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雪之旅 1

（1）

纪晓阳站在星辰广告公司的大楼前，深吸了一口气。二十七层高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出他略显紧张的倒影。他整了整深蓝色西装的领带，这是他为第一天上班特意购置的——花了他半个月的实习工资。

“纪晓阳，你能行的。”他对着玻璃门轻声说道，推门而入。

电梯直达21层创意部，人事专员李雯已经在等候。她微笑着带纪晓阳熟悉环境，介绍同事。办公室宽敞明亮，开放式的工位设计让整个空间充满活力。纪晓阳注意到最里面有一间独立办公室，磨砂玻璃门上挂着”创意总监”的牌子。

“那是林总监的办公室，”李雯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她正在开会，一会儿会亲自见你。”

纪晓阳点点头。林若雪，星辰广告的创意总监，业内赫赫有名的”冰雪女王”。他在面试时就听说过这位以严苛著称的女上司，据说她经手的项目获奖无数，但对下属的要求近乎苛刻。

刚在工位坐下没多久，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纪晓阳抬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色修身套装的女人大步走来。她约莫三十五岁，齐肩的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嘴唇涂着暗红色的口红，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新来的？”林若雪停在纪晓阳桌前，声音冷冽如她的名字。

纪晓阳立刻站起来：”是的，林总监。我是纪晓阳，今天第一天——”

“下午两点，会议室，带上你对美佳家居新项目的提案。”林若雪打断他，目光扫过他桌上还没来得及拆封的文具，”我希望看到有创意的想法，不是那些随处可见的陈词滥调。”说完，她转身离开，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不容置疑的节奏。

纪晓阳愣在原地，手心已经微微出汗。李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别担心，林总监对所有人都这样。她其实…很专业。”

下午两点整，纪晓阳拿着连夜准备的提案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林若雪坐在首位，正在翻阅文件。见他进来，她头也不抬：”开始吧。”

纪晓阳连接好电脑，投影仪亮起。”关于美佳家居春季推广，我认为我们可以从’归巢’这个概念入手…”

五分钟后，林若雪抬手示意他停下。”这就是你的创意？’家是温暖的港湾’？”她冷笑一声，”美佳去年的广告用的就是这个主题，前年也是。纪先生，我以为你来之前至少会做点基础调研。”

会议室鸦雀无声。纪晓阳感到脸颊发烫，他能感觉到其他同事投来的同情目光。

“抱歉，我——”

“我不需要道歉，我需要创意。”林若雪合上文件夹，”明天同一时间，我要看到新的提案。散会。”

人群迅速散去，纪晓阳最后一个离开。收拾电脑时，他注意到林若雪还在会议室里打电话，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我知道，妈妈，但这周末真的不行，有个重要项目…”

接下来的两周，纪晓阳仿佛置身地狱。无论他提出什么想法，林若雪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不足。她的批评从不留情面，经常当着整个团队的面让他难堪。但奇怪的是，纪晓阳发现自己并不恨她——每次被她否定后，他确实能想出更好的方案。

一天深夜，办公室只剩下纪晓阳一人。他正在修改第二天要交的策划案，忽然闻到一阵咖啡香气。抬头看见林若雪站在茶水间，罕见地没穿外套，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臂。

“还没走？”她问，语气比平时平和。

纪晓阳点点头：”想再完善一下方案。”

林若雪端着咖啡走过来，扫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第三页的数据分析角度不错，但执行方案太保守。”她停顿了一下，”你比刚来时进步了。”

这是她第一次表扬他，虽然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勉强承认。纪晓阳惊讶地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在办公室惨白的灯光下，那双通常锐利的眼睛此刻竟显得有些疲惫。

“谢谢。”他真诚地说。

林若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纪晓阳注意到她走路时轻微地皱了皱眉，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胃部。

第二天早上，纪晓阳特意提前到公司，在林若雪办公室放了一盒胃药和一张便条：”听说咖啡伤胃，保重。——纪晓阳”

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举动会成为转折点。

两周后，公司接到紧急通知：美佳家居的大老板临时决定亲自来听提案，而且时间提前了三天。更糟的是，他们完全改变了产品定位，从”高端品质”转向”年轻时尚”。

整个创意部陷入恐慌。林若雪立即召集紧急会议，但明显能看出她状态不佳，脸色苍白，声音也比平时虚弱。

“我们需要在48小时内完全推翻原有方案，重新开始。”她强撑着说，”所有人取消一切安排，全力投入这个项目。”

会议结束后，纪晓阳注意到林若雪扶着墙慢慢走回办公室。他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林总监，您还好吗？”

林若雪抬头，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没事，只是有点感冒。”但她刚说完，身体就晃了一下。

纪晓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您发烧了！”

碰到她手臂的瞬间，纪晓阳才意识到她有多瘦弱。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此刻在他臂弯里轻得像片落叶。

“我送您去医院。”

“不行，”林若雪挣扎着站直，”美佳的项目…”

“我可以负责。”纪晓阳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我是说…我可以带领团队继续工作，随时向您汇报。”

林若雪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的能力。最终，她微微点头：”好。但每一个决定都必须经过我。”

纪晓阳叫了车送林若雪回家。到她公寓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在公司呼风唤雨的女人住在如此简朴的一居室里——除了满墙的获奖证书和书架上的专业书籍，几乎没有个人物品。

安顿好林若雪，纪晓阳正要离开，却被她叫住：”等等。”她从床头柜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我之前做的一些市场调研，可能对你有用。”

纪晓阳接过文件夹，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他注意到她的指尖冰凉。

回到公司，纪晓阳立即组织团队头脑风暴。令他惊讶的是，同事们对他的临时领导没有异议——过去几周，他已经用专业能力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深夜两点，纪晓阳将初步方案发给了林若雪，并附言：”请好好休息，有需要随时联系。”

不到五分钟，他的手机响了。

“第三页的配色方案太沉闷，不符合年轻化定位。”林若雪的声音依然虚弱但清晰，”我发给你几个参考案例。”

就这样，他们隔着电话和邮件工作了一整夜。黎明时分，纪晓阳趴在桌上小憩，被手机震动惊醒。是林若雪发来的消息：”来我家一趟，带上电脑。”

当纪晓阳再次来到林若雪公寓时，她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虽然脸色仍然苍白。她穿着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没有化妆的样子显得年轻许多。

“坐。”她指了指餐桌，上面已经摆好了两台电脑和一堆资料，”我们需要完善演示流程。”

接下来的36小时，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纪晓阳发现生病的林若雪与办公室里的判若两人——她依然专业严谨，但少了那份咄咄逼人，偶尔甚至会为想出一个好点子而露出微笑。

提案当天早上，林若雪坚持亲自出席。她穿了一身利落的白色套装，化了精致的妆容，除了略显苍白的嘴唇，几乎看不出病容。

演示由纪晓阳主讲，林若雪补充。他们的方案完全颠覆了传统家居广告的模式，以”叛逆的舒适”为主题，瞄准年轻消费者对个性与舒适的双重需求。

美佳的老总全程面带微笑，最后甚至鼓起掌来。”精彩！这正是我们想要的。”他转向林若雪，”林总监，你的团队又一次超出了我的预期。”

林若雪微微颔首：”这次的主要功劳属于纪晓阳。是他带领团队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创意转型。”

纪晓阳惊讶地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在客户面前为他说话。

会议结束后，在回公司的电梯里，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纪晓阳鼓起勇气：”谢谢您，林总监。”

林若雪看着电梯数字跳动：”你应该谢谢自己。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停顿片刻，她又说，”以后直接叫我若雪吧，至少非正式场合。”

电梯到达21层，门开了。林若雪率先走出去，又恢复了她一贯雷厉风行的步伐。但这一次，纪晓阳注意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那一刻，纪晓阳明白，他征服的不是一个严厉的女上司，而是一个优秀女性专业外表下那颗渴望被理解的心。而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