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欢入骨 46-52

第四十六章 等妳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也不迟。

铁制的窗户上面有锈蚀斑驳的痕迹,玻璃倒映着天空上闪烁的蓝绿色的光。

暖炉一直开着,他进门后连鞋子都来不及摆好就缩到暖炉边取暖,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一边抖落头上的雪,才刚缓缓,又被门外吹进来的风给撩了一下。

刺骨的冷。

他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子:

「进来阿,愣着干嘛?」

说着,他走上前去,大手拨落女子头上的雪,才牵住女子的手将她带入房中,关门时还被屋外的寒风吹了两片雪。

李容先在浴缸放满了热水确保浴室的温度足够温暖,才让她进去梳洗。

他看了眼自己冻的发紫的手,北世界的气候可是极端寒冷,不过能欣赏到窗外的景色,他倒是觉得值得。

一边欣赏,一边骂着这鬼天气再冷一点他就要进行冬眠了。

甩了甩刚才披在女子身上的他的外套然后挂起,他思索着,她身上的衣服是被撕破了,破衣服只盖到大腿,脚上倒是温暖的雪靴,脖子上的红痕与被扯断的头发,可以预测她应该是从某个地方逃出来的。

他一边收拾着,一边猜测着这人可能是遇到了很糟糕的事,却依然对他没有防备的任何原因。

半小时候,温火炉上的牛奶微微冒泡,他将贝礼诗倒入热好的牛奶中,温了两杯,一杯是他的正常量,一杯是无酒精的蛋白质特调。

毕竟她看起来至少有多日未进食,不能太冒进一下子就吃东西。

冲入口中的浓郁奶气融化了凛冬的雪,喜欢温暖的冷血生物也跟着暖了身子。

「妳叫什么名字?」

李容将特调递给她后温柔的帮她擦干了头发,她的发量不少,深棕色的,很有光泽,却在右侧有被强行扯断的痕迹,见女子不回答,却不抗拒他任何动作,李容有点疑惑的问:

「妳是不是认识我?」

女子点了点头,李容柔和了下来,或许等安置好他后,他需要联络一下当地的大使馆,他盘算着,却听见女子开口了

「我叫Edith,是你的学妹。」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你大概不记得我了。」

似乎已经放下防备,她开口说着自己的事。

她小李容两岁,十六岁时到M国,与李容住在同一个社区,就读同一所高中,申请了同一所大学,他们其实巧遇过很多次,但每次只是擦肩而过。

她独自一人到异国,除了念书、为自己拚搏一张漂亮的学历以外,还有家族任务。

就是接近那些在国外念书的大家族准继承人,接近她/他们,更利用他们。

那就注定她只能藏起锋芒,不再那么惹眼,不再那么优秀。

她成为弱者,成为寻找依靠的角色。

她用着虚构的平凡身世软化他们的防备,用着出色的文采得到他们的欣赏,用着坚强的形象使得他们的心疼,用着极致美丽的外貌获得他们的喜爱。

最后引得同圈继承人们的争奇斗艳,游走于各大社交圈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出错。

她按照家族的指示接近了某位继承人,诱导他放弃家族继承权,却没算对方早已识破。

那个人到底是个疯魔的,在蓝孟书第三次卖掉那个继承人的资料后,她被带到世界北边一个很少人烟的小镇圈禁了。

只因他的爱与恨与放不下,蓝孟书差点沦为禁脔。

她被绑架,困在了世界的北端那幢天寒地冻的郊外木屋里,活活饿了三天,还受到一些精神上的凌虐,在对方以为她已经屈服了,准备强上的时候,她找准机会逃了。

李容看着女子从一开始的窘迫到现在的从容,却不难看出那女子还在后怕,他喝了口手上的奶酒思索。

所以她会这么轻易的在自己面前放下伪装吗?李容不太相信,他继续问:

「所以妳才会出现在我车边?」

蓝孟书看着他点漆般的眼睛点点头:

「是,我跑了很远,刚好看到了你进去那间酒吧。」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你这个熟悉的人。」

熟悉?李容心中疑虑,他煮了马铃薯浓汤,烤好面包,他递了一个蓝孟书,看着女子接过后咬了一口,才笑着问她:

「妳就不怕我也是个坏人?」

蓝孟书咀嚼的动作继续,她将食物吞干净才摇了摇头说:

「你不会的。」

李容听她继续说着。

对她而言,李容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是一个离她很很远的人,但也是离她很近的人,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国家,她们是相同的人种,他们说着一样的官话。

虽然科系差太远,但都能在校园里的某些人口中关于李容这个人的消息。

说他有多优秀,说他获得的多少奖,说他今晚又为了谁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背着一把吉他唱着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异国歌曲。

那些太多的听说都只是她生活的一隅,她其实没有很在意,只是默默习惯生活里看的到这个人的消息,甚至还有认识的女生同他交往过。

加上她本来就握有资讯网,所以她知道他很多很多事。

「我相信你不会丢下我。」

「只能多亏你刚好来这里旅游被我碰上了。」

「虽然这么说很自私,但是我当下只能选择牵连你了,毕竟我们是同乡嘛。」

李容气笑,却是无言以对,毕竟她看人挺准,又问:

「那你任务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蓝孟书低下头:「但是他是我第一个任务者,我完全没想到他这么变态,太可怕了。」

从没与人诉说过的往事一旦说了就停不了,她对李容有着没来由的信任,或许是提到她的刻苦,或许是讲到她的无奈。

她说着说着,撑着的坚强终于破碎,她的眼眶泛起了泪。

十三岁的蓝孟书受着她最严厉的教育,然后在十六岁的时候怀揣着前景独自到异国他乡,在十八岁的时候陷入黑暗,终于在今天遇到一束小小的白光,能理解她影子的光。

李容抿了抿唇,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但他能理解女子的苦。。

在窗帘没拉上的地方,外面招牌的光透了进来,照着铁制的窗台,照着街头纷飞的雪,李容心下了然,在世界的北端相遇,或许是缘分吧?

深夜,窗外的雪渐停,续尾的是狂风的呼啸。

听见女子细弱的尖叫,李容从沙发上坐起,看着在床上缩着身体发抖的身影,他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见她浑身冷汗,身体也颤抖着,最终没忍心,他躺了上去:

「妳害怕的话可以抱我,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蓝孟书抬眼,壁灯微弱的光照着李容柔和的眉眼,那瞬间窗台上的雪好像化了:

「我梦到那个人了……」

他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轻轻哄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腕,李容才发现她身上的伤痕有多多。

那些皮肉的伤即使擦了药,也不能盖过心上的瘀青。

李容的眼眸里难得生出一丝愤怒,对他而言,性,是美妙的、快乐的、享受的,不该是强迫的、痛苦的、恐惧的。

他低头,女孩精致的眉眼彷佛他亲手素描出来的艺术品,那带着薄茧的手指抹去了女子脸上的泪,将白纸上的轮廓轻轻抹匀。

李容叹了口气,他看着蓝孟书的眼神越来越深,轻轻将蓝孟书紧紧揽入怀里,哄着:

「我能洗掉他留下的不好的记忆,妳愿意相信我吗?」

蓝孟书看着男人眼里的欲色点了点头,她并没有觉得讨厌、抗拒或是荒唐。

毕竟依她的身分,未来这种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她需要想办法克服对性的恐惧。

那个人给她这么不愉快的前戏,那她宁可被李容温柔的洗涤。

大手覆盖上她的脸,轻轻的抹着那个恶人留下的掌印,轻轻揉抹着,那红红的印子似乎淡了一点。

李容勾唇笑着,薄凉的嘴唇覆盖在她雪白的肌肤,亲吻着她身上被留下的红痕,一点一点的,用自己的唇,把那人留下的痕迹洗去。

她用颤抖的身体迎接了男人轻柔的吻,细密且温润的触感不停印在她的皮肤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有点冰凉,触到她的身体时会引起一震酥麻,一震一震的,将她的恐惧与防备一点点的化解。

李容体温很低,抱着女子的时候却是暖的,大手抚弄着那片柔软,像施了魔法,因害怕而生理干枯的旱地也能被他的魔法之手凿出了汨汨溪流。

那是一双充满魔力的手,他所执之笔能变出或精密、或磅礡的画,他所触碰的乐器会变化出或动人或扣心的乐章,。

像抚琴一样,在上方打圆,一抹、一挑然后迭涓。

直到他碰到了某个阻碍,李容有点惊讶,他以为那个人渣应该已经得逞了,他轻轻收回手,问:

「妳目前感觉还好吗?」

蓝孟书咬着唇,声音像猫一样嗯了一声,声音又娇又软,李容欲念又加重了一分,但他还是选择将手收回细腰上。

他不是好人,甚至也是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哄着女子藉此收点利息,但当他意识到女子还是宝贵的第一次,他就不忍心破坏女子的净土,低哑的音质在女子耳边哄着:

「那应该这样就行了,妳得先善待自己,等妳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也不迟。」

女子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瞬间的瞳孔放大又收缩,那雾蒙的眼眸映出了湖光山色,只一眼就能让人坠入其中。

纤细的手揽住了男人的后脖颈,娇软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更加哽咽:

「不,我希望那个人就是你。」

男人轻轻笑着,那是一阵来自胸腔的震动,他俯下身亲吻着她,语调暗哑:

「乖,忍一下。」

她是汪洋上无尽漂流的浮木,终于在海中岛屿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弧度。

窗户的玻璃又起了薄雾,遮挡了一室春光暧昧的恋慕。

云层不知何时又聚集,天空又掉落了白色的雪花,那片被冰冻的湖面被破开,不堪外力的荡起,从轻摇的涟漪到壮阔的波澜,一夜未平。

早晨八点,窗外出了暖阳,李容抓紧了仅仅四小时的日出时间去至办了两人这几日的餐食。

烤面包与番茄洋葱汤,他甚至买了很多珍贵的进口蔬菜,做成碗,淋上红酒醋与橄榄油,配上一大块起司。

灶台前挺拔的身影正熬着热红酒,直到他的腰上缠了一双手。

「你醒了,身体觉得还好吗?」

蓝孟书贴着他的后背,无声胜有声。

两人饱餐,又上床厮混了一会儿,直到窗外又变黑才舍的分开。

停止了温存。

李容放下空酒杯,拿起了吉他,他念着蓝孟书的英文名字,用最低哑的嗓音唱出最透亮的歌:

Hey Edith, don’t make it bad.
(嘿!伊蒂丝,别沮丧 。)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唱首伤感的歌曲会让你振作一点。)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记得将它揉进你的心田。)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你会开始好起来的。)

Hey Edith, don’t be afraid.
(嘿!伊蒂丝,别害怕。)
You were made to go out and get her.
(你将学会克服恐惧 。)
The minute you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当你将它埋于心底的时候。)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一切都会开始变得愈来愈好的。)
And any time you feel the pain, hey!Edith, refrain.
(每当你觉得痛苦的时候,嘿!伊蒂丝,要学会忍耐。)
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lders.
(不要负担太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 。)
For well you know that it’s a fool who plays it cool.
(你懂得,只有傻瓜才会假装自己很坚强 。)
By making his world a little colder.
(然后让自己的世界面临冷漠。)

Hey Edith, don’t let me down.
(嘿!伊蒂丝,别让我失望。)
You have found her, now go and get her.
(若你找到了真爱,就要勇敢的去追求。)
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记得让她进入你心中。)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你会开始好起来的。)
So let it out and let it in.
(让好的信念留在心中,不开心的事就让它去。)

Hey Edith, begin.
(嘿!伊蒂丝,振作起来。)
You’re waiting for someone to perform with.
(别总是想着依赖别人。)
And don’t you know that it’s just you.
(你要知道你做得到!你可以的!。)
Hey Edith, You’ll do.
(嘿!伊蒂丝,你做得到的。)
The movement you need is on your shoulder.
(下一步怎么做就全靠你自己。)

(声明:此歌摘自Hey Jude /Beatles ,只是剧情需要,Judy被李容更改为蓝孟书的外文名Edith,中译的部分我自己照感觉乱翻的,不精准请见谅,歌词的部分不列入收费,请读者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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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无需相思煮余年。

他的嗓音比起少年时更低沉,唱的歌却依然干净。

Hey Edith, don’t make it bad
(嘿!伊蒂丝,别难过。)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把一首悲伤的歌好好的唱完。)
Remember to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无时无刻把它记在心底。)
Then you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一切都会开始变得更好。)

李容唱完歌,神情看起来有点落寞。

挺拔如松的背脊,却不似刚才那么昂扬。

他以为那只是他人生中的一次邂逅,却不成想是那女人短暂的快乐时光。

乔织书弯下腰捡起他的水,递给了李容,李容接过,他屁股挪了挪,大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乔织书一起坐上来,乔织书只抿唇一笑,后又收起表情问:

「那,再后来呢?」

李容思索了片刻:

「我与她度过了快乐的三天,然后她独自走了。」

「所以我二姊回去找那继承人了?」

乔织书只觉得心情复杂,李容看了眼她的表情,有点无奈:「算是吧!不过你姊姊真幸运,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才知道那个继承人吸毒过量,死了。」

「这样她任务算完成了?」

「若他任务失败呢?」

看着少女的神情,李容眼眸中闪过不舍,但他还是残忍说出实话:

「那她就会被妳的家族放弃,毕竟她只是个连姓氏都没办法跟你们姓的私生女。」

乔织书的眼眶熅红,心头的难过溢于言表。

乔家主家的老家主乔泰山有三子,长子乔金权也就是荔枝兄妹的父亲,目前是乔家现任家主,也是乔氏亨泰集团的董事长,二子乔金财只有乔行书一子,从政,从立委助理一路做到如今的立法院院长,在政坛的地位至关重要。

三子乔金宗是当代大儒,南城柳宿大学的教授,因为心思细腻敏感,有较多的风花雪月,硕班还未毕业就与当时妻子相恋,奉子成婚生下了乔宛书。

妻子难产身亡后过两年又遇到蓝孟书的生母蓝兰,走出情伤又坠入爱河,生下次女蓝孟书,蓝兰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把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乔宛书视为己出,呵护养育成人,因此母女三人感情非常好。

但因为乔泰山最重颜面,允许蓝兰进门却不允许入祖谱,而蓝孟书虽为乔家第二顺位的孙女却只能从母姓,也不允对外公开其身分,所以乔织书是明面上乔家二小姐,实际上却是排行第三。

在乔织书出生之前,乔宛书已被作为联姻物件的闺秀培养,私生女蓝孟书则是被培养成商业间谍。

乔织书想起那个温柔天真的二姊承受这样的委屈,她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

「那你后来还跟我二姊有联系吗?」

李容有点楞神,他回忆着,那三天很快乐,他们有很多的话题,对于生活、对于艺术,对于心与心所触动的感官,都很契合,像是上天特地送给他的天使。

若他只是个平凡的富贵公子,没那么多理想去实现,那他真的会选择不顾一切斩断女人与家族捆绑的绳索,然后带着她出走天涯 。

三天,是大使馆给的离境期限,三天就过了,各自回到原点,那段美妙的记忆也攀上了白驹的鞍慢慢走远。

直到几年前得到Edith已经离世的消息才在心中有了惆然若失,接下来那几年,他逐渐习惯在雪夜里温一杯奶酒,纪念他与她的那段过去,纪念那个身不由己的人。

他点了根烟,随着轻启的薄唇把吐出的文字化成了圈:

「相逢已是上上签,无需相思煮余年。」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经过那晚救美的戏码,她原本对李容的好感值是直线上升的,若能藉此让李容把她带离家族,之后再演一出离婚的戏码,恢复单身后靠她目前的小小身家也能满足她了。

而且乔织书看的出来,李容是一个肉体行为风流,感情断情绝爱的家伙,既不会有过多的情感牵扯,离婚理由也多,根本完美对象。

但现实很骨感阿,乔织书听了他与二姊的故事,心里却不好受了,她调侃道:「那你差点成为我二姊夫耶。」

「欸,不敢当,妳叫我哥哥就好。」李容挑了挑眉,嘴角又噙着坏坏的笑,这痞帅的表情又差点晃花少女的眼,他收敛了一会儿才说:「毕竟我没有真的救出她。」

李容看向眼前满山遍野的花,他确实不想介入他人因果,因为众生皆苦,唯有自渡,他已经尽了他能力所及去帮忙,接下来的走势已经与他无关。

遗憾吗?

他回想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场雪,那个女人就这样缩在他的脚边,像黑色猛兽旁瑟缩的小白猫,弱小无助地抬头,乞求他的怜悯。

雪花纷飞的落下,落在他们的长发,他朝已曾共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逝者已逝,做再多的假想也早已没有意义。

起初他甚至不知道Edith的真实身分,直到他来了南城,遇到了乔织书,Edith的身分谜团才破开。

原来她当时的不易,真的是非常不易阿!

好好一个家族企业搞得像某些机构也是没谁了。

但也正因为那时的决然至今还能扰乱他的心神,让他了解乔家儿女的难处,更产生了一种想要弥补的念头。

弥补到这个妹妹的身上。

他还要说话时,却被另一道身影打扰了。

「小织来了阿?」

「三叔。」

乔织书看见来人的身影几乎没了端庄,更像小女孩似的蹦跳到那个男人的身旁。

乔金宗放下手中的果蓝,年过五十的他依然身姿挺拔,白皙的脸庞不见岁月的留下的痕纹。

他的面容慈爱,只有泪沟处有深邃的阴影,以及刻在印堂的川纹让他看起来略微老态,乔金宗揉了揉乔织书的头,眼尖扫过面前的男人,心中有点疑惑:

「这位是?」

「叔叔您好,我是孟书的大学学长,算是她的故友。」

李容站起,客气地打了个招呼,眼前人没有乔大爷的威严气场,也没有乔二爷的市侩圆滑,气质倒是斯文儒雅,却让他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或许是知晓蓝孟书的过去,他对乔金宗的印象,实在不算好。

闲聊了几句,他收起身边的物件,将带来的矿泉水淋到花圃里。

「既然叔叔您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扯了一个礼貌的笑容,收好了吉他,正要离去时却被乔金宗叫住。

乔金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里的无奈被遮挡了半分。

「你,先道歉吧!」

李容不解,他没做什么事情,为何需要道歉?

看见李容不解的眼神,乔金宗无奈一笑:

「你刚才坐的是人家的墓碑。」

这下李容是真乖了,他蜜色的皮肤瞬间刷白,机械式地走回了碑前鞠躬道歉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有点缺德,但是乔金宗难得的笑了,鱼尾纹在眼尾折出好看的弧度,他看着李容逃难似的背影:

「他就是救了妳的那个人吗?」

乔织书抿了抿唇,脸上有点尴尬 。

「是阿。」

「妳父亲都跟我说了,他很不错。」他顿了顿,又道「好像是希望妳跟他们联姻。」

乔金宗的眉头微微拧起,欲语还休。

声音里的不确定性让人听出一点无奈,她也不知道父亲跟三叔说了什么,但依照父母的尿性,就算李容今天救了自己,他们肯定也比较倾向于朝中有人又掌握权势的李信。

总不能一次嫁三个?

乔金宗的脸色晦暗不明,长身玉立于花海前,他找了阴影处席地坐着,一点都不在意身上的衣服是否会被地上的沙泥弄脏,开着两瓶啤酒,一瓶自己喝了,一瓶放着。

乔织书看着三叔寂寥的背影心中也泛起了酸,她也跟着席地而坐,坐在了三叔的旁边,偎着他的肩膀。

乔金宗眼眶湿润着,他温柔的将乔织书揽进怀里,轻轻顺拍着她的背。

他看着乔织书的眉眼,双炯炯有神的,那双温顺柔婉的,部分的影子都与眼前这双干净如点漆般的美眸重迭,他想起了自己两个女儿,悲从中来。

「小织,也想姊姊们了吗?」

「我跟三叔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们。」

自从她最依赖的大哥去了异国,她也越来越封闭自己。

成长中的儿童总是对任何事情充满疑惑,没有经过大人的导正总会产生一些偏执。

是不是她太弱小所以哥哥不要她了?

那她,必须让自己强大。

所以她强迫自己不断的成长,自虐似的刻苦学习,把所有事做到了顶尖。

但是她所投入的努力从来得不到回应。

因为对乔家长辈来说「优秀」是正常的,把「正常」做好并不需要多做嘉奖。

当然,哥哥也没有回来。

在她觉得全世界都不要她的时候,是已经出嫁的大姊想尽办法抽身回来带她,是远在异国的二姊每半月搭着将近二十六小时的往返航班只为了看一眼她的状况。

就为了那句「我们小织真棒。」

明明是连自己都顾不好的人……都对她如此上心,而哥哥倒是杳无音讯。

大人说,小孩子很幸福,能有什么压力?

但小织书的童年只有严肃的家教老师、不认识的同班同学、摆放极其整齐的书案与被磨短的笔尖。

在小织书将自己锁在衣橱,已经呈现头脑风暴时,是她们照进来的光让阻止了她的孤寂崩溃。

是她们把最深处的温柔捻成了线,帮她把快碎掉的心缝合。

是她们为原本已经封闭内心的小织书开了窗,让她的心有了一点光。

或许你们也知道。

在最脆弱的时候浮现的闪光,总是最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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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循序

有风,徐徐的,暖暖的,柔柔的打在他们的身上。

像是有人从背后抱住地上那对坐着哭的叔侄。

轻轻环着他们的背,安慰他们,别哭。

树也被风吹得奏响,像是有人在回应,

伤感过了,就好了。

时间很慢,那些事情好像是昨天,时间却也很快,等他们停止了眼泪,影子一下子就被拉的很长。

绵密的云被晚阳的余光照着,像极了火海,也像她们的爱。

很热烈,但太阳一离开,就黯淡了下来。

乔金宗平复了心绪,从刚才坐地上狼狈痛哭的老汉,变回那个芝兰玉树的翩翩中年。

他低头看着还掩着面的乔织书满眼心疼,感慨自己为家族奉献一生,现在只剩下这个小侄女愿意撒撒娇了。

看着她对自己的依赖,却不敢让她知道自己也是当年的刽子手之一。

「小织,谢谢妳。」

乔金宗看着乔织书,眼底关怀备至。

「谢谢妳还记得姊姊,还记得我的,女儿。」

他的语调很轻,很惆怅,过去的几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为什么那么轻易的把两个女儿贡献给家族,后悔自己没有坚定选择站在女儿身边,反而助纣为虐,害得她们的下场悲戚。

他真的后悔了,也真的怕了,轻抚过身边女孩的背,他抬起手揉了揉乔织书的脑袋,声音沉稳又带了点复杂的情绪。

「小织,再过半月就是妳十八岁的生日宴了……那天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

「三叔……不希望妳重蹈覆辙。」

或许是刚哭过的原因,他说话还有点一顿一顿的,却不妨碍他对乔织书的紧张,他闭上了眼,又潸然泪下。

「妳该是自由的,不应该为了家族而卖了后半辈子的幸福。」

乔织书微微抬起脸,望向三叔已经显出老态的面容,她眼底触动,这是第一次有长辈这样跟她说话。

包含爷爷在内的所有人,都会告诉她凡事要以家族为重。

先有家,才有她。

她盯着那双污浊的眼,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她也曾恨过三叔的决绝,却在看见三叔悔恨的眼神时又心软了。

看见他雾蒙蒙的眼神里只有悲怆,她信了。

却不禁想,如果今天死去的是自己,那父亲会不会跟三叔一样难过呢?应该会的,对吧?

「三叔……」她轻轻唤了声,却像风一样轻:「你后悔了吗?」

乔金宗楞然,连乔织书都能轻易看到他的恍惚,他原本平复的思绪又再度被点燃,好不容易被风吹干的双眼,又湿的能滴出水来。

「三叔怎么可能,不后悔呢?」

他的语调很轻,带着哽咽,风吹过来,轻轻拂动他的发丝,蓬松的黑发微动,露出了完全灰白的发根,冷白的脸看起来更沧桑了一些。

乔金宗是他们兄弟中最文雅、最有书卷气的文人,他本来保养的极好,五十四岁看起来还跟四十出头一样,身为大学教授的他就算混入学生群看起来也不违和。

而自从大女儿乔宛书去世后,他的外表肉眼可见的沧桑,二女儿蓝梦书走了之后,他几乎一夜白发。

乔织书抿着嘴唇,她低下了头不再看他,乔金宗垂下眼帘,眉头的川字纹尤为明显,每在夜深人静时就会深深锁上,那是他哭了好上千个夜晚所烙印下的痕迹。

「小织,三叔什么都没了。」

金钱、权力、地位,对他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如果时间能倒退,他会带着这一家四口,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乔织书也锁着眉,她看着三叔,眼神里的情绪复杂,讽刺、心酸还有一些情感上不可控制的不忍心。

姊姊去世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是帮凶,现在懊悔,有什么用呢?

乔金宗看向她,少女的双眼虽然哭的微微肿起,却不难看出里头复杂的情绪,她也是怨他的吧?

但这世上的怨念何其多呢?

想起那个人提起少女时那种隐忍又痛苦的眼神,那种似是而非的怪异直觉让乔金宗的心里面奔腾着千军万马,乔金宗心里很难受,想了想还是开口:

「所以三叔支持妳有自由恋爱的权力。」

「我知道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我不希望妳的未来变得跟妳姊姊们一样,那李家兄弟若不是小织心悦的人,三叔会拚尽全力帮妳。」

他将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下,沉了沉声音:

「还有妳哥哥,就算妳们仨兄妹不各自嫁娶。」

「也没关系。」

语气渐缓,却掷地有声。

挺拔如白杨的背脊变得佝偻,原来一生下来就在罗马的一代天娇也会因为失去的太多变得消沉。

乔织书苦笑着,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自从姊姊相继离开后她也逐渐认清现实,认清乔家人只谈利不谈爱的劣根,认清这个家的王位只能由男性继承。

认清她的手脚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绑上银丝线,成了最精美的悬丝魁儡,只能照着家族给的指令一步一回应。

她若有自由意识,那就是与整个家族对抗。

她一次又一次的盘着自己脱离的计画,只可惜她目前的生活圈与交际圈实在太狭隘,不是同她一样的名媛贵妇,就是立场差不多被动的学生党。

唯一有实质能力的除了几个交涉过而且对她印象很好的校董,外城市认识的人也就只有木子兄弟而已。

心好累,她松下自己的肩膀,有一种想要买十二颗原子弹炸毁全世界却不知道去哪里买核武的无力感。

四肢好像也跟着失去力气,她偎着乔金宗,少女抿紧的嘴唇放松,叹了口气:

「但是这样,三叔会被爷爷责罚的吧?」

提起那个人,乔金宗眼神闪过阴骘,好像呼吸困难似的突然喘息,他开口,语气带着一股狠:

「小织,你不知道三叔的恨!我恨妳爷爷,我恨妳父亲,我恨妳二叔,我恨他们把我蒙在鼓里,我恨他们要我让出我两个女儿!」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惊动了花海,那些花像是跟着感受到那份悲泣跟着痛苦摇曳着。

「小织,妳长大了,有些事情妳该知道了。

乔金宗佝偻着背,看着眼前摇曳的花,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

「妳大姊,是被爷爷放弃的。」

「妳爷爷用我亡妻的事情来威胁我,要我放弃妳大姊,让她自己面对陆家的挞伐,为了维护她的生母我不得不照做。」

「我与她通过气,我以为以她的聪明可以自己摆平一切,护着自己周全,却想不到她病了……」而且没救了。

「若不是妳爷爷这样的决策,妳大姊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应该是能在我们身边安宁,而不是在冰冷的医院受着陆家给的耻辱。」

混浊的双眼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眸,他清楚地看见乔织书眼神里的恍惚,乔金宗知道自己不能心软,他咬了咬牙:

「妳二姊自杀,也是妳爷爷弄得。」

他哽咽着,看着乔织书已经惨白的脸色,乔金宗眼睛布满红色血丝,黑色的眼眸宛如深渊,他咬着牙,继续说:

「当时妳二姊的忧郁症已经很严重了,我强烈要求妳爷爷让她收山,妳爷爷明明答应了……」

「后来她不知道在哪里遇到的小歌手,两个人带着一把吉他走走唱唱停停,玩遍半个鲲国,她才从忧郁的倾向慢慢走出来。」

乔金宗顿了顿,像是女儿的回应,有落叶飘到他盘腿坐着的膝盖上,手指捻起那片树叶摩娑着,像他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深深爱着,却是如此易碎的。

做了深呼吸,他才稳住情绪怕自己爆发。

「结果因为妳爷爷要投资晶片产业,想让她用乔家失散多年的女儿身份认祖归宗,就是为了把她嫁给风城的严家以促成联姻。

「妳二姊不肯听从爷爷的安排。」

「是妳爷爷心狠,弄死了那个小歌手,妳二姊才会……」

震撼弹来的猝不及防,在家族有意的隐瞒下,大姊的事情乔织书并无法窥探全貌,也只知道二姊是因为无法自由的婚姻,才与男友殉情。

乔织书摇了摇头,脸上尽是茫然跟痛苦,她不知这些事的背后,还有这么残忍的真相。

她一直傻傻地相信,虎毒不食子,乔家人再狠,也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精心培育出来的政治武器。

少女面色苍白,嘴唇被她的焦躁咬破,像绣针刺破了手流出的血,在白布上缀下了一抹鲜艳的红。

恍惚间,她清楚地听见了一个声音,很细微,很清脆

像瓷器出窑的声响,像被踩踏的落叶堆。

那是她的心,碎了。

她楞楞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乔金宗此时已经没有了过往那种文人的散漫,骨子里的风雅在此时此刻也不复存在,他身体弓起还带了点不正常的抽蓄,额角的青筋突起,狰狞的表情形似疯魔。

他痛苦的咆哮:「我恨整个乔家逼迫我,我恨乔泰山威胁我,他怎么可以用那种事来威胁我啊!」

「我好想毁掉,我好想覆灭整个乔家,让大家一起感受我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

眼球布满了血丝,手上捏住的啤酒罐被他徒手捏得凹陷,声音从激动到无力,最后气若游丝。

他哭的撕心裂肺,吸了一口气,任由风拂去脸上的泪。

「但是我不能那么做。」

「因为乔家,还有妳。」

乔金宗的手在发颤,他侧头看着坐着要比他矮一些的少女,眼神从晦暗变成明朗。

她像浓雾中的小舟,用她的天真跟纯净载着他,小舟驶离了雾,找到了安全的岸。

「妳大姊走了,妳二姊没了,妳三婶,也倒下了。」

「小织,三叔只剩下妳了。」

「三叔只希望妳能幸福……」

乔金宗看着少女逐渐涣散的神情,深呼吸一口气,轻轻牵起少女的手,以一个长辈的身分给予最重大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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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蝶

夜很黑,黑到连天上的月亮都害怕的躲了起来。

只有昏暗路灯的黄光,与几只小蛾飞扑火光的影子洒进了阳台,想要探进卧房,却被满屋的烛光阻挡。

乔织书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映入眼前一片模糊,卧房里熟悉的香气与一种腥靡的气味绕着她的周围。

剧烈的头痛与一睁眼就晃动的视觉让她打从心底感到不适。

下身的异样让她感觉状况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她的身体呈现跪姿,身体往前倾的同时肩膀一双粗壮的手臂被向后环住,有一具滚烫的身躯紧紧贴着,下身酸胀干涩的摩擦感让她瞬间清醒。

她正在被侵犯。

粗长的肉根正暴力的入着她的柔软,迫使她被动承受痛楚却无法反抗。

全身绵软,四肢完全使不上力,她几乎没有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任由身后的恶魔摆布着。

诡异的火烛色调将两人的身影投影在空旷的墙面,后方男人如猛兽般激进的律动着,生理的疼痛与背后男人湿热的粗喘,乔织书心理是无边的恐惧。

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粗鲁的翻了身,肉根长驱直入撞进最深处,才刚痛呼了一声就被搧了一个巴掌。

白皙的脸上留下火红的掌印,少女原本就晃动的视觉更加天旋地转,那双粗糙的手捏着柔嫩的脸,用力到脸颊变形。

直到眼泪清洗了视线,清晰后她才借着烛光看清楚那个侵犯她的人。

是陆逸清。

他狰狞的表情与轻邪坏笑,让乔织书产生了极度的恐惧与恶心,她痛苦的几乎昏厥。

凶兽又更兴奋了,大手扼上纤细白嫩的天鹅颈,窒息的痛苦让乔织书快濒死。

她清楚知道她正拍打着那只扼住她的大手,缺氧的天旋地转间,只看的见突然闪现白光。

白光过后的世界亮得睁不开眼,被侵犯的感觉不见了,只有消毒水的气味与冰冷器具碰撞的声音。

乔织书还是没有身体的控制权,她被紧紧绑住,动弹不得,只有因为极度害怕而不断地颤抖

她仰躺着,双腿被架开固定住,双手也被往两侧绑起。

心脏的麻痹感让她非常不适,迷糊间她感受到来自子宫的刺骨疼痛,身体反弹似的挣扎,几度惊呼出声。

「不好!麻药下的不够,她醒了。」

器械碰撞的声音暂停了一瞬,却也没有完全停止。

紧密的口罩里发出男人的低沉语调:

「快请麻姊,陆总交代了,不让夫人再孕,一定要刮个彻底。」

比器具捣弄更加椎心的疼,是她昏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绝望、无力、与愤怒,乔织书清楚的感受着这种情绪,她知道她已经分身碎骨。

不知道昏厥了多久,她醒来时已经在豪华的商务车上,与过去一样,她仍然无法控制这句身体。

只有好多记忆不断从脑海里飘过,她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一道「意识」,正在某个人的身体中,她不知道她是谁,只有抬手时看见的虎口处那颗不属于乔织书的胭脂痣。

乔织书心中震撼,因为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她只能随着这身体的摆布踏进了酒店房间,打散了床上亲热的野鸳鸯,再被动承受的男方的爆打与女方的语言羞辱。

她揉着瘀青的手臂,除了生理性的疼痛,乔织书发现她能直接感受到她的心理情绪,那种悲哀、难过之余居然还有一丝不知所以然的庆幸。

她跟着这具身体走着,她顶着身上遮掩住的伤,走进压抑的会议室倍受董事们的挞伐。

她听着身体主人电话中的求救,听着她的呼喊,感受她内心的无助甚至是彷徨。

跟随了她的目光,看到的是身边人对她的谴责,还有满满的不谅解。

她的人生跑马灯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最后的画面是她跪在乔泰山的脚下叩首,换来老者责怪又失望的眼神。

乔织书能感觉到身体正恐慌的颤抖、抽蓄与胃部的筋挛,她挖着她的记忆,品味着这种绝望,最后拖着残破的病体躺在病房。

身边聚集的人是她所有的弟弟妹妹,跟随她已经雾白的目光,乔织书看见了不停说着话的大哥、在一旁沉默的二哥,趴在床边流泪的二姊,最后是窝在她怀里沉沉睡去的「自己」。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雾白的视线盯着空荡的门后,那里已经没有人。

最后的情绪是从不甘转为怨恨,最后又转成一种知足,一种欣慰,一种解脱。

再次醒来,场景又是不同。

乔织书一个奔跑在黑暗里,好像在雪地,急冻的寒风在她身上覆盖了一层薄冰,刺骨的冷。

天上无极的幻光,好像是北方的森林。

她朝着远方的光源跑去,就差一点点,炼条紧锁着她的脚踝,让她跌倒在雪地里。

乔织书用力迈着步伐,却始终走不出去这片黑暗,最后炼条被拉至极限,如同钓鱼一般,将她扯回了那栋小屋。

屋外很冷,有着极短的日出时间与很厚实的雪,乔织书动了动脚上的链子,细嫩的皮肤被磨破了皮,那个暴躁的陌生男人为她上了药。

她用厚实的毛毯裹好自己的身体,静静听着柴火炉里劈啪的细微声响,握着手中的杯子,幸好还有少量能果腹的厚奶茶。

「从不从?」

这是她这两天以来重复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她不回应,她感受到这具身体的主人还在盘算着自救,却也不敢冒险,因为她只要离开这间房屋,会死。

陌生男人的外型很精致,厚重防寒的穿著也遮掩不住的质感与贵气,与外表不符的是他性格上好像有什么大病一样,对她是温柔与狂躁的两个极端。

当男人看向她时,温柔眼神里的痴狂与病态极度渗人,渗进你的皮肤与骨骼,像是长满刺的倒钩,会给人一种从骨随里带出来的恐惧,是那种来自心脏深处快要麻痹的窒息感。

随着身体主人的体力不支,那个终于男人不忍了,他粗暴地扯下了她的衣服与裤子,乔织书愕然,可她发现该恐慌的情绪在此时却是极度的镇定。

时间的流速缓慢了下来,好像旧电影里的慢动作,在男人扯着她的头发时,她抓住了地上的酒瓶。

一声裂响,她成功从那人的口袋里搜出了钥匙,打开身上的炼条向外跑去。

她在那个森林里跑了很久很久,长时间的饥饿与刮骨的寒冷都在打磨她的意志力,直到她真的再也没有体力,终于跌倒躺在雪里。

雾茫茫的雪又从天上落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体上。

如同热浪灼烧的感受让她在雪堆里蠕动着,她只觉得好热好热,分不清楚盖在身上絮状是雪还是热沙。

在闭上眼之前,一切都变得极缓,她能听见落雪吻在她耳旁的声音,与远方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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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周

乔织书绝望,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她还不想死。

用尽了全力,她向前慢慢地爬行,不知道爬了多久,在她终于撑不住的时候有一道阴影盖了下来。

是那个暴躁的陌生男人。

他的脸都是血,面容狰狞恐怖,拿着破裂的酒瓶朝着乔织书的头部狠狠砸下。

他说:「死,也会要妳陪着我。」

睁眼,她躺一个很柔软的地方,乔织书大口大口吸着气来缓解心中的恐怖。

那是一种身历其境的害怕,她缩起全身不断发抖着,那种刻入灵魂的恐慌,让她的牙齿都在打颤。

她蒙在被子里,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将她瘦弱的身子揽进自己怀里,他说:

「妳害怕的话可以抱我,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厚实磁性的低音炮。

是李容。

她掀起被子的一角,屋内暖光照着他清晰的下颚线,与好看的唇。

李容看着她的眼神很专注,很温柔,很深情,像冬日暖阳的和煦,也像深不见底的清潭,一踏足,便会深陷其中。

乔织书与他对视了好久才缓缓闭上眼睛,这个男人身上淡淡的奶酒香气让人很沉迷。

大掌轻轻拍抚着少女的后背,一点点抚平少女的恐惧。

好看的唇微张,发出了低哑的声音,声音里的温柔直叫人心尖轻颤,他哄着怀中的少女,然后吻住了她。

舔过少女口腔的每一吋,勾弄温软湿滑的小鱼,吸吮、吞咽,高度数的酒精瞬间流淌过全神,醉了她的心神,直到乔织书觉得她的舌根都在发麻,那个吻依然没有停止。

李容的吻霸道而深情,明明他们才第一次交流,这个男人却能知道她全身的敏感点,带着不容抵抗的攻势,要将她全数吞进。

少女倒头闷在男人的怀里,硬挺的胸肌变成堡垒护着她脆弱的城池,他留下的气息也在一点一点的安抚着她的恐慌。

乔织书感受着不属于她的情绪,那是一种暂时的宁静与治愈。

不禁感叹李容简直是白月光的存在,难怪那么多女人都着了他的道,她想着二姊那时选择,享受当下只为了让自己不留遗憾,虽然知道结果,但她至少让自己拥有过了。

乔织书阖上了眼睛,这里真的是她在连日恶梦里最舒服的一次了。

只可惜,永远待在黑暗里的人不会觉得痛苦,因为不曾看过光,所以面对黑暗还能够无所畏惧,但是一旦那人接触了光,他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抓住一丝能背光晕染的可能。

就算是粉身碎骨。

她在那个柔情的怀抱里沉睡,再次清醒又是不同的景象。

这一次她成了交际圈里最特别的存在—一个来自异国的平民少女。

一个表面上阳光、大方、充满了自信且完美笑容的人。

乔织书跟着她的动向完成了一场又一场的社交,见识到身体主人高超的话术与侦查术。

惊叹不已的同时,她却明显感受到一股无奈又愧疚的情绪,她感受到心里面那块深深的不愿意。

乔织书听着跨洋电话中来自家族的表扬,明明耳畔传来皆是赞赏之词,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明明满心不耐,却依然夹着声调在电话中感谢着家族的栽培。

她的意识进入了不同的场景,看过身体主人在一个又一个女人间斡旋出的人脉,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中牵扯出的暧昧。

乔织书体验过她在交际场上被众星拱月的虚荣,也体验过夜深人静时,她一刀又一刀割在自己的手腕那用来转移心痛的阵阵酥麻。

这时她才知道,二姊会在手腕上戴满精致的手炼,原来只是为了遮掩难看的疤。

乔织书看着她用尽全力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他的身量颀长,长相只称得上清秀,他没有双亲跟手足,口袋、户头里也没有太多的钱,只有一把很精致的吉他,与一颗最玲珑剔透的心。

她们在各个城市走走停停,两把吉他,两张椅子,两个音箱,两人相互爱恋的人,期望着一生,盼望着几世。

街头驻唱无法赚到很多的钱,但是她赚到了富足的心。

那是她压抑又不得已的人生里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她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不需要耍心机,不需要勉强着自己与不喜欢的人交往。

她不需要去做违心的事,一切平淡且纯粹,就连手腕上的疤痕也渐渐淡去。

如果日子能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确实,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乔织书原本还埋没在幸福里,下一秒意识进入了一片混沌,她深深陷在黑暗之中,孤寂、沉重,一种悲痛欲绝的情绪在攻击她的全身感官。

她觉得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事物,她的爱人,与她以为爱着她的家人。

明明无法作主这个身体,却清楚感受到那种连灵魂都快要被撕碎的痛感流淌在她全身的血管,她的每一次挣扎都会让情绪的痛觉神经变本加厉。

脑海里涌入了从小到大的片段,因为是私生女的缘故,二姊并没有很受到家族的待见,不仅是不能出现在公众场合,就连乔家大族的聚会也不能出席。

虽然她有很温暖的小家,有爱她的母亲与姊姊,但不知道是不是血液里也流淌着属于乔家人的执拗,她仅仅为了得到「认同」二字,就将自己的一生赔给了家族。

最后她在被家族放弃之前,先自我放弃了。

乔织书全身心都快被炸碎,直到一股暖阳将她全身包覆个彻底,她在暗夜无光的深海中直到完全窒息。

她最后沉睡在他们一起唱过歌的黄金海岸边,那个男人说那里的海域很美,有整群的海鱼跟艳色的珊瑚礁群,她没有潜下去看过,因为她怕水。

可是爱人早已葬送在那片海底,而女人也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爱人口中那片,最美的海景。

乔织书被洋流越冲越远,直到她被漩涡卷进黑暗,残存的意识里面,乔织书才明白比海水的温度更低的,是那颗已经冷掉的心。

温暖的水充斥在她的鼻腔,再从食道流进胃部,眼前的一切依然黑暗,她全身都被捆绑束缚着,脚伸不直,头也无法抬起。

空间不断的变化,越来越挤,越来越小,压缩着她的身体,直到头顶出现了光亮,她被带了出来,随着一声啼哭,落入了小男孩的怀里。

她听见了父亲的声音,宏亮,且铿锵有力:

「这是你的妹妹。」

「她是除了爸爸妈妈以外,与你完全血脉相连的至亲,等爸爸妈妈不在了,到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妹妹一辈子,知道吗?」

她能感受到带着水果软糖气味的唇贴在她的额头。

带着婴儿肥的稚嫩脸庞已经初见俊美青年的雏型。

是他。

他们是同一棵连理枝上结出的两颗果实,血脉相连的至亲。

这是她的哥哥,她的终身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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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蝴蝶不知周(一)

门把被轻轻转开,门后的那个人动作极轻,他尽量不发出任何细碎的声响,深怕吵到正在熟睡了人。

极缓,乔织书躺着的床垫隐隐的塌陷一小块,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暖光,朦胧中有一双极黑极深的的眼在盯着她。

「第五天了……」

他的手掌因为紧张变得更温热,大掌抚上柔嫩的脸颊,手指拨开她被汗湿的鬓边,温凉的毛巾擦着身上的薄汗,动作极轻极柔。

感受到触碰,少女不自在的晃了一下脑袋,原本因为噩梦而出现的情绪反应,却因为男人身上刚沐浴过的黑琥珀冷香而沉稳了下来。

他总是习惯一回家就先沐浴更衣,就是怕自己将外面不好的细菌又带回来给妹妹。

轻抚着少女的脸,她白皙的皮肤已经退去高烧时的生理性红晕,汗水随着体温的降低开始变得有点冰凉,

他将少女衣领的钮扣扣紧,只是怕她着凉了半分,看她双眼紧紧闭着,随着梦魇的情绪浮动,在眼角处沾染了一些眼泪结晶后的碎沙。

乔隶书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抹开妹妹紧皱的额头,大手轻覆着少女娇嫩的小脸,该随着体温降下来的梦魇怎么这两日还是不见安稳?

那天从青山公墓回来,乔织书才刚一脚踩进乔家的大门就晕倒在门口。

青山医院与白祇医院的团队都验不出她昏迷的病因。

护理师进入乔织书的房间,将稳定体温的药物注入点滴水袋,转动了软管流速调节器让点滴在一个舒适的流速之后才离去。

本来逐渐平稳的睡眠好像又被打扰了,她翻成了侧躺,整个人又缩成了一球开始啜泣。

那样的啜泣是接近无声的委屈,轻声的,躲藏的,不想被人发现却容易让人心疼的哭声。

乔隶书整颗心都快碎了,他俯下身揽住她,拍着妹妹的背部轻声哄着,或许是男人低频的声音足以让人心安,也可能是他沐浴后的沉稳香调本身就有安神的作用,乔织书渐渐从哭泣中平息。

连日的噩梦导致她的在翻覆时造成走针,乔隶书看着妹妹左手背上的瘀痕心疼到不行,他心疼的用冰袋敷着,只希望少女连日的噩梦能随着瘀痕冻结。

男人别无他法,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轻轻扶起女孩的头部替她挂上了雷击降真木制成的五雷令护身符。

这条护身符是他昨晚紧急飞往都城,从一位非常有名的道长手中求来的,据说可以破除缠身的邪秽,也有安魂定魄的功效。

尽管他从来不信玄学,但是为了妹妹状况能好转,乔隶书也愿意一试。

他在心中祈求着上苍,只希望他的织书能够尽快从那些浑浑噩噩的梦里清醒。

乔隶书捏紧了李容给的一封红包袋子,里面放着一张用朱砂画的黄符,还有一小株新鲜的芙蓉枝。

说是要先燃烧这张符放入水中,再用那株芙蓉沾一点点符水,轻轻地撒在头顶处就能破除邪秽。

想到别人家的霸总都是捏着支票要医生把宫外孕治成宫内孕,而自己却只能捏着符纸为爱祈祷,乔隶书无奈的勾起唇角,暗叹果然人在无助的时候什么原则都能先放在一旁。

不过这东西是李容给的,听他说太子圈近几年烧起了佛珠风潮,手上不戴名表只带佛珠,手上没放个几条佛珠都没资格让人叫霸总,连李家大少爷都有着一身高超的道士的本领,乔隶书思及此,好像自己正要做的这种事也没那么犯蠢了。

他拿起一旁的水杯,捏着符纸走到了阳台。

南城夏日夜晚的风很凉爽,有风从开着的阳台吹了进来,乔织书悠悠的转醒。

昏沉的连日的高烧不退与噩梦的叨扰,尽管有时会强撑起身体进食或是排解,但意识没有完全清醒的乔织书好像陷入了某种轮回里,早就分不清身旁是虚幻还是现实。

才刚睁眼就对上乔隶书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

刚从公司回来的男人有了平时没有的松弛感,他将西装外套扔在一旁的沙发上,扯开领带,露出了一点冷白的胸口,严肃的表情与不羁的穿著呈现的反比。

见妹妹醒来,乔隶书似乎松了口气。

他看着妹妹的脸色还有苍白,点着手机银幕请王妈将炖好的燕窝端进来,让妹妹垫垫肚子。

虽然他对这个妹妹没有什么感情,但基本上的关心还是必须做到的,那是他身为大哥的责任。

乔织书半瞇着眼睛平躺着,她脑袋昏昏沉沉,身子也没有爽利,她感觉自己陷入了流沙,想要赶快脱离万蚁啃食的痛感,而她的每一次反抗,都会让幻觉惯性的更彻底。

只有在她睁眼的那一刻,那种极度痛苦的感觉终于消散。

她闭了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注入了灵魂。

乔织书的眼睛扫射着环境,入眼的是熟悉的房间,是淡紫色调的空间,排放整齐的书本,写好的日记上了锁,版版正正的放在桌子上。

她终于完全醒了。

好不容易脱离了恶梦,委屈却油然而生,少女看站在一旁的男人,她突然好想再度躲进哥哥的怀里,让他像小时候一样哄着,让他哄着她别哭,别怕。

她渴望那个软糖味的吻,温柔的、满足的点在额头上,深深爱护着她。

过往的任性不复存在,不谙世事的少女在此刻终于放下对哥哥遗弃她的怨气,只想要重修旧好。

「哥哥……抱……」

她不再高傲,雪白修长的脖颈微微仰起,她伸出洁白的左手拉了拉男人的裤管,女孩轻颤的睫毛像是濒死的蝴蝶,看向哥哥时眼眸中细碎的闪光带了点乞求的意味。

「妳终于醒了。」

乔隶书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孩,眼神看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头顶的灯光照在刀削阔斧的五官上,为他本就立体冷硬的俊颜更增添几分的压迫感。

看着少女抓着他裤管的纤纤玉手,她的手很小,皮肤很白,白到像是没有生命的瓷娃娃,如果他残忍一些,这只精美的瓷娃娃是不是就这样碎了呢?

他迈开了腿,那只素手抓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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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蝴蝶不知周(二)

少女抓空的手还悬着,乔隶书看见妹妹满脸不解的表情时,心里有种畅快的感觉。

他走到沙发旁,在乔织书满脸不解的眼神中从一旁拿出一件粉红色的礼服。

礼服是圆领无袖的蛋糕裙,马卡龙色系的纱裙一层一层的往上迭加,透明的薄纱肩带镶着细碎的闪钻。

这种童话般的甜美风格,刚好是乔织书最讨厌的款式。

她不明白哥哥到底什么意思,表情疑惑着,才刚要开口,却见乔隶书薄唇轻启:

「这是我与妳大嫂为妳置办的婚纱,妳待会试试。」

他的声音很平,平到听不出他还有别的情绪,乔织书的表情闪过惊愕:

「大嫂?什么大嫂?」

少女极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这种该令人心疼的语调,乔隶书却显得有点不耐烦,他指了指门边的娇俏人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女人一袭优雅的白色长裙,卷发大波浪慵懒地倚在门边。

乔织书张大了眼睛, 她还来不及消化这个事实,头脑一片空白。

她才重新开始的兄妹情,这么快就又要离她而去了吗?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与无法接受,她佯装镇定着看着那两人,正要开口询问却被那女人的行为打断。

只见她直接走进房间,妩媚多情的双眼只有乔隶书的身影,她走近男人的身旁。被他温柔揽进怀里,耳畔低语。

乔隶书玉骨般的手轻轻抚动女人的发丝,在她唇上轻啄,看着她出了房间,男人才松了松自己的眉眼,不难看出他的无奈跟疲惫。

他很温柔,但眼神里却没有爱。

「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乔织书的心理建设做得很好,连日的噩梦让她几乎经历了别人两辈子的事,她撑起身子问着,但是此时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将自己缩回被窝里,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真正脆弱的那一面。

她在内心吶喊着,这是梦吗?可不可以再让我醒来啊?潜意识里那女人扑进哥哥怀里的场景,比她那两日的噩梦更加可怕。

少女强撑着身体,试图让自己离哥哥更近,有汗水从她的鬓角流下,细致的手掌紧紧抓着床单,丝质的布面被她扭出了褶皱,手掌用力到连她的掌心都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月牙印子。

乔隶书看着少女的反应满脸兴味,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顿了半晌,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慢悠悠的道:

「正如妳看见的那样,我跟江涌甄结婚了。」他观察着少女的反应,语气平淡却残忍:「因为妳已经被陆逸清破了身子,不值钱了。」

「什么意思?」她紧咬着唇,上面结痂却还未真正修复的伤口又被咬出了新的伤。

「字面上的意思,要不是妳不自爱,勾引自己曾经的姊夫,我也不会被妳连累,娶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男人皱着眉,他的语气愤怒且冰冷:

「爷爷已经跟陆家商量好了,为了名声保障陆逸清娶不得妳,反正妳已经无法提供更好的价值了,陆逸明愿意娶妳当名面上的妻子,剩下的是妳与他们兄弟的事。」

男人站起,阴影垄罩住了少女的身体,他捏住了乔织书的下巴强迫与他对视,那双点漆般黑亮的眼眸比冬夜寒冰更深更冷,几乎是咬着牙吐出的字:

「乔织书,乔家把妳养的这么大,妳却无法替乔家、替我去创造价值,这样的后路给妳,妳该感恩了!」

被捏住的下巴略为发红,还来不及反应,少女就被男人狠狠甩回床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乔织书立刻追了出去。

还没恢复好的身子还很娇软,才刚起身就摔到了地上,嫩白的手肘立刻瘀起一片青紫,当她艰难起身,迎接她的也只有紧紧锁上的门。

乔织书用力地拍打着房门却无人回应,执拗的站在门口守了一夜,再次醒来已经回到自己房间,她着了装赶着去了公司,却得知乔隶书提早离开公司去谈合作项目。

她只能回家,一如小时候的坐在主栋门廊的阶梯,看着天上的云消散又聚合,看着风吹落树上的枝叶,看着池塘的竹漏被盛满又倾斜。

少女靠着门廊前柱,闭上了双眼。

原来,她又被抛弃了。

她躺回床上,沉沉睡去,睡得很不安稳。

「哥哥……哥哥……」

床边的男人才刚用新鲜的芙蓉枝洒下符水,带着竹纸焚烧气味小水珠似乎真的有安抚的作用,床上梦魇的人儿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哥哥……」

乔隶书蹲跪在床边,上前握住她紧握的双手,轻轻揉着,她的手掌很小,手心肉嘟嘟的,手指却修长精致,因为连日的病气让指甲变得有点雾白。

「我在。」

「宝宝,哥哥在。」

他轻轻扣着她的手,伏首轻吻。

床上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看见了哥哥放大的俊颜,感受着他的嘴唇轻轻啄在自己的手背,一种惧意油然而生。

那是她的哥哥吗?他不是抛下自己了?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是回来伤害她的吗?像那样高高将她举起,然后重重摔落的伤害吗?

让她的身体支离破碎,让她的灵魂病态残缺,那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是否她阻止自己付出情感,对他不再抱有希望,那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受伤了呢?

不管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是谁,那样的哥哥,她不想要了。

见她初醒,神情只像个没有灵魂的矜贵人偶,虽然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没有了与天俱来的灵气。

乔隶书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左胸口的绞痛让他紧紧拧起眉头,握住她的那手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直到乔织书带着闷哼的眼泪落下,他这个哥哥才回过神来,是弄痛她了。

「宝宝,都是哥哥不好。」

男人轻扣着她的手背,在上面轻轻吹了吹,原本已经疲惫到有红血丝的双眼却越发的明亮。

「哥哥,抱。」

乔隶书看着妹妹红扑扑的脸蛋,她浓长的睫毛微微垂落,小脸蛋汗涔涔的,只有嘴唇被咬破的地方有一点丹红,大病初愈的破碎美让乔隶书的心又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的眼神暗了一瞬,没有犹豫太久,随即绕过了床的另一边,将妹妹揽入怀里,还贴心了整理了一下点滴的管线,避免回血甚至是走针。

「哥哥,我做了很可怕的梦。」

她偎在哥哥的怀里,螓首低垂,声调虚弱而颤抖,乔隶书心疼坏了,他不自觉用力揽紧,大手轻抚着她的眉眼。

「哥哥知道。」

她从病倒的那一日就开始梦魇,甚至在昏沉之际,苍白的小嘴里有时嘤咛,有时叫喊,有时哭得让人心中软疼。

乔隶书这几日几乎是不眠不休陪伴左右,连她房里的沙发上都放了他习惯抱着的毯子,与多出来的几条3C充电器。

他揉了揉胸口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声音极度温柔:

「我们阿织一定吓坏了,哥哥心疼。」

大手抚上妹妹光洁的额头,粗砺的手指微微摩娑着细腻的肌肤,乔隶书的耳尖也染上了一层粉色,一种奇怪的念头萦绕在脑中,直到他的手掌感受到她降回正常的体温度,他才在心里惊讶,科学尽头是玄学,诚不欺我。

乔织书贴在哥哥的胸膛,听着一动一动如雷击般强而有力心跳,心中的不安与梦魇带来恐惧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真实。

少女仰起脸,视线沿着哥哥流畅的下颚线往上看像哥哥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邃,很黑色的瞳孔很亮,眼白有红色的血丝还有一些疲惫的酸涩感。

清醒才不过几十分钟,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那两辈子的梦太过真实,与其让自己沉浸泥淖,不如就此遏止。

她抱了哥哥好久,深呼吸了几次才勇敢开口:

「哥哥……你爱我吗?」

她的脸开始恢复血色,眼神也变得与之前不同,没了小时候的孺慕与依赖,也没有破冰前的委屈冰冷,看起来诡异的平静,却又像一滩更加媚人的春水,乔隶书心虚了一瞬。

「爱。」

「织织,哥哥非常非常爱妳。」虽然他口中的爱,可能与妹妹想的不一样。

乔隶书的眼神渐暗,端详着妹妹娇美的容颜,额角处还有一些零落的细发,在白透的肌肤上看起来有种破碎的质感。

乔隶书呼吸一窒,他从心底觉得妹妹像一条刚从水里游出的美人蛇,连呼吸时身体带起的弧度都潜藏着勾引。

少女将头埋的更深,像是偷腥的猫儿,贪婪的吸着他怀里的暖香,享受着男人大手覆在背上的轻轻摩娑。

许久,久到连他都快睡着,却听见少女又开了口:

「哥哥会跟江小姐结婚吗?」

乔隶书一怔,他望着女孩抬起娇美的脸,他可以清醒着沉沦,但不代表他要把对方也一起拉下水去,他那种不可言说、畸形的爱,他自己知道就够了。

况且他的婚姻,是重要的筹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能让人听出一些不确定:

「或许吧,她……很好。」他不知道能做什么回应,但这女人确实有足够的本钱能助他夺权。

乔隶书心情复杂,他看着妹妹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神,他知道是妹妹的不安全感作祟,他在心底默默发誓,一定会努力做一个正直的兄长,护着她的一生。

听见男人的回答,乔织书心底一沉,其实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亲耳听见还是会觉得心里难受。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却在哥哥看不到的角度里,眼神降下了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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