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逐日 1-8

序章

  我叫王峰成。身边这个叫李白利的,是我兄弟,虽然没血缘关系,但比亲的可能还亲。

  我们两家住得近,从小一起长大。我小时候特别皮,闯祸不断,父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后来大概也累了,只要我不惹出大麻烦,也就随我去。因为这臭名声,周围的小孩都不太愿意跟我玩。

  那时候李白利还小,懵懵懂懂的,整天挂着鼻涕跟在我屁股后面跑。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形影不离的搭档。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偷点废铁换零花钱,

  也一起挨过不少家里的打。学习对我们来说太难了,初中没念完就都退了学。之后的日子,我们俩就在街上晃荡,没什么正事可做。

  那是个平常的夏夜,我和白利照旧在街头闲逛。白利眼尖,在路边发现了一本练习册。他捡起来翻看,里面的字迹工整清秀,页面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好学生用的。本子很新,应该是刚丢不久。封面上写着名字:周末末。凑近了,还能闻到本子上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女孩子的东西。

  “王哥,”白利拿着本子,脸上带着兴奋,“你信不信,字写得这么好看,人肯定也差不了,准是个美女!”他比划着,眼神里透着期待。

  “想得美,”我嗤笑一声,“哪来那么多好事儿让你碰上美女?”

  白利眨眨眼,笑嘻嘻地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王哥,咱就在这儿等等看呗?”

  我想了想,觉得有点意思,便说:“行啊,那打个赌。要真是个美女,我输你十块钱。要不是,你输我十块。敢不敢?”

  “一言为定!”白利爽快地点头。

  于是,我俩像往常一样,像两只麻雀一样并排蹲在马路牙子上,各自点了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睛望着昏黄路灯下的街道。

  没等多久,远处果然走来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她低着头,脚步有些匆忙,目光在地上搜寻着什么。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白利,低声说:来了来了,我的十块钱来了。”

  “别急啊王哥,还没看清呢,谁输谁赢可不一定。”白利紧盯着那个身影,不服气的说道。

  女孩一路找过来,在我们面前停下脚步,抬起头询问:“同学,打扰一下,你们有没有看到一本练习册?绿色封皮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周末末。”

  就在她抬起脸,路灯的光清晰地映照出她面容的那一刻——我知道,我那十块钱,输定了。

  第一章 英雄狗熊

  自从那天晚上遇见了周末末,我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总也放不下。那么水灵的姑娘,我以前是真没见过。那次还了练习册,勉强算认识了。她离开后,我和白利鬼使神差地远远跟着,大概摸清了她住的小区。之后,我就跟中了邪似的,总忍不住拉着白利往那片地方晃悠。你要问我图啥,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就觉得能远远瞧见她一眼,心里就挺舒坦。我们总在她小区附近转悠,偶尔碰巧撞见,也就简单打个招呼,点个头,再多的话也说不上。白利看我天天往这儿跑,咧着嘴笑话我:“王哥,你这魂儿是不是被那个周末末勾走了?看上人家了?”

  我被他臊得慌,抬手作势要打他,他笑嘻嘻地跑开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看她成了种习惯。在我的想象里,她是重点高中的乖乖女,说话细声细气,走路都怕踩死蚂蚁那种,怯生生的,胆子肯定也小。我远远看着她,总有种英雄远远守护自己女神的感觉。

  那天傍晚,我又和白利在周末末家小区附近溜达。远远看见她背着书包从小区门口走出来,我刚想抬手喊她一声,没想到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小子,一看就是附近职高或者辍学的混混,呼啦一下围了上去,把她堵在了路边的电线杆旁。

  领头的黄毛嬉皮笑脸地凑近:“美女,别急着走啊!哥几个请你吃个饭,认识认识呗?给个面子?”旁边几个也跟着起哄,吹口哨。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周末末那么胆小,哪见过这场面?还不得吓哭了?我和白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我们俩虽然混,但对方人多势众,硬拼肯定吃亏。

  我刚想硬着头皮冲上去吼两嗓子吓唬吓唬,或者赶紧找路人帮忙,就听见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冷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有你这么请人吃饭的吗?走开!”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白利也瞪大了眼睛。

  只见被围在中间的周末末,非但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瑟瑟发抖或者哭出来,反而挺直了脊背,漂亮的脸蛋上罩着一层寒霜。她那双平时看着温温柔柔的大眼睛,此刻像淬了冰的玻璃珠,冷冷地扫视着围住她的人,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

  “再不走,我叫人了!保安就在那边!” 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区门岗。

  那群混混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学生这么硬气,一时有点懵。黄毛脸上有点挂不住,恼羞成怒地又往前逼近一步:“嘿!给脸不要脸是吧?叫保安?信不信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末末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声音更冷了:“我说了,走开!听不懂人话吗?” 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跟她平时判若两人。

  我和白利彻底傻眼了,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万没想到啊,这周末末,看着像只小白兔,内里竟然是只小辣椒?

  白利最先反应过来,用手肘狠狠捅了我一下,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王哥!瞧见没!英雄救美的机会还是来了!嫂子……啊不,周末末这性子,太对我胃口了!”

  我被他那句“嫂子”噎得差点背过气,没好气地回怼:“救个屁美!人家八个,咱就两个,上去送菜吗?再说了,你看她那架势,用得着咱们救?” 我虽然这么说,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边,心里盘算着万一真动起手来怎么办。

  就在双方僵持,周末末掏出手机似乎真要打电话的时候,那个被驳了面子的黄毛彻底火了。他骂了句脏话,猛地伸出手,一把就搭在了周末末的肩膀上,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这饭,你吃定了!”

  就在黄毛的手搭上周末末肩膀的那一瞬间!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刚才还在分析局势的理智瞬间被一股无名火烧得干干净净!管他妈的八个还是八十个!管他周末末需不需要救!那只脏手碰她就不行!

  “操你妈!放开她!” 我怒吼一声,像头发疯的公牛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推开那个黄毛,把周末末护在了身后,对着那群混混吼道:“滚蛋!听见没!”

  周末末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她看着我的背影,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似乎是惊讶,又像是……有点别的什么。

  “哟呵!还真有不怕死的!”黄毛被我推了个趔趄,站稳后不怒反笑,眼神变得阴狠,“学人英雄救美是吧?行!老子今天就让你当个够本!让你看看英雄救美是什么下场!”

  他话音未落,那七八个人就狞笑着围了上来。拳头、脚像雨点一样砸下来。我根本招架不住,只能拼命护住头脸,用身体挡着身后的周末末,很快就被人打倒在地。我只能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翻滚,承受着四面八方落下的踢打,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哀嚎。真他妈疼!英雄果然不是好当的!

  就在我感觉快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白利一声野兽般的狂吼:“别动我大哥!!”

  混乱的拳脚似乎停顿了一下。我勉强睁开肿痛的眼睛看去,只见白利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眼睛瞪得通红,像头发疯的豹子,举着刀在那群混混面前不管不顾地挥舞着,嘴里嘶吼着:“来啊!谁再动一下试试!老子剁了他!”

  白利那副完全不要命的疯劲儿,别说那几个混混,连我这个挨打的都吓了一大跳。那群人显然也怂了,被菜刀逼得连连后退。领头的黄毛脸色发白,骂了一句“妈的!碰上俩疯子!”,一群人顿时像受惊的兔子,呼啦一下全跑了。

  白利喘着粗气,看人跑远了,才把刀扔到一边,赶紧跑过来把我扶起来。我浑身疼得像散了架,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他。脸上肯定也挂了彩,火辣辣的疼。妈的,刚才被打得满地打滚的狼狈样子,肯定全被周末末看在了眼里。这脸丢大了!在她心里,我估计连狗熊都不如了。

  我垂着头,不敢看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丢人的地方。谁知,那个清脆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你们……别走。” 是周末末。她快步走到我们面前,漂亮的眼睛在我们俩身上扫过,尤其是在我肿起的颧骨和擦破的嘴角停留了一下,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带着些许担忧和关心。“来我家吧,” 她语气不容拒绝,“就在前面,我家有医药箱。”

  看着那双关切的、没有丝毫鄙夷的眼睛,我身上的疼痛好像一下子轻了不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顿打,挨得值了!

  第二章 骄阳破云

  那次“英雄救美”后,我和周末末才算真正熟络起来。聊天中知道,她果然是重点高中的学霸。

  仗着这份“救命恩人”的薄面,我胆子也大了,时不时就去她学校门口或者小区附近“偶遇”,找机会搭讪。周末末的应对总是落落大方,该笑笑,该聊聊,分寸拿捏得极好。没有小说里写的那种因为被救了就含羞带怯、非君不嫁的桥段,更没有半点黏糊的意思。她就像山涧里清澈见底的小溪,你知道她的存在,却别想轻易掬一捧在手里。

  我试着约她出去玩,看电影、吃饭什么的,结果碰了几次软钉子。“最近功课紧”,“周末要陪妈妈”……理由充分又客气。几次下来,我像只被戳破的气球,有点蔫头耷脑。

  她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懊丧,那天傍晚又在小区门口“偶遇”时,她停下脚步,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看着我:“王峰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识好歹?”

  我赶紧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就是……就是觉得……”

  “觉得约不动我?”她接过话头,嘴角弯了弯,带着点狡黠,“这样吧,周末凌晨四点,南山公园门口集合,我们跑步上去看日出。敢不敢来?”

  我先是懵了一下,凌晨四点?跑步?看日出?这约会方式……够别致!但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疑问!管他呢!她答应了!她主动约我了!

  “敢!必须敢!不见不散!”我点头如捣蒜,生怕她反悔。

  回去的路上,我脚底生风,迫不及待地跟白利炫耀:“成了成了!周末末答应跟我约会了!周末凌晨四点,南山公园,跑步看日出!”

  白利正叼着烟打游戏,闻言头都没抬,嗤笑一声:“王哥,醒醒,别自作多情了。我早打听过了,周末末可是他们学校田径队的,晨跑是她的固定项目,风雨无阻。人家只是缺个陪跑的苦力,顺便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毅力跟上她而已。”

  我一愣,惊讶地看着他:“你小子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白利挠挠头,眼神有点躲闪:“嗨,上次去她学校附近等你,碰巧听她同学聊天说的呗。”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白利这小子,心思还挺细。但不管怎样,约会(陪跑)是定下来了!我翻箱倒柜,找出件自认为最帅气的衬衫,还特意把头发梳得溜光水滑。凌晨三点多就爬起来捯饬,看着镜子里“人模狗样”的自己,还挺满意。

  出门时,屁股后面不出意外地跟着哈欠连天、一脸生无可恋的白利。

  “大哥……你自己泡妞起这么早也就算了,非拉我干嘛啊?天都没亮呢……”白利揉着眼睛,声音含混不清。

  我其实有点紧张,想带个兄弟壮胆,但嘴上不能认怂:“少废话!你特码的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头猪似的!跟我运动运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强身健体,懂不懂?” 白利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跟在后面。

  凌晨的街道空寂清冷,路灯昏黄。到了南山公园门口,远远就看见一个高挑利落的身影在做热身拉伸。正是周末末。她穿着一身专业的紧身运动服和跑鞋,勾勒出匀称美好的线条,修长雪白的双腿在昏暗的天光下格外耀眼,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显得格外精神。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的腰包。

  看见我和我身后萎靡不振的白利,她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我熨烫平整的衬衫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扫过,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带着明显的困惑:“王峰成,你……穿成这样来跑步?”

  我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她一身专业装备,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那啥……没跑过,不知道穿啥……”

  我赶紧把手藏在背后的鲜花拿出来,试图转移尴尬,“这是……给你的!”

  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周末末看着那束花,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星光。她接过花,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捧在怀里,而是利落地撕掉包装纸,然后,在路边湿润的泥土旁蹲了下来。

  在我和白利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小心翼翼地把玫瑰一朵朵拆下来,用力地插进泥土里,动作轻柔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劲儿。

  “谢谢你的花,很漂亮。”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指着那几朵在微凉晨风中挺立的玫瑰,笑容干净又坦荡,“但是跑步带不了这个。插这儿吧,让它们也看看日出,顺便……见证一下你的初次晨跑。”

  说完,她不等我们反应,潇洒地一摆手:“好了,热身差不多了,出发!”

  话音未落,她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轻盈地冲上了通往山顶的石阶步道。

  “哎!等等!”我和白利如梦初醒,慌忙跟了上去。

  开始那几百米,我还能勉强跟在她旁边,喘着粗气试图讲个笑话缓解气氛:“咳咳……周末末……你跑得真快……像……像小鹿一样……”

  周末末侧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带着笑,呼吸却依旧平稳:“省点力气,跟上再说。”

  接下来的几公里,简直就是地狱!我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专业”和“业余”的天堑!周末末的步幅均匀,节奏稳定,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而我,衬衫早就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皮鞋沉重得像灌了铅,肺里像塞满了烧红的炭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喉咙干得冒烟。别说讲笑话了,能喘匀气都是奢望。

  白利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一开始还试图逞强,后来直接像条脱水的狗,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跟在我后面,脸色煞白,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样子。

  周末末不得不频频停下来等我们。她看着我们俩狼狈不堪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喂,你们两个大男人,体力也太差了吧?回去以后把烟戒了!不然连女孩子都跑不过,像话吗?” 她指了指前方蜿蜒向上的石阶,语气带着催促,“跟紧点!再磨蹭,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看什么日出!”

  这句“连女孩子都跑不过”彻底点燃了我和白利那点可怜巴巴的男性尊严。我们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拼了”的狠劲。咬着牙,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连滚带爬地往上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在女神面前太丢人!

  肺真的要炸了!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抬腿都像在对抗地心引力。汗水糊住了眼睛,视线都开始模糊。但我没停,白利也没停。为了那该死的尊严,也为了山顶那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当我们终于像两滩烂泥一样“滚”上山顶观景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我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像个破风箱一样剧烈地喘息着,感觉下一秒就要把肺咳出来。白利更惨,直接瘫倒在地,四仰八叉,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山顶的风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和草木清香,瞬间吹散了部分疲惫。视野豁然开朗,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中,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靛蓝色里。

  我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直起身,看着周末末站在观景台边缘、被晨风吹拂的背影,觉得气氛正好,酝酿着想说点什么。刚张开嘴:“周……”

  周末末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转过身,伸出那根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却不容置疑地按在了我的嘴唇上。

  “嘘——” 她示意我噤声,明亮的眼眸里映着天边的微光,然后,手指移开,指向东方的天际线,“看!”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就在那一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撕开了厚重的云层!一道、两道、无数道耀眼的金光,如同最锋利的金剑,刺破了笼罩大地的靛蓝幕布!云海被点燃,翻滚着,燃烧着,镀上了最绚烂的金边!

  紧接着,一轮磅礴、炽热、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生命力的金轮,猛地跃出云海!万丈光芒瞬间倾泻而下,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朦胧!天地间一片辉煌!山下的城市仿佛瞬间苏醒,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跳跃的金箔!

  我彻底呆住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震撼人心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疲惫、疼痛、尴尬,在这一刻都被那纯粹而壮丽的光芒涤荡干净。

  “漂亮吧?” 耳边传来周末末带着笑意的、轻柔的声音。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见她正沐浴在初升的朝阳里。金色的光芒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在她白皙的肌肤上跳跃。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带着一种圣洁而充满希望的光晕。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映着整个燃烧的世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我很喜欢看日出,”她望着那轮越升越高、越来越耀眼夺目的太阳,声音里带着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骄阳破日的瞬间,总让我感觉,无论黑夜多长,阻碍多大,只要坚持向前,光明总会到来。我的未来,也一定会像这日出一样,一片光明。”

  她的侧影在金光中显得如此修长而美好,她的信念如此清晰而炽热。

  那一刻,山风呼啸,金光万丈,而我,王峰成,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被彻底击穿、然后疯狂沦陷的声音。

  完了。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上她了。爱她的坚强,爱她的独立,爱她那颗永远向着光明的心。

  哪怕……她跑得比我还快。

  第三章 抱得美人归

  那次山顶日出的震撼,像一颗种子埋在了我心里。不仅让我看到了周末末灵魂里的光,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自己的浑浑噩噩。我知道,光是远远望着她、陪她跑步是不够的。如果我想离她更近,甚至……并肩站在一起,我自己得先变个样。

  于是,看日出成了我给自己定的“苦修”。只要她招呼,我必定咬牙跟上。每次依然狼狈不堪,汗流浃背,气喘如牛,被周末末甩开老远是家常便饭。但每一次拼尽全力冲上山顶,沐浴在朝阳和她略带笑意的目光里,那份满足感又让我觉得值了。更重要的是,这差距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她是名牌大学的料,前途光明;我呢?初中都没念完。光靠这点“陪跑”的毅力,填不平这鸿沟。

  读书是没戏了。那就搞钱!我和白利,这对从小一起滚泥巴的兄弟,开始正儿八经琢磨生路。我脑子转得快,鬼点子多;白利呢,实诚,肯干,对我更是没二话,指哪打哪。我们瞄准了日化用品这行当,从小打小闹的倒腾开始,慢慢摸索门道。辛苦是真辛苦,风里雨里,求爷爷告奶奶,碰一鼻子灰是常事。但肯下力气,肯动脑筋,加上白利这靠谱的搭档,钱袋子渐渐鼓了起来。

  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我们在社会的摔打中褪去了少年的毛躁,二十五岁那年,我拉起了一摊自己的买卖,开了间小公司。白利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左膀右臂,当上了总经理。收入在小城里,也算拿得出手了。看着办公室窗明几净,看着账上有点底气,我才觉得,是时候去够一够那颗仰望已久的星星了。

  机会来得有点心酸。周末末名牌大学毕业,本该展翅高飞,去更大的天地。可她母亲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她没半点犹豫,放弃了外面的锦绣前程,回到了我们这座小城。这对我,是机会,更是责任。

  我二话不说,主动揽下了照顾她母亲的担子。钱,该花就花,不皱眉头;跑医院、找大夫、联系床位、煎药熬汤、陪床聊天……但凡我能想到的,能插上手的,我都尽心尽力去做。

  时间长了,周末末的母亲,那位善良又坚韧的阿姨,看我的眼神从客气变成了亲近,再到依赖。她常拉着我的手说:“峰成啊,多亏有你。末末能认识你,是她的福气。”

  周末末不是木头人。我这些年的变化,我对她母亲的付出,还有我看她时藏不住的火热眼神,她都清清楚楚。只是她性子稳,一直没戳破。

  直到那个夏夜,送她回家。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浮动着栀子花的暗香。走到她家楼下,她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昏黄的光晕柔化了她清丽的轮廓,她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诶,王峰成,” 她声音带着点戏谑,“追我的人可排着队呢。你……到底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才开口?”

  这直球打得我措手不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血往脸上涌。看着她眼中那点促狭和隐约的期待,脑子一热,那句憋了太久的话脱口而出:

  “那……明天去领证?”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傻了。是不是太急太糙了?

  谁知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路灯下,那笑容像瞬间绽放的月光花,清丽动人。她眉眼弯弯,带着点小得意的娇嗔:

  “好啊。不过,以后你洗碗。”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瞬间把我淹没!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用力地、紧紧地把她拥进怀里。温软的身体带着熟悉的气息,填满了所有的空虚和等待。

  后来,依偎在沙发上,我搂着她,忍不住问:“末末,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答应我了?我以为……”

  她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轻轻点着我的胸口,声音温柔得像窗外的月光:

  “傻瓜。知道女生眼里最大的浪漫是什么吗?”她顿了顿,眼神带着回忆的柔光,“不是花前月下,鲜花玫瑰,而是像那次看日出,你明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得像条落水狗,却还是咬着牙,拼了命地要跟上我,陪我到山顶。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肺都要炸了也不肯停下。那种‘明知很吃力,却为了你死扛到底’的傻劲儿……”

  她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声音更轻,却更有力量:“这些年,我一直看着你。看着你为了离我近一点,像那次跑步一样,咬着牙,拼命地往前冲。倒腾小生意,开公司,照顾我母亲……每一步都走得不轻松,但每一步都踩得实实在在。我看着你,从那个在街头晃荡的小子,变成了一个有肩膀、能扛事的男人。你所有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王峰成,我答应你,不是因为你帮了我家,更不是因为可怜。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拼命’。看着你那么努力地向我跑来,那么努力地想变得更好……我不忍心,也舍不得,丢下这样的你。”

  她的话像暖流,熨帖着我心底最深的不安。原来她看到的,从来不是我跌倒的狼狈,而是我每一次爬起来,继续朝她奔跑的倔强。

  我搂紧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心里被一种沉甸甸的、踏实的幸福填满。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所有结了婚的男人大概都绕不开的、带着点酸溜溜和好奇的问题,还是忍不住冒了出来:

  “那个……末末,你去上大学那四年……追你的人那么多,有没有……” 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那四年是我最煎熬的日子,整天提心吊胆,就怕她被哪个“高材生”拐跑了。

  周末末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她从我怀里微微撑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亮得让我有点发虚:“怎么?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问我在大学里有没有跟别的男人亲热过吗?”

  我的心思被戳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了两声。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敛了笑意,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下什么决心。然后,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很平静:

  “其实……有哦。”

  我的心猛地一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和酸涩攥住了心脏。

  周末末感觉到了我的僵硬,她伸手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继续说道:“我不想瞒你。大学里追我的人确实很多,但有个……同学,特别执着,怎么拒绝都没用。直到有一天他喝了酒,又一次表白,说着说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讲他这么多年怎么过的……我当时……大概是酒精加上气氛,又看他哭得那么惨,心里一软,就没再坚决推开他……”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语气没什么波澜:“……他借着酒劲,又亲又摸的……我也……半推半就了一会儿。不过,” 她强调了一下,“他醉得太厉害了,没进行到最后一步,自己就趴下不省人事了。第二天醒来,大家各奔东西,这事也就翻篇了。”

  听完她的话,我心里先是像打翻了五味瓶,有点堵,有点酸,但更多的是释然。我了解周末末,她外表爽利果断,其实心肠特别软,尤其见不得别人为她受苦。那个男生的死缠烂打加上当时的情绪渲染,她一时心软,完全符合她的性格。

  我反手更紧地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颈窝,闷闷地说:“对不起,老婆。我心眼儿小,就爱瞎琢磨。”

  她笑着亲了亲我的脸颊:“没事儿,我理解。”说着,她凑过来,抱得更紧,气氛渐渐热烈起来。我俩亲得难舍难分时,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个问题,忍不住问:“末末,如果当时那男生没醉倒,会咋样?”

  她正兴头上,含糊地说:“那种气氛,没醉倒估计就……什么都发生了呗。”

  这话像点了一把火,我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陌生男人压着她的画面,气血直往头上冲,偏偏又觉得更兴奋了。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抱得我更紧,眼神里带着点挑逗:“想啥呢?专心点。”

  我咧嘴一笑,抱紧她:“没想啥,就觉得……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她没说话,只是笑着吻上来。那一刻,我知道,不管过去有多少人追她,这辈子,她都是我的日出,永远照亮我的路。

  第三章 婚礼

  婚礼那天,热闹非凡。我王峰成在当地摸爬滚打这些年,人脉攒下了不少,场面自然办得风风光光。看着穿着洁白婚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周末末,我心里被幸福和满足填得满满的。一切流程都顺顺利利地进行着,宾客的祝福、喧闹的笑语,都像是为我们的未来奏响的序曲。

  本以为这份圆满会毫无波澜地持续到礼成。没想到,偏偏在最不该出岔子的地方,出了岔子。而出岔子的,竟然是我最铁的兄弟,白利。

  这小子,平时酒量一般,也绝不是贪杯误事的人。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几杯下肚,脸就红得不像话。起初他还只是跟着大伙儿起哄,后来竟踉踉跄跄地端着酒杯,直接拦住了正在敬酒的周末末。

  “嫂子!再…再喝一杯!”他舌头有点大,眼神发直,死死扯着周末末的胳膊,声音大得盖过了周围的谈笑,“嫂子…你今天真好看!必须…必须跟我多喝几杯!” 那架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执拗,甚至有点蛮横。

  周末末被他扯得有些窘迫,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我皱紧眉头,心里咯噔一下。白利今天太反常了。周围的气氛也瞬间有些尴尬,宾客们投来的目光带着疑惑和看热闹的意味。

  眼看他越闹越不像话,我赶紧几步上前,一把抓住白利的胳膊,用力将他拉开,同时强压着心里的不快,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白利!你喝多了!别闹,跟我过来醒醒酒。”

  白利被我拽着,挣扎了两下,回头一看是我,那股子蛮横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他不再反抗,任由我半拖半拽地把他拉到宴会厅外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远离了喧闹的音乐和人声,夜风一吹,白利似乎更不清醒了。他靠着我,身体沉重。我刚想说他两句,他却猛地扑到我怀里,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蹭了我崭新的西装一身。

  “哥…哥啊…”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又含混,“我对不住你…我知道我不该…可我…我憋不住了啊哥…”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弄得手足无措,只能拍着他的背:“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对不住!你喝多了!”

  白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泪水还在流,但吐字却异常清晰,像一把钝刀子狠狠捅进我心里:

  “哥!我也喜欢嫂子啊!当年…当年明明是我先捡到她的本子!是我提议一起等她的!为啥…为啥她就跟你走了啊!哥!”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他今天的失态,他平日里对周末末那份若有若无的别扭关注,甚至这些年他对我毫无保留的付出背后…原来都藏着这个被他死死压住的秘密。

  他今天不是喝多了,他是借着酒劲,把憋了这么多年的苦水、委屈和不甘,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为了我这个大哥,为了这份兄弟情,他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在最深处,藏到自己都快喘不过气。直到亲眼看着自己偷偷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成了他最敬重的大哥的新娘,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在酒精的催化下,彻底断了。

  我僵在原地,怀里是哭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的白利,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震惊、酸楚、愧疚、理解…种种情绪复杂地交织翻滚。原来那个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为我两肋插刀的小弟,心里藏着这样深重又无望的感情。

  很快,几个相熟的哥们儿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醉得不省人事、仍在呜咽的白利抬走了。喧闹声似乎又回到了宴会厅,但角落里的空气却沉重得化不开。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喜气洋洋的宴会厅,那里有我刚刚娶回家的妻子。本该是人生最得意、最畅快的时刻,心口却像堵了一块浸透了苦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又涩得发慌。

  第五章 晴天霹雳

  婚礼上白利那场酒醉后的爆发,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我心里久久未平。我没对周末末提过一个字。这种事戳破了,除了让三个人都尴尬,没有任何好处。日子还得往下过。

  第二天,白利像往常一样准时来公司上班。他推开我办公室的门,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和刻意放松的僵硬。

  “王哥,昨天…真对不住啊!”他搓着手,语气里满是懊恼和歉意,“喝多了,胡言乱语,还闹了场笑话,给你和嫂子添堵了。你骂我吧!”

  他演得很像,一副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的糊涂样,语气诚恳,带着点后怕。但十几年的兄弟,一起光屁股长大,一起挨打,一起从街头混到如今,我太了解他了。他细微的表情、那刻意避开我直视的眼神、还有声音里那一点点不自然的紧绷,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记得。他记得自己借着酒劲喊出的每一个字,记得那份压抑多年的痛苦和不甘。

  甚至,我冷静下来回想,他昨天或许根本就没有醉到完全失控的程度。那更像是一场精心(或者说绝望)的宣泄。他知道自己永远没机会得到周末末了,但他需要让我知道——知道他为了我这个大哥,放弃了什么,承受了什么。他想让我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退让和牺牲的重量。

  明白了这一点,我心里反而释然了些。酸楚和愧疚还在,但更多的是理解。我能接受这份带着重量的兄弟情。周末末已经是我的妻子,这份幸福里,本就包含了白利无言的成全。替他分担这点隐秘的重量,是我该做的。

  我走过去,像往常一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让他晃了晃。“行了,多大点事儿!酒品不行以后就少喝点!赶紧滚去干活!” 我语气轻松,带着点笑骂,把他往外推。

  白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深处那点紧绷似乎松开了些,脸上也露出了更真实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哎!这就去!王哥!” 他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背影都轻快了不少。

  这层窗户纸,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糊上了。我们谁也不再提,工作、生活,一切照旧。兄弟还是兄弟。

  婚后,我和周末末的日子过得平静而满足。柴米油盐,琐碎却也温馨。她母亲身体渐渐好转,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外孙,开始时不时地催我们。周末末虽然工作忙,但也被催得动了心思。

  于是,我们抽空去医院做了个全面的孕前体检,体检当天白利这二货也凑热闹跟着一起去了。

  周末末单位临时有事,取报告那天是我一个人去的。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总是让人心里发紧。我坐在诊室外冰凉的椅子上,护士叫到我的名字,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我道了谢,走到走廊尽头人少的地方,才拆开封口。

  周末末和白利的报告一切正常。我松了口气,翻到我的那份。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术语我看不太懂,但最后几行医生的结论性诊断,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我的眼睛:

  肺部占位性病变(晚期),高度怀疑恶性肿瘤(肺癌)。建议立即入院,进行进一步病理检查及治疗。

  “晚期”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砸得我眼前发黑。我扶着冰冷的墙壁,稳住身体,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又把那几行字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一个荒谬的噩梦。

  不可能!我身体一直挺好的!抽烟?是,这些年压力大是抽得凶,可怎么会……

  我不死心,拿着报告冲回诊室,声音发颤地找医生确认。医生戴着眼镜,仔细看了看报告,又调出电脑里的影像资料,脸色凝重地摇头:“王先生,报告没有错。影像显示病灶很大,且有转移迹象……情况不乐观,确实是晚期。希望你能尽快配合治疗。”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我拿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阳光刺眼,车水马龙,世界依旧喧嚣,我却感觉像被扔进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罩里,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膜,模糊不清。

  崩溃感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我才刚抓住幸福,才刚让生活走上正轨,才刚……为什么?!

  但崩溃过后,一个更冰冷、更沉重的念头死死攫住了我:周末末。我的周末末。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能让她为我守寡。我不能让她看着我一天天衰弱、痛苦,最后被死亡拖走。那对她太残忍了。我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可真正苦的,是她要独自面对漫长的余生。

  我必须为她筹划好以后的人生。在我还有力气,还能思考的时候。

  我深吸了几口带着汽车尾气的空气,努力把翻涌的绝望压下去,把那份报告塞进公文包最深的夹层。回到家,周末末已经下班了,正在厨房忙活,回头看见我,笑着问:“报告取回来了?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那张充满生气的脸,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几乎窒息。我强迫自己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走过去揽住她的腰,声音尽量平稳:“都挺好的,医生说我们身体倍儿棒,随时可以准备要宝宝了。”

  周末末开心地笑了,在我脸上亲了一下:“那就好!我妈知道肯定高兴坏了。”

  我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温暖和馨香,心里巨大的悲痛像黑色的浪潮,在胸腔里无声地咆哮、冲撞。但我不能倒下,更不能让她察觉分毫。

  我死了一了百了,真正苦的是周末末。我得为她着想。必须为她找一个可靠的、能照顾她余生的人……一个真心对她好,而且……她或许也能接受的人选。

  或许……我该……

  第六章 托付

  拿到那份宣告“死刑”的报告后,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天。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雾缭绕,也理不清脑子里那团乱麻。最终,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计划成型了。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绝对信得过,并且……对周末末有真心的人。这个人选,没有第二个。

  第二天一早,我把白利叫进了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白利看我脸色不对,嬉皮笑脸地问:“王哥,大清早的,啥指示?”

  我没绕弯子,直接把那份揉得有些发皱的诊断报告推到他面前。“自己看。”

  白利疑惑地拿起报告,扫了两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荒谬感:“王哥!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这……这玩意儿哪儿弄来的?吓唬兄弟玩儿呢?” 他试图用惯常的嬉笑来掩饰突如其来的恐慌。

  我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眼神平静得可怕。

  白利脸上的假笑一点点垮掉,他低头,手指用力捏着那几页纸,指节都泛白了。他又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一遍,仿佛要把那些冰冷的术语刻进脑子里。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利就那么站着,低着头,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一动不动。半晌,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像被堵住的呜咽,然后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蜷缩在我办公椅旁边。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无声地抽动着。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带着一种濒临绝望的悲恸。那不仅仅是对我病情的悲伤,更像是他小心翼翼维持了多年的某个世界,在眼前彻底崩塌的声音。

  我看着他蜷缩在那里,像只受伤的野兽。十几年的兄弟情,那些一起挨饿、一起挨打、一起从泥泞里挣扎出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翻腾。心里堵得厉害,酸涩和愧疚再次涌上来。但我没动,也没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等他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足以击垮任何人的噩耗。

  不知过了多久,那压抑的抽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白利终于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糊满了泪痕和鼻涕,狼狈不堪。

  我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哭好了?”

  白利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胡乱地擦掉那些湿漉漉的痕迹,重重地点了下头。他看着我,眼神里没了刚才的崩溃,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近乎麻木的沉重。他知道,我找他来,绝不是为了看他哭这一场。

  “哭好了,就说正事儿。”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直截了当,“周末末,你喜欢她吧?”

  白利身体猛地一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否认,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眼睑,没有吭声。在我这个将死之人面前,任何伪装都显得多余和可笑。他的沉默,就是最真实的回答。

  “那就交给你了。”我的声音异常冷静,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给别人,我不放心。但我的想法是,接下来,我跟她离婚。”

  白利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我。

  “我演个花天酒地的坏男人,”我继续说下去,语气没有波澜,“让她对我彻底死心。你,天天陪着她,安慰她,照顾她。不然,以她的性子,很难接受你,尤其是在我……之后。”

  白利瞳孔剧震,他终于明白了我打算牺牲什么——牺牲我在周末末心中所有的形象和感情,背负着骂名离开,只为了给她铺一条通往新生的路,一条通向他的路。

  “哥!”白利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哭腔,“别这样!你让我照顾嫂子,没问题!我发誓,我会用命护着她!但我……我不是非要跟她在一起啊!我就当兄弟照顾她,守着她,不也一样吗?!”

  “一样个屁!”我打断他,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严厉,“让她看着我死?让她为了我伤心欲绝,封心锁爱好几年?等她缓过劲儿来想再找的时候,都成老姑娘了!白利,你他妈别跟我争!就这么定了!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白利张着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我那不容置疑、甚至带着点凶狠的绝望的眼神,他最终像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彻底垮了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这不是商量,是托孤,是必须完成的使命。

  剩下的事情,变得简单而残酷了。我开始“变”了。

  不再按时回家,甚至夜不归宿成了常态。偶尔回去,也是满身酒气,醉醺醺的,有时身边还带着些浓妆艳抹、一看就不正经的女人。我故意在周末末面前和她们调笑,言语轻浮,把家弄得乌烟瘴气。

  周末末从最初的震惊、茫然、难以置信,到一次次地争吵、哭泣、哀求。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被痛苦、失望和愤怒取代,我的心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每一次冷言冷语,每一次摔门而去,都是在亲手杀死我们之间曾有的一切美好。

  终于,在一个我再次带着陌生女人回家胡闹的夜晚,周末末爆发了。她不再哭闹,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眼神看着我,指着大门,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王峰成,滚出去。带着你的东西,滚出这个家。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那一刻,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我沉默地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在周末末冰冷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这个曾承载着我们所有幸福的家。

  我租了个简陋的小房子,每天唯一的慰藉,就是偶尔偷偷回到我家附近,远远看周末末美丽的身影,而白利也始终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边。

  看到这些,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白利在履行他的诺言,他确实在用心照顾她。这就够了。

  可孤独的一个人窝在小屋子里等死,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常做梦,梦见白利健壮的身体与周末末白嫩的娇躯缠绕在一起,她好像很享受……梦醒之后,我一身冷汗,梦中的一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我的那枚骄阳最终会属于白利。想到这里,被抛弃被遗忘的恐惧感和酸涩感充满了我的内心,但肉棒却不期然的立了起来。跟我之前幻想周末末和男同学亲热时一样,我的确对于周末末和别的男人亲热感到兴奋。直到自己有这种倾向,我苦笑了一下。

  又是一个周末,白利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急得都变了调:“大哥,不好了,嫂子刚才在我面前脱衣服了!”

  我一听,脑子“嗡”的一声,恼羞成怒的说:“按计划进行,这种事别他妈通知我!”挂了电话,我气的差点把手机摔了,这小子这种时候还专门给我打个电话,不知道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炫耀吗?满脑子都是周末末那柔嫩白皙的肉体袒露在白利面前的画面。他们现在干啥了?她在吻他?还是他在摸她?男性的尊严和内心的隐藏欲望在我身体里搏斗,我一边觉得被白利羞辱了,一边又莫名的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兴奋。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拉开门,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干什么,是去阻止还是去……

  结果刚一打开门,整个人愣住了。周末末和白利,就站在我门口。

  第七章 揭露

  白利那句“大哥,我尽力了,嫂子太厉害了。”带着点哭腔,还夹杂着嘶嘶的抽气声。

  我和周末末同时看向门口。只见白利扶着门框,半边身子探进来,那模样……简直惨不忍睹!左边脸颊上几道鲜红的抓痕,一看就是指甲留下的杰作,还微微渗着血丝;右边脸上则是一个清晰无比的拖鞋印,红彤彤的,鞋底花纹都印得分明。他头发凌乱,衣服也皱巴巴的,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委屈,活像刚被十只野猫围攻过。

  这副尊容,再配上他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强。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他挨打时的场景——周末末平时看着清秀,动起手来那叫一个快准狠……这念头刚闪过,再结合眼前这极具喜剧效果的惨状,一股荒谬感直冲脑门。

  一方面,是得知他们之间确实清清白白、周末末没有背叛我的欣喜,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瞬间冲垮了我之前所有的猜疑和痛苦;另一方面,白利这副狼狈到极点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了!两种极端情绪激烈碰撞,我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在死寂的客厅里无异于点燃了炸药桶!

  “笑?!”

  周末末猛地转过头,那双刚刚还盛满怒火和泪水的眼睛,此刻像燃烧的冰,死死钉在我脸上!她甚至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抬起那只还穿着拖鞋的脚,动作快如闪电,带着满腔的愤懑和委屈,狠狠地、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我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和粗粝的鞋底的触感。

  我捂着脸,懵了。

  很快,客厅里出现了奇异的一幕:两个大男人,脸上各自顶着一个红彤彤、对称的拖鞋印,并排蹲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活像两个犯了错被罚的小学生。周末末则端坐在沙发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眼圈红红的,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冷静的审视,像法官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说吧,”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但异常清晰冰冷,“前因后果,一个字都不许漏。谁的主意?谁去执行的?怎么想的?”

  压力瞬间给到了我这边。我深吸一口气,不敢再有任何隐瞒,从拿到诊断报告、绝望之下做出决定、找白利托付,到如何自毁形象逼走周末末,再到不断催促白利去陪伴她……原原本本,和盘托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了下去。

  “所以,”周末末听完,目光锐利地转向旁边同样垂头丧气的白利,“是你教白利来‘硬的’?让他用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啊?” 我猛地抬头,惊讶地看向白利,“我……我没有啊!我只是让他好好照顾你,陪着你!我什么时候让他……” 我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白利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牵扯着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瓮声瓮气地解释,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白:“王哥……你是没明说。但你找我时那意思……‘交给你了’、‘让她接受你’……我……我他妈哪会追女人啊?从小到大,除了打架斗狠,我还会啥?我就以为……以为你想让我用强的,把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嫂子就……就……” 他说不下去了,羞愧地低下头,“是我蠢,会错意了……活该挨打。”

  “你他妈的就是活该挨打!” 我又气又急又愧疚,忍不住骂了白利一句。这混蛋玩意儿,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但归根结底,这祸根是我种下的。

  然而,周末末的怒火并没有因为白利的解释而平息,反而烧得更旺。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眼神里的失望和痛心,像针一样扎得我生疼。

  “王峰成!”她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颤抖,“你以为你为我做出这么大牺牲,我会高兴?会感激涕零吗?!”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俯视着蹲在地上的我,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但这次是愤怒和委屈的泪水: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需要你安排好归宿的宠物吗?!你‘照顾’不了了,就找个你觉得‘可靠’的人接手?!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意愿?!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一个物件!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你的妻子!是要和你共度一生、同担风雨的伴侣!”

  她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我的心上。

  “你这叫什么牺牲?你这叫自以为是!叫懦弱!叫不信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你生病了,觉得拖累我,就想把我推开,安排给别人!这说明什么?说明在你心里,我从来就不是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面对困难的人生伴侣!我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被安排、被‘托付’的累赘!一个漂亮的宠物!”

  “末末!不是这样的!我……” 我急着想辩解,却被她打断。

  “我不信!” 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倔强而坚定,像回到了那个面对混混也毫不退缩的女孩,“我不信你会得癌症!王峰成,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信!明天!就明天!我们换一家最好的医院,重新检查!从头到尾查个清清楚楚!”

  她蹲下身,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头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让我心颤的火焰:

  “你别给我放弃希望!你看着我!你忘了那个为了陪我跑步,明明累得像条死狗,肺都要炸了,也死咬着牙不肯停下,非要爬到山顶看日出的男人了吗?!那个男人去哪了?!那个拼了命也要跟我站在一起的男人,难道就被一张破报告吓倒了,变成现在这个只会逃避、只会把我当包袱一样甩出去的懦夫了吗?!”

  “末末……” 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愤怒、失望、心痛和不肯放弃的执拗光芒,听着她提起那个在山顶拼尽全力的自己,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愧疚感和心痛瞬间攫住了我!

  什么解释都是苍白的。什么计划都是愚蠢的。

  我猛地挣脱她的手,不再是蹲着,而是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更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对不起……老婆……对不起……” 我把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哽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是我错了……是我混蛋……是我蠢……是我……害怕了……我不该推开你……不该不信任你……对不起……”

  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汹涌而出。这一次,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恐惧差一点,就因为自己的愚蠢和懦弱,彻底失去了这个他拼尽全力才追到、才拥有的,世界上最珍贵的女人。

  第八章 转换

  周末末拉着我,几乎是押送犯人一样,去了市里最好的三甲医院。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等待结果的过程,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当医生拿着报告,笑容轻松地宣布:“王先生,检查结果出来了,非常健康!肺部只是有点轻微的陈旧性炎症,注意戒烟,定期复查就好。之前说癌症……纯粹是无稽之谈!”时,我先是愣住,随即一股狂喜瞬间冲上头顶!

  “操!真他妈是场大乌龙!”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用力挥了下拳头,感觉压在心口几个月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周末末狠狠剜了我一眼,抬脚就踹了我小腿一下:“活该!让你个猪脑子事情没搞清楚就瞎折腾!差点害死自己!还好……”

  “妈的,什么破医院!差点害死老子!”我也气不打一处来,但劫后余生的喜悦压倒了一切。这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我立刻掏出手机,激动地拨通了白利的电话。

  “喂?白利!哈哈哈!好消息!老子没事!健康得很!那破医院搞错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白利狂喜的大笑声:“哈哈哈!操!真的吗王哥?!太好了!我就说嘛!你福大命大!哈哈哈!”笑声震耳。

  但紧接着,他声音转冷,充满暴怒:“妈的!哪家狗屁医院?!老子非去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对!这事儿没完!”我附和道,心里畅快。

  挂了电话,我和周末末兴高采烈地回了家,感觉连空气都是甜的。回到家,我和周末末紧紧抱在一起,失而复得的狂喜让我们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横抱起她,心爱的妻子在我怀里娇笑着,我大步走向卧室,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灯光柔和,她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睛亮得像夜空的星。我们吻在一起,衣服一件件滑落,她扭动着身体,娇躯在我的抚触下微微颤抖,像一朵盛开的花,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王峰成,你真的舍得把我让给白利啊?”她喘息着问,声音里带着点嗔怪,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知道她还在气我之前的狠心,哪怕那是为了她好。我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说:“傻瓜,我怎么舍得。”

  可就在这时,白利趴在她雪白的身子上挺动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闯进我脑海,那股莫名的刺激让我身体一紧,肉棒硬得发疼。忍不住就加快了身下的节奏。

  周末末被我猛烈的动作顶得娇喘连连,声音带着点迷离:“嗯……你怎么突然这么硬……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我没吭声,那股邪门的兴奋感像火一样烧得我停不下来。我双手托起她的臀,深入地占有她,每一下都带着点疯狂。她双腿缠住我的腰,迎合着我的节奏,呻吟声在房间里回荡,像一首动人的乐曲。她的柔嫩的双手在我背上用力的抚摸,身体在高潮时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我低吼一声,释放了所有,在她耳边低语:“末末,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她软软地靠在我怀里,喘息着笑:“就知道你心眼小。”

  然而,这份温馨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天,白利来了。他推开门走进来,我正奇怪这小子最近几天神出鬼没的,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的这几天上哪儿去野了?影子都见不着!”

  白利没有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回嘴。他站在门口,脸色灰败得吓人,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勾勾地看着我。他嘴唇干裂,用那种砂纸摩擦般嘶哑的声音说:

  “哥……他们名字搞错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后面的话:

  “……得癌症的……不是你……”

  “……是我。”

  “不可能!”我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肯定是误诊!那家医院有问题!走!咱们现在就去我检查的那家医院,再查一遍!肯定弄错了!”

  白利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那动作里充满了死寂的绝望。

  “不用了,哥……”他声音干涩,“这几天……我跑遍了市里最好的三家医院……结果……都一样……”

  他抬起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光亮:“……这次……没错了。”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炸开!

  之前那份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冰冷刺骨的亏欠感冲得粉碎!我甚至有种荒谬的感觉,是白利替我得了癌症。

  看着他惨白绝望的脸,想着他这么多年来的忠心耿耿——替我挨打,替我出头,为我两肋插刀……如今,他却要独自承受这致命的打击……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像海啸般将我淹没。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周末末也捂住了嘴,眼圈瞬间红了,泪水无声滑落,看着白利,心痛如绞地喃喃:“老天……怎么会这样……”

  白利似乎根本没听见,也没看到我们的眼泪。他像个游魂,眼神空洞地扫过我们,然后,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地转身,走出了家门。那背影,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散架。

  一连几天,他音讯全无。我和周末末心急如焚,再也坐不住了。周末末买了几瓶好酒,我们提着酒,直接杀到了他租的那个简陋的小屋。

  敲开门,浓烈的酒气和颓丧的气息扑面而来。白利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憔悴不堪。屋里一片狼藉。

  看到是我们,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有多余的话。我们三个席地而坐。我和白利闷头喝酒,周末末默默倒酒。白利灌得又快又急,眼神很快涣散。他抱着酒瓶,哭得撕心裂肺,像头受伤的野兽:“哥……嫂子……我他妈……不甘心啊……凭什么是我……”

  我和周末末只能沉默地陪着,心如刀绞。最后他醉死过去,我们把他抬上床安顿好,才在沉重的气氛中离开。

  几天后,我下班早,又来到白利小屋附近。本想看看他,却在准备敲门的时候听见门内传来声音。

  是白利和周末末。

  “嫂子,突然把你叫来,真是不好意思。”白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不像平时那么大大咧咧,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没事儿,你身体不好,我是应该多来看看。”周末末的声音很平静,但这份平静在此时此地,显得有些刻意。

  我心头莫名一跳。这气氛……不对劲。跟我平时在场时他们那种自然(或尴尬)的交流完全不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我停住了脚步,屏息贴在门边。

  静观其变。

  “嫂子……”白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也是要死的人了,有些话……我不想带进坟墓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勇气,声音带着颤抖:

  “当年……你上大学那会儿,我去找你那次……”

  我的心猛地一紧!周末末上大学在外地,我隔段时间会去看她。白利……也去过?什么时候?他怎么没跟我说过?

  “……如果……如果当时我再坚持一下……你是不是……是不是就答应我,跟我了?”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表白?!白利在周末末上大学时就向她表白过?!

  我瞬间感觉一股冰冷的血液冲上头顶!这小子!居然背着我干这种事!

  “白利!”周末末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明显的急促和抗拒,“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一直都只喜欢你哥,你知道的!”

  “那你那会儿怎么没推开我?!”白利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不甘的质问,“还让我又亲又抱?!你给了我希望!你知道吗?!”

  又亲又抱?!

  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点燃了我的理智!我差点就要踹门而入!这混蛋!

  “那是……”周末末的声音带着慌乱和急于辩解,“那是你……你一直说你喜欢了我很多年!你一直求我!我……我拗不过你才……”我心头一震,原来周末末之前说的那个“大学同学”就是白利!她为了不破坏我们兄弟情义,隐瞒了真相。

  “嫂子!”白利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陡然变得凄厉绝望,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哭喊起来:“嫂子!我就要死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就帮我这一次!当年是我先捡到你的练习册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条快死的狗吧!求你了嫂子……!”

  接着,是更激烈的动静,身体碰撞的声音,还有……“嗤啦”一声清晰的、布料被撕裂的刺耳声响!

  我的心瞬间沉入冰窟!愤怒、震惊、被背叛的痛楚交织在一起!

  我当然也兴奋于白利和周末末可能的亲密,但以我对周末末的爱和我作为男人的尊严。尚且不至于干出牺牲掉自己的妻子去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的事。

  但就在我怒不可遏要冲进去的刹那,白利在婚礼上那绝望的哭诉、他如今濒死的惨状、还有周末末那句“拗不过你才……”的解释,像冰冷的潮水涌上心头。

  他时日无多。他已经彻底疯狂,抛弃了一切尊严。我能狠心毁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濒死的兄弟最后的愿望吗?

  而周末末……她心太软,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这种带着巨大绝望的死缠烂打。她能推开一个跪地磕头、痛哭流涕、即将死去的朋友吗?

  我用力握着拳头,捏的我手指生疼。我现在冲进去,毁掉白利最后的愿望,让多年的兄弟情谊最后以背叛和尴尬收场?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胸腔挤出。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把选择权……交给周末末吧。

  如果她能坚决推开他,那最好。

  如果……她拗不过,心软了,接受了……

  那也是她的选择。我……接受这个结果。

  门内的挣扎声还在继续,周末末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行……白利……别……求你了……这不行……”

  突然,所有的挣扎和哀求声都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周末末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不再惊慌,不再愤怒,而是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和情感,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死寂般的空洞和疲惫:

  “……白利……”

  她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轻飘飘的,清晰地穿透门板:

  “……别告诉你大哥。”

原创文章,作者:guanliadmin,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crazyhome2000.com/2025/06/%e8%bf%bd%e4%ba%91%e9%80%90%e6%97%a5-1-8/

(0)
上一篇 2025年6月22日 下午3:46
下一篇 2025年6月22日 下午3:49

相关推荐

分享本页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