姐在少年的心中同台竞技,如果表现
得太过激进,少年很快就会在对恋人的忠诚与责任心驱使下和自己划清界限。

  …「一个比较熟识的异性朋友」,嗯,暂时不能更多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

  于是她立刻向后靠在椅背上,与身前的木夏合拉开了距离。并且用很轻快的
口吻随意问道:「对了,夏合同学下午有空吗?」

  「下午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本来是打算看书到四点左右去买菜的。
」少年一手摸着下巴思考着今天的计划。

  「买菜?我们学校宿舍有厨房吗?而且你居然会做饭?」这并非演技,顾落
落是真的有些惊讶。木夏合穿的都是名牌,而且他的手比好多女孩子的还漂亮,
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居然会亲自下厨?

  少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哈哈…我爸教的。而且也不是在
宿舍啦,是买菜到小弦的公寓去。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好好吃饭,所以周末只
能靠我去给她做了。」

  「嚯…真好啊。」少女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她只是微笑
着。

  「嗯…..所以,落落同学下午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只要那之前都
可以的。」

  「其实是这样的…」听到少年的话,她立刻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
开始解释道……

  原来顾落落每周六都会去学校外上舞蹈课,可上课的地方却是在当地一条比
较有名的酒吧俱乐部街。

  虽然大下午的也不会有什么醉汉闹事,可对一个高中女生来说那种地方终究
有点害怕。平日里自然是由郝川陪着去,可因为「某些」原因,郝川现在人还不
知道醒没醒过来。

  本来顾落落都在考虑要不要翘掉这一节课,但已经交了的学费令她十分心痛
。而恰好遇见了少年,便想看他是否有空陪自己过去一趟。

  本来一开始听说是陪她去上舞蹈课,他还犹豫这是否有些不妥。可听到解释
是因为安全原因,那身为男生自然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

  ……

  …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舞蹈教室的路上,穿过那条以夜生活闻名的街区。

  白日的阳光让熄灭的霓虹灯招牌更显得晦暗无神。紧卷的门帘则告知着窥视
者,此时街道还在沉睡,狂欢的时分尚未到来。

  尽管现在没有醉汉闹事,街道却也并非宁静安详。

  一些尚未开门的门店旁,零星坐着几个身影。宽松的衣服,慵懒的姿态,在
你看到他们空洞麻木的眼底之前,视线会先被外面那层敏感的神经质与戾气给撕
碎。

  少女的脚步轻盈却带着不安,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那些混混,手指下意
识地攥紧了背包的肩带。她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稳,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靠向身
边的少年。

  这一次少年没有躲闪,他感受着少女紧贴着自己手臂的柔软肩膀,他步伐走
得更加稳健,以传达令人宽慰的安心感。

  他挺直了背脊,挺胸抬头。回忆着父亲告诉他的,在面对那些下九流的混混
时,最重要的便是不能露怯。「那些脆弱敏感必须要依靠暴力才能维护尊严的可
怜人,你自信的眼神都可能伤害他们的自尊心。」

  所以不要和他们对视,但也不要低头。

  察觉到身旁少女越发紧张的身体,他开口道:「别担心,这里是京城。他们
可不敢在白天做什么。」

  听着少年低沉磁性的嗓音,顾落落觉得身体突然放松了一些。

  随后少年随口问:「不过落落同学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地方来上课?还是挺
不方便的吧。」

  少女低下了头,用有些不太自信的声音回答着,如果不是因为此时街道足够
冷清,木夏合几乎要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因为……因为便宜…」

  听到这个回答,少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突然街边的一个混混吹了个口哨,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十分刺耳。他察觉到
身边的少女浑身一抖,似乎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

  他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态将她搂在怀中,一边回
过头去朝口哨声传来的方向瞪视过去。

  似乎被他可怕的眼神和气势吓了一跳,那个小混混眼神立刻躲闪了起来。可
似乎马上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又坐直了身体恶狠狠地看了过去。

  可此刻木夏合已经回过头去,搂着身旁的少女走到了目的地。小混混狠狠地
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说着什么「放你一马。」这种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嘟囔。

  ………

  ……

  …

  舞蹈教室坐落在一家夜店的楼上,通往那里的唯一路径必须经过楼下的入口
。而入口处此时正守着一个脖子上纹着黑色蛟龙的大汉。

  他早就注意到了走过来的两人。他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在夏合干净的外
套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向顾落落身上的青色校服。当视线扫过她短裤下的白皙
膝盖和小腿时舔了舔嘴唇,最后停留在了她漂亮的脸蛋儿上。

  他缓缓站起身来,挡住入口,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恶心笑容:「小姑娘
又来啦,咋还换了个凯子?缺钱啦?找哥哥我呀,我给你介绍份工作!」他的声
音油腻而轻佻,带著明显的调戏意味。

  木夏合感觉到手掌中少女的肩膀僵硬了起来,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挡在了她
身前。

  他的背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地看向大汉,没有去在意他短袖下粗壮的肌肉。
语气礼貌但沉稳地说着:「我们是来上舞蹈课的,教室就在楼上。请让我们过去
。」

  大汉的笑容僵了僵,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上下打量着少年,嗤笑道:「舞
蹈课?你看到这牌子了吗?」荒唐人间「,你知道这店是干啥的?」

  少年调整着呼吸,继续礼貌地说着:「我们只是学生,来上课的。请你放我
们过去。」

  可谁知大汉这次根本没接话,反而歪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低头的少
女,用一种调戏的语调说着:「小姑娘,你想学跳舞哥哥教你,包你练得第二天
下不了床。」

  木夏合看不到身后少女的表情,但从她拽着自己衣角颤抖的手可以感受到她
的情绪。

  他的胸口涌出一股怒意。他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压住了情绪。依然保持着
冷静,可嘴里却说出了一段令人意外的话:

  「龙老爷就这么教育手下的?还是说你这条街不归他老人家管?」

  大汉听到这话面色一变,在一刹那间甚至有些煞白。他用明显动摇的声音说
道:「你哪儿来的野小子??什么口气?你在说他妈些什么鬼话?」

  「我是木要武的儿子。你可以滚回去问问你家主人,当年龙老爷打江山的时
候是和谁一起的。」

  大汉看着面前少年的镇定气场和锐利眼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摸不准
对面什么来路,怀疑是不是在诈自己。可看着少年一身价值不菲的穿扮和临危不
惧的气势,心里已经信了七成。

  片刻后,他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算了,老子懒得和小孩子计较,
进去吧!」他的语气夹杂着尴尬和恼怒。

  少年也没有得寸进尺,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拉起身后少女的手,带着她迅
速穿过入口,踏上了通往楼上的楼梯。

  一个脚步沉稳自信,另一个轻盈急促。随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阴影中
,大汉才坐回原位。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女的背影,如舔舐一般看着她小跑的双腿,和那短裤
下也无法完全遮盖住的紧致臀型。可随后想到少年的眼神,一阵心悸又袭上心头
,他带着不甘和怨恨地啐了一口。

  ………

  ……

  …

  当少年少女穿过两个拐角,来到一处无人的走廊时,少年突然放开了她的手
,转过身低头鞠躬道歉着:

  「落落同学对不起!我不是想要占你便宜,只是为了不让那些人渣来找你麻
烦,希望你能理解。」

  顾落落愣愣地低头看着少年的后脑勺。在听到少年不再刻意压低嗓音的声音
,以及发现他的耳尖有些泛红后,她突然感觉那个熟悉的大男孩形象又回到了他
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随后她开始捧腹大笑,她笑得眼泪都流
出来了,一边擦着眼角一边说:「你装的好像啊…哈哈哈!」

  木夏合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而少女在迈着轻快的步伐即将进入更衣室前,转过身来。「那还得麻烦我们
的木大少爷在旁边等我两个小时咯。」说着,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同时对
他眨了下眨眼睛,补充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

  没过多久,少女推开更衣室的门。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袭纯黑色的舞蹈服,
薄纱与绸缎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虽然时常看见她健美的小腿和膝盖,可此时才发现,她的大腿也是如此紧致
优美,而往上的臀部则出人意料的挺翘。

  整个胯部如同一颗诱人的蜜桃,看的木夏合口干舌燥。发现少年试图躲闪却
又如同被磁吸一般看着自己身体的目光之后,少女轻咬着下唇,觉得自己心跳很
快,而更令她脸红得是,她察觉到自己下腹隐约传来了一股热流…

  女孩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她的舞步带着举重若轻的轻盈感,每一个动
作都信手拈来一般,恰到好处又行云流水。

  她专注地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比以往更执着地想要确认每一个姿态的完美
。可时而她又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眼神轻轻飘向男孩的方向。

  男孩坐在一旁,手中翻看着从图书馆借阅的那本令人难懂的书籍。少女完全
无法理解《质疑年代的塑刻》这种鬼名字的书在讲什么东西,或许这本书真的很
难懂,所以即便过了好久,他还在看前头几页。

  有那么几个刹那,他们的目光在镜子中不期而遇,而就像子弹时间一般,这
些刹那总感觉过的非常缓慢。

  男孩的眼神带着欣赏与赞叹,那是艺术家对美的纯粹情感。但在那背后,难
道就没有一点点的热切,索求,挣扎,或者说反省吗?少女不相信。少年恐怕自
己也不完全相信自己。

  那一刻,镜子里映照得不仅仅是他们的身影,还有一些尚未启口,可或许永
远也不会有机会启口的秘密。

  ………

  ……

  …

  回去的路上,尽管天色已经开始微黄,也不知道街上的混混们是不是听说到
了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找他们麻烦。

  但为了保证今后女孩再来这里的时候不会被人骚扰,少年还是一路牵着她的
手走着。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混混,都转过头去不再看着女孩。

  ……

  当他们刚离开这条街巷,便默契地松开了手。

  一路上两人什么也没说,一种微妙的气氛笼罩在彼此身上。

  道别的时候两个人互相低头鞠躬,客气的样子看得周围的行人十分好奇,这
是在闹哪儿出?

  ……

  少女与少年分开之后不久,很巧地撞见了回校的舍友们,四人便吵吵闹闹地
一起去学校旁边的餐厅吃了晚饭。

  席间…

  矮个子女孩戳了戳高瘦女孩和微胖女孩,悄悄说着:「今天落落是不是有些
怪…」

  两位舍友从美食间抬起头来,看向对面。

  ……

  顾落落正一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可明亮的室内灯光下,昏暗的街道在玻璃
反光下应该什么也看不清才对。

  事实上她确实没有在看任何东西,就是这样双眼迷离的盯着外面,时而俏脸
微红,时而失落地闭眼,叹了口气。

  「确实有点奇怪…」

  「思春了吧…」

  「可昨晚不是才?…」「嘘!……」

  ……

  回到女生宿舍后,少女提着一篮衣物便前往澡堂洗澡。

  在哗哗的流水中,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胸部虽然不似内衣模特般夸张,但形状倒也饱满挺翘。

  一双长腿已无需赘述,不知成为过多少男生夜晚梦中的配菜。

  而当目光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之下时,她脑海中浮现出少年的样子。

  手指不自觉地移了过去…

  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以免被人听到羞耻的呻吟。

  可就在她快要抵达顶峰的时候…少年的脸突然消散,取而代之充斥在脑
海中的是母亲之前在电话中的话语:

  …「那些好的男娃娃都只喜欢洁身自好的妹妹哈」…

  她低垂着头…手指还放在下体上,可却没有再轻抚的动作。

  她轻轻拨开自己那光滑诱人的外阴,看着里面已经颜色已经有些深沉的小阴
唇。

  那是频繁性行为造成的色素堆积。

  ……

  她蹲下身子,将头埋在手臂中,任由水流淋遍自己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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