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齐21-30

第二十一章 紫清血
  「修齐,妈妈这几天真的……真的好怕,害怕你又因为妈妈遇到危险。每次想到你受伤,我都觉得自己好失败,不配做你的妈妈。」妈妈真的很难过,贴在我身上,任我抱来抱去。
  「妈,您胡说什么呢,我们天生是母子,谁也分不开。」天生是母子啊,我学着小时候妈妈安抚我的样子,轻轻拍着怀中母亲颤抖的后背。明明应该满满是苦涩的,偏生掺着甜蜜,忘不了。
  夕阳下依偎的影子好长,和往后的日子一样。
  走出小巷,主路远远亮着光,摊贩沿街叫卖,声声入耳。
  姜清瑶很快镇静,想着我刚才的劝慰,看着两道和美的柔光,又靠着我,听我故作天真、手舞足蹈诉说班上的鸡毛蒜皮,不觉露出甜甜的笑。
  她生得像是汉唐文章,舂容大雅,无意间占满我的心海,只是浅笑就能羞得姮娥傍地走。
  嫦娥她主子不高兴了,一场秋雨晚来相送。
  两三点雨打在我头顶,空气骤冷,我和妈妈都没带伞,这时离家还有半里地呢。
  「妈,下雨了。唉……」
  妈妈扭出我怀中,反手抄起我抱住,脚尖点地,灵动的身姿在雨中仿佛穿尘逐光,闪出一条白线。
  这不对吧,不应该是我抱着妈妈跑回家吗?
  很快赶到家门口,妈妈红着脸把我放下来,甚至白了我一眼,就要转身进门。
  我讨好似地掏出路上买的桃木簪,就要往妈妈头上戴,这钱还是出院时曲姨给的。妈妈冷哼一声,也不戴上,只是握在手中,扭头躲进浴室。
  刚才贴的太紧,下体不可避免起反应,硬直直的一根,戳着妈妈的小腹,那时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根本动不了。
  这不能怪我,姜清瑶本来就好看,又落雨湿衣,道袍薄布贴着身段,胸前浑圆玲珑呼之欲出,绝美的胸型横陈在我眼中,真恨不得能钻进去看个仔细。
  想着想着下面涨的难受,反正我衣服不太湿,草草脱了后洗漱完毕,一头栽进被窝。
  ……
  之后两天妈妈终于如常,不再死死看紧我。虽然失去了上下学路上牵手的福利,可看着妈妈容光日盛,我根本就没有后悔的理由。
  月考成绩今天出来,任惜月怀里揣着成绩单,一进门就美滋滋立在讲台,嘴角止不住向上,两面激动的霞光看得同学心荡。
  「李修齐,747 ,年级第一。」
  「卧槽!卧槽!狗日的!」
  747 ,嗯,历史级的分数,高得甚至没人怀疑我作弊,毕竟附中的考题完全自创,手机毫无用处。
  满座惊堂,同窗一个个嘴巴夸张地张着,你们得我这病你们也能,别羡慕了哥们,都是血泪换来的……
  「天道酬勤报应不爽哇,清欢你说是不是?」
  我把脸凑过去,清欢一脸恼色。她这次总分709 ,和我预计的大差不差,全年级二十多名,已经很不错了。
  「你还有脸说!你都没听课!」
  祝清欢低声抱怨,眉头聚在一起,仿佛她手中揉皱的试卷。
  「话不能这么说呀,你看我不都是争分夺秒刷题吗。学习嘛,方法合适就好。
  我比你高三十多分?怎么说?你给我三千就行。」砰!
  少女秀拳攥紧砸桌,引得全班同学张目而望,清欢低着头,两只小手交错在一起,扭扭捏捏不知在想什么。
  「生气啦?」我得寸进尺,整颗脑袋钻进去,看她神情晦涩莫名,嘴角忍不住抽动,眼见清欢气得准备要动手,赶忙收敛戏谑神色,「欢欢,我和你商量个事?」
  「放。」
  「你手上的戒指能卖给我吗?」
  祝清欢闻言扬起手,目光在戒指和我的手指上来回游移,沉吟半晌,突然大怒:「滚蛋!你又不适合戴这个戒指,你你你是不是要送给别人?」「嗯,我打算送给我妈。」
  「姜阿姨?」清欢歇了眉头骤雨,大眼睛眯成一条线,声色甜滋滋,「妈妈和我说过阿姨的事,据说是武道第一人呢,还让我去阿姨开的健身房锻炼一下。」「我妈确实厉害。那?」
  听清欢夸赞妈妈,我自然开心,语气都不经意柔和。
  「送你了。」
  祝清欢没多想,摘下「血色紫清」,透过玉戒望去,她的眼睛印的红红,和她脸色一样。
  「那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你那天那样救我,我自然做什么都可以的。」我捏起清欢的手,坚定地把银行卡塞过去,密码就写在卡上。清欢抽来抽去,没能挣脱开,只能一脸不爽瞪着我。
  我不带怕的,紧紧握住不让她撒手,语气清平而笃定:「那更不行了,如果因为之前的事就要送戒指给我,岂不是说你在我心目中就值个戒指吗?」「哼哼哼,那你觉得我值多少?」
  少女满眼期待,我没法欺骗她,只能玄谈:「生命无价,真情远恒。我注定自青莲市冲霄而上,独踏沧海,泛足九渊,游走于春秋上下,漫步于天莲南北。
  偶有一日,得尽所愿,遍尝世间,匆匆回首时,如果寻不见故人伴我左右,那多无趣呢?」
  我说到一半清欢就捂着耳朵,一脸嫌弃,挑着戒指往我手里塞。
  「给你给你给你,说的什么东西,真是的。」
  「谢谢啦,卡你收着吧,别忘了我那三千块,亲兄弟明算账啊。」「谁跟你亲兄弟,不要脸。」
  我还真挺缺那三千块,之前做的游戏赚了不少,前几天突然爆火,虽然挨了更多骂,可广告费就有八十多万呢。腾子抽走大半,又杂七杂八扣了三成税,剩下的一合计入手二十五个,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可巧凑够三十万买了戒指。
  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想出去玩打个车都没钱了。
  不过看看手中透红的玉戒,再想想它戴在妈妈手上,应该是浑然自成天生一对吧,真是太值了。
  月考后照例开家长会,凑巧是我的生日当天。
  上次妈妈有事错过,她一直耿耿于怀,这次说什么也要来。
  我百般不愿,但怎么也不能跟妈妈解释,你儿子不想让你来参加家长会,是因为一堆男家长会偷偷看你,甚至凑过来不要脸搭讪吧。
  我赖在座位上,被妈妈揽在怀中,一脸惆怅。
  今天妈妈特地换上了以前买的西服,配上黑色西裤,她大概没上过一天班,可就是能穿出职场女人的知性强干。
  妈妈足上踏着法式单鞋,踩在地上清脆而夺人,远远看去仿佛洛水兴波神女入世,美得不可琢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此刻真想跳起来指着满屋男性大喊,你们特么的眼睛不要啦?看什么看。
  任惜月经常去妈妈的武馆健身,现在靠着我的课桌,和妈妈谈笑风生,话题变来变去,往往都是老师在讲妈妈在听。只有说到我时,妈妈才会多吐出几个字。
  「李修齐还是很有潜力的,虽然平时调皮了些,但只要好好努力,将来肯定能上清华白大。」
  妈妈不可置否,开口柔柔,听得我想哭:「修齐天天开心就好,成绩怎么样我都不在意的。」
  「姜老师你不能这样想啊,现在社会竞争多激烈,年轻时好好把握,长大了才能游刃有余。李修齐,你说是不是?」
  说罢老师轻轻弹我两下脑袋,看得妈妈秀手收紧、眉头微皱。
  我无奈抬头,有气无力:「是是是,老师说得都对。」好在其他家长把任老师叫走谈论,我和妈妈暂得安闲。
  她不喜欢吵闹,现在教室里乱哄哄闹作一团,妈妈面色难看,只是不好发作,闷气靠在我身上。
  「妈,家长会好玩不?」
  我幸灾乐祸,站起来给妈妈带上口罩,勉强遮住仙颜。
  「就你清楚,妈妈又不是那种娇贵的人,忍忍也行。」姜清瑶咬着牙,嘴上说的不在意,语气难受的要滴水。
  幸好任惜月走上讲台,打开PPT ,盛阿姨带着清欢姗姗来迟,母女俩穿着白色亲子装,娇俏妩媚兼而有之,看呆了众人,一时沉浸。
  盛听秋和妈妈互相招呼,各自微微颔首坐好,我和清欢坐在自己妈妈旁边,挤眉弄眼。
  「戒指呢?没送吗?」
  清欢比比手势,无声问询,我轻轻点头,做了个「晚上」的口型。
  「下面我们有请本次考试第一的同学家长,李修齐妈妈来为大家分享经验。」妈妈摘了口罩,一霎那恍若黑夜里华灯初放,引得众人瞩目。
  姜清瑶不怯场,清清冷冷说着她的教子见解。
  我们家的情况实在特殊,历史积弊过甚,妈妈肯定不会如实讲述,随口说着网上查来的大白套话,一听就是敷衍,不过她形象脱俗自清,不会有人质疑。
  「修齐从小就很乖很懂事,我也没有怎么管教过他,反倒是和修齐在一样自己学了不少东西……总之,相信孩子,一定好过管控孩子。谢谢大家。」台下家长们握笔记个不停,我看了反倒有些惭愧了,我们家的经验没半点实际意义啊朋友们。
  走下来的妈妈漾着喜意,她最大的乐事就是看我成长,看我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看我在晴空下拥抱骄阳。
  散场后不少家长追着妈妈要加好友,她一一谢过回绝,抱着我左奔右突出重围,一路走出校门。
  「开心了吗?小醋坛子。」
  姜清瑶笑得狡黠。

  第二十二章 生日礼
  「我吃什么醋……」
  我眼神飘忽,被说中心思也不好意思硬气回话。
  「嗤嗤,修齐你刚才那小眼神呀,跟朱方香醋似的,都酸到妈妈牙根了。」姜清瑶笑得前仰后合,胸口颤得像是冬季大雪压枝摇曳的红梅,我看得欢喜,一时忘了反驳,直到面前美母眼光泛起疑惑,方才回神,半真半假地抱怨:「妈,我哪有,你不许说了。」
  「妈妈很喜欢呀,修齐刚才那样好可爱的。」妈妈看出我不好意思,搂我在怀细细安抚,眯着眼絮说暗藏的心事,「好啦好啦,不许再吃醋了,你一个小孩子,整天老气横秋的像什么样子。说起来,妈妈和你一天生日,幸好有了你,才能记得这回事。不然妈妈这辈子都不知道过生日是什么样呢。」姜清瑶话锋无意,却总让我心疼,只是此刻母亲俏颜嗔喜,她开心我也开心。
  可巧屋檐斗角积水未干,此刻三三两两滴落,溅到妈妈脸上。我伸手拂去她身上水渍,望着近前璧人,字字句句都是心痒:「那以后每年我都给妈妈过生日。」「修齐,对女生可不能随便许下承诺哦,特别是这种很难做到的。」妈妈嘴上下意识教诲,只是脸上百花盛开,怎么都好看。
  「嗯嗯,我只对你这样。」
  「你看你看,又来了。你们班主任可是天天抱怨你在学校勾搭小女生,成天气死人呢,还好意思说只对妈妈这样。」
  姜清瑶鼓起脸,半是开玩笑,可眼中忽逝的怨怼依旧被我捕捉,那一刻经典错觉带着不可拒绝的坚定占据脑海,她喜欢我?
  「妈妈还说我呢,你也不也酸的够劲。」
  「是啊,我养的儿子这么好,转头就被小女孩勾搭走了,我可生气了。」说罢姜清瑶捏着我的鼻子,一下一下刮着,右手揉着我脑袋,宠溺的不行。
  好吧,是我最近桃子吃多了,又幻想上了……
  下午很快过去,我缠着妈妈在外面瞎逛了一天,也只能是穷游。此时此刻我再一次哀叹于少钱多衰,不然就能带着妈妈去最繁华的商场,买下一屋子人的满眼艳羡。
  可是姜清瑶不在意这些,顶着口罩遮去人间仅见的容华,沿着青砖旧瓦,牵着我走过一年又一年的春秋冬夏。
  兜兜转转到了家门口,妈妈一路浅笑,暖着冷冷秋色。
  「谢谢修齐,妈妈今天真的很开心。」
  「我也开心啊,真想一辈子都这样陪着妈妈。」「你又来,我怎么能一直干扰你呢,你应该多去外面看看,去世界各地游玩,去拥有一切美好的,到时候妈妈掏钱支持你。只要能常回来看看妈妈,妈妈就知足了。」
  可你是世间最好。
  「好了好了,乖。」妈妈看我渐渐消沉的脸色,乐呵呵拍着我肩膀,「修齐先等妈妈一会,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嗯。」
  我在沙发上静坐,听着妈妈房中声响,不由期待。
  不久,门开,吱吱呀呀的声音,晃得我浑身舒适,补上了从未在幼时有过的摇篮床。
  姜清瑶换上最庄重的道衣,青白着墨的衣摆,印着她眉间雪色,最是难得。
  妈妈右手断鸿,洗去了半月前晕染的血色,幽幽绽着寒光。
  她左手倒提着一把未明的剑,剑鞘古朴,只是隐隐辨得出那雕云纹龙的剑穗,分明是罕有的白玉。
  「修齐。」
  妈妈此时前所未有的穆肃,我下意识直了脊背,腾地站起。
  「你愿意随我修习剑道吗?」
  姜清瑶举起左手,那把剑在她手中缓缓移动,送到我眼前。
  我双手接过,持着没有乱动,眼睛对上妈妈,话语间掩不住激动:「我愿意,我愿意。」
  妈妈心中也很不平静吧,手中断鸿一直在颤呢,只是在她此生最重的物品面前,姜剑仙永远沉静。
  「剑名餐霞,为七大天剑之六。古有传言,仙秦百家会武,众兵争鸣,为武道最盛时。及始帝奋烈六世,天下清平,收刀兵而固长安,焚甲胄而铸仙台。是时新剑有七,饮露、餐霞、登楼,长持、长随、长留、长生,后世剑客奉之如天。
  今剑阁第七十代阁主姜清瑶,赐剑餐霞,愿剑道邃远,与汝共度。」妈妈立着身子,眼中满是追忆,那是她的童年,那是她的梦想。
  我学着书中记载,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下头,只是每次都被妈妈用手扶住。
  再抬头看着姜清瑶,她已经从剑仙变成母亲,紧紧抱住我,语气都凄惶了:
  「我的修齐应该用长生的……妈妈没用,只能给你买来餐霞,委屈你了。」她说是委屈我,可是自己先瘪了雪肌,拉下嘴角,语气委屈得如同故宫落灰的遗宝:「明明以前都是我的,现在却拿钱也买不来。」她声音很小,小小的话语满是落寞,我恨我无能,只可以双手抱紧妈妈的大腿,脸贴上去撒娇,缓和妈妈积伤日久的内心。
  「妈,咱家是不是还挺有钱的,我看着剑应该好贵。你到底做啥工作啊。」我有感而发,随口扯着话题,一脸孺慕。
  「别瞎想,妈妈和你曲姨一起开了家公司,每年利润七八百万吧。」嗯?
  「妈妈妈,你这……」
  「怎么?怪妈妈之前不和你说,影响你过风流日子了?」姜清瑶佯装生气,玉指并拢敲击我头顶,但看着我一脸复杂,叹口气解释,「妈妈刚接你回家的时候确实很穷,除了这间房子就身无分文了,后来为了养你,开了武馆赚了笔钱。
  你曲姨就是第一位学员,和她一合计创业,商场打拼也不容易,盈亏不定,也就这三四年才走向正轨。」
  说到这,妈妈顿了顿,有点脸红,声音都小了:「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养你,书上说、书上说男孩要穷养,就一直没和你说。」「您这又是哪看来的歪理啊,作者是谁我找他去。」我拉住妈妈乱动的手,握紧一点点捏着,顺滑的肌肤触感极妙,妈妈来不及抽开,急着辩解:「妈妈不懂这些嘛,我的钱都是你的,等你大学毕业就全给你。」莫名其妙的,我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二代,可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妈妈啊,你这么好,我该怎么去,占有你呢。
  我还想着赚很多的钱,带你去买遍世间欢乐呢……「好啦好啦,」姜清瑶看我学着拜师礼长跪不起,哑然失笑,「你这小家伙最会讨妈妈欢心了,还跪着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妈妈。」
  说罢不等妈妈反应,我单膝跪地,左手握紧餐霞,右手从口袋掏出那枚记挂着过往的玉戒,自欺欺人。
  「血色紫清」在妈妈眼中时最美,惨惨血光都变得柔顺和熙,只剩下那份玲珑剔透。
  「妈?」
  姜清瑶一时失声,下意识拥住我,紧得有些透不过气,她死死咬着唇,稳着轻颤的眼眶,没有哭出来。
  我不管不顾,拉过妈妈的柔荑,郑重地给她戴在小指上。
  「那天我看妈妈对这个戒指很上心,加上它名字又是『血色紫清』。我想,这个戒指对妈妈来说一定意义非凡。妈妈这些年一直照顾我,却从不喊累,我嘴上不说也知道,妈妈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抬起头,看着眼中怅然不知所想的母亲,双手彼此相握,蜿蜒曲折道出声声爱恋:「妈,你戴着真好看。妈,你就收下好吗?」妈,嫁给我好吗?
  「好。」
  我倏地抬头,刹那欢喜抑制不住,恍惚间仿佛看到我们婚礼上的飞花。只是妈妈亦悲亦喜反手握住我,也不看戒指,只是一个劲地望着我,慈祥而疼爱。
  妈妈,儿子。妈妈,儿子……
  我只能自嘲笑笑,好似在葬掉未开便谢的情花。
  「修齐,这戒指你是怎么弄来的?」姜清瑶拉我起来,一并坐在沙发上,换上一脸警惕,「我记得这不是你那小女朋友的吗?你不会是骗人家女孩子的吧?
  这不行。」
  「妈,您想哪去了,我花钱买的。」
  「多少?你哪来的钱?」
  妈妈每个月给的零钱都是有数的,她也大概知道我参加各种竞赛的奖金,一下子就误会了。
  我匆匆收拾好残败的心情,无奈和盘托出:「我花了点时间写了个游戏,象棋类的,赚了一点,加上这些年攒的凑了三十万。这戒指不是二十多万就拍卖掉了嘛,我给的应该也够了。」
  「你……唉。」妈妈百感交集,不知道要说什么,思虑半天才细细地解释,「那拍卖是搭了人情的,唉你啊,无意中就欠了别人的。妈妈明天得给盛听秋……」
  「啊,您要还回去啊?不行不行。」
  我耍着无赖,妈妈不吃这一套,欣赏我的焦急,花枝乱颤诱惑的不行,好半天才笑着开口:「想什么呐,当然是补上差价啊,起码值四百万呢。」她看我局部多云转晴,故意装出一幅生气的样子,呲着可爱的白齿:「这钱从你的那份里扣!」

  第二十三章 旧梦伤
  「妈~ 我们还分得那么清楚干嘛。」
  我想要狠狠吻上眼前爱母,却碍于伦常,无奈只能把自己塞入她的怀抱,依稀学着电视里看到的亲子关系,装作幼稚找寻怜宠。
  妈妈果然不让我希冀落空,素手拍在我头上揉呀揉,还不停摩挲我后背。
  我贴着妈妈浑圆的胸脯,弹弹软软的很舒服,倒也没太多狎念,满满的都是心安魂定。
  「妈,我真的很想知道过去的事,您之前答应过的。都告诉我吧。」姜清瑶难得有些局促,眼睛眨动着不满,知性熟美的嗓音夹杂些嗫嚅:「妈妈、妈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妈妈怕你都知道以后会讨厌妈妈,唉……」我起身与她相拥,贴住脸颊,轻嗅发上盈香,幽幽开口:「妈,我是你生的。」浮云蹉跎,流光静默。
  一句话给妈妈提供太多动力,姜清瑶紧紧抱住我,用力得好似想把我按进她的身体。她看着我面含期待,一脸渴求,终于是缓了缓起伏不定的胸口,吐出几个字:「妈妈其实,是个杀人犯。」
  姜清瑶说完以后再没有往日的清宁和煦,目光炯炯盯着我,只是眼底的惶恐刺眼得仿佛夏日骄阳下玻璃片,看得我心疼。
  她真的太在乎我了。
  「Cool。 」
  我也没有去想什么前因后果,只是天真地叫好,以期给她最快的安心。
  有什么所谓呢,好的妈妈,坏的妈妈,都是我妈妈。她的前尘是非、往事因果,我都愿意替她承接。天行有常,不以瑶存,不以齐亡,来吧。
  我还在自我感动呢,姜清瑶突然起身,摆出严母本色,语气坚定得如同三九四九的河冰:「修齐,你必须记住,我们练剑只是为了自强,决不能为了他伤。」我可耻地勃起了。
  真奇怪,平日妈妈温柔无限,我只想好好爱怜。眼下的姜清瑶威仪凛然,气质霸道得不容质疑,却让我想去占据征服。
  我真的坏掉了。
  「妈妈我都懂的,君子慎独,不假于器,行自本心,止之法理。」「说的一套一套的,你还小呢。」
  坚冰化作一摊温柔的水,妈妈松口气,心情轻松不少。
  「那……所以其他的事呢?」
  「你真的要我说嘛,妈妈……」
  「妈,不管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之前几天妈妈那样担心我,可是有没有想过,我也一样担心妈妈呢。毕竟我又不傻,还偶然间弄到不少消息,我真的很想为妈妈分忧。就算、就算妈妈不想让我涉险,可也要让我知情啊,妈妈。
  我一直都很冷静,从不会冲动,妈妈相信我好吗。」我牵起她的手,打断妈妈的拉扯,低着头像个错事不断的孩子,但话锋流转间逼着妈妈无处可逃。
  「这不是冲不冲动的事,是……」妈妈还要推托,只是看我赖在这里寸步不让,赌气般撅起红唇,身子瘫软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悠悠讲述。
  「妈妈很小的时候就离开父母,前往紫清山练剑。我的母亲其实待我很好,只是家里重男轻女,父……那个人一直不把我当回事。」听到这我倚在妈妈身上,心疼地额头贴住她的脸,妈妈嘴角轻笑,神色满足。
  「山上的日子很好。紫清剑阁的前代阁主,也就是我的师父,一眼看重我的天赋,认为我是剑阁历代天资最绝之人。这里顺道和你说一下咱们紫清剑道,为一道两经三功四法九式,一道即道教,两经分为道德、南华,三功腕桩轻。哎好好,妈妈继续讲,真是的,之前不是对剑道很感兴趣嘛,怎么现在就不爱听了,讨人嫌。」
  我无奈地冲妈妈笑笑,她看我这样也不好发作。
  「我确实没让师父失望,练剑很认真。坦白说,我天生适合练剑,练习三功进境极快,四法纯熟有加,紫清九式在十二岁时就完全掌握。那段日子啊,真好。
  修齐你还没见过吧,山上常年都是树和花,夏天百草丰茂,住在木楼里妈妈能听到白鹳在窗外扇动翅膀,呼呼的风声一阵一阵,叫人心里凉快。那时妈妈总是想用剑打下来一只,可是总被师父制止。」
  妈妈越说越开心,脸上挂着笑,那段光阴美得像童话。
  「秋天落英纷飞,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脆脆的声响很舒服。有时候妈妈在野外坐道,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落叶落花落果,妈妈也不会清理,就顶着月亮,带着一身草木回阁,让师兄师姐们看到总是笑话我。」
  姜清瑶说到这,嘴角翘得高高,眯起眼睛,手上拍我个不停。
  「春天最好了,修齐。那时候我们有空闲了,就满山遍野地种下各种植物。
  当时师父为了锻炼妈妈腕功,买来很多山茶花种,妈妈那时候特别小,还没铲子高呢,只能抱着铲子沿着剑阁内外,一点一点挖土种花。妈妈手艺不精,好多都死掉了,但是更多的活下来了。第二年都没开花,妈妈急坏了,拉着师姐来看,师姐笑着让我再等一年。」
  不知不觉,妈妈缩进我怀里,母子悄然了置换了身位,只是没谁在意。
  「到了后年春天,果然开花了,一株一株的,红透了半边天。妈妈偷空看了很多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结婚的时候都会穿上红色的婚服,在众人的祝福里和男主角走到一起。那时我总会在山茶烂漫的时节,走在花海中央,一练剑就是一下午。练完剑,妈妈就坐在花堆上,想着我穿着火红的嫁衣,在那里顶着万人齐贺嫁给最爱的人,那真的是妈妈的梦想。」
  好美的景色,只是没有我。
  妈妈沉浸在回忆里,没看到我的落寞。
  「只是后来妈妈一直没有婚嫁,也很少能去山上看花了。」姜清瑶面上闪过一丝恹恹,但很快又兴奋起来,「那时候网络没有今天那样发达,武道还很昌盛,各国都有武者比赛,当年还要举办全球范围的会武。妈妈十五岁那年就代表紫清剑阁参加天莲会武,那是天莲武道最高水平的赛事,在那里走出了不少将军呢。」妈妈握住腰间断鸿,铁剑轻响,是在和主人一道庆贺那段过往。
  「妈妈自小练剑,三功加持下实战能力已经很高,剑法剑式更是纯青,纯粹从道的角度来说甚至青出于蓝超越历代祖师。当时参赛的基本都是二三十岁的男选手,有些还是早早就出名的武打明星,妈妈当时就是个小女孩,大家都不看好妈妈,每次上台对手还都一脸无奈,想让妈妈自己认输。」姜清瑶笑得放肆,武道是她的辉煌,一生未曾败过。
  「只是他们都不如妈妈,甚至一直在八强前连让妈妈出鞘的人都没有。决赛的对手是天海观的武夫,天海观和剑阁一样都是源流道家,只是走了不同的路。
  那一战真的好艰难,对面正值巅峰,身体机能比妈妈强不少,一把陌刀用得也精妙,只是最后一招妈妈福至心灵,以鞘为剑抢攻,挑了他的手腕,勉强获胜。那时妈妈可真是牛气得不得了,一心打算好好准备半年后的全球会武。」妈妈渐渐沉静下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清。
  「拿了冠军后师父师兄们都为我骄傲,师父还特地送我回家让我和父母一起庆祝。在山上十多年,母亲每次中秋、过年都回来看我,父亲很少来。那天母亲抱着我哭个不停,嘴里不停念叨『囡囡出息了』,父亲也很兴奋,夸我个不停。
  在家吃完午饭我躺在母亲怀里睡了一下午,晚饭时候,父亲说他作东请了不少朋友来为我庆祝,我推脱不过只能去参加。宴席上一堆人,父亲一直让我敬酒,我只能以练武为由拒绝,要散场时非要让我喝一杯,我实在拗不过只能抿了一口。」姜清瑶握紧了手中的剑,此时窗外落叶萧萧,冷冷地叫人心碎。
  「喝完后我就没知觉了,意识昏昏的躺在椅子上。第二天醒来发现我是睡在酒店床上,衣服乱作一团,身上很痛,被单上红红的一片。我害怕极了,推开门发现父亲站在门口,就向他质问。父亲说那个人叫李文民,是江莲李氏次子,家世显赫和我良配。之后父亲嘴上一直说,可我听不清了,脑子嗡嗡地响,整个人都僵住,只是匆匆听见父亲说李文民现在就在熙春楼,让我去见见。」我听得五内俱焚,想要抱住妈妈却被她先一步抱紧。
  「修齐,修齐,那时妈妈、妈妈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大脑发白发响,没什么愤怒,也没什么伤心,一个人踹开熙春楼的大门。我进门就拿着母亲送我的手机报了警,警察在里面一直问,我没有回话单纯提着剑,一眼就看到李文民。
  我拔剑冲了上去,他身边跟着的四个保镖上去拦我,妈妈不管不顾,把保镖都捅倒,最后一剑割下他的脑袋。」
  姜清瑶痛苦地闭上眼:「血喷得到处都是,妈妈身上的衣服都脏了……」

  第二十四章 前尘哀
  我无法思考了,保护欲占有欲奔腾而上,只想护着怀中的母亲,带她远离尘嚣。
  妈妈扭扭身子,找了最安心的位置,脑袋顶着我下巴,脸微微仰起。
  她没有哭,甚至看不出悲喜,悠悠开口,像是行游的遗民在吟唱朝代更迭:
  「李家权势果然非凡,那时妈妈还未成年,就被判了死刑。当时妈妈蹲在牢房里,连看守的警察都看不下去,一个个走出去不敢面对我。我就坐在监室的角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们要拿走妈妈的剑,我拼死护着,那是妈妈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妈……」
  我听得涕泗横流,泪珠一颗颗滚落进妈妈头发里。
  「不哭不哭,乖宝宝,妈妈爱你,妈妈爱你。」姜清瑶抬手擦去我的泪,看向我的目光清冷而温柔,微微露出宠溺的笑,「再见到师父时,他的头发都白了。
  师父一生坚强,一看到我就哭了起来,甚至跪在地上起不来。我哆哆嗦嗦扶起师父,师父却一个劲自责,他没能保下我。妈妈一时冲动,虽然不后悔也没人怪妈妈,可是因为这件事,武道承担了太多代价。迫于压力,剑阁解散了,师兄师姐们一个个哭着来看我,赌咒发誓要去杀光李家。妈妈当然不能让他们犯险,耐着性子劝走他们。」
  「他们都走了,妈妈一个人面对空空的铁窗,想的全是以前在山上平静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妈妈突然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一个人抱着剑在角落从晚上坐到白天。」妈妈蜷在我怀中,明明悲伤的故事,她的语气好平淡。
  「就这样到了行刑的日子,妈妈被推上囚车,突然体检医生跑过来,说妈妈有了身孕,不能死刑,所有人都懵了。修齐,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当时不想生下你,妈妈那时还是个小女孩,还没有结婚,怎么能生孩子呢。后来李氏家母和妈妈交涉,以不加害剑阁其余人员为条件,让我生下孩子。妈妈欠了剑阁太多,当时别说生子,就是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原来、原来,我是这样来的吗,我……
  「怀孕的日子过得快,妈妈一直在看守所,也没什么事又不能运动,就默默读书写字。那时妈妈一天天感觉到你的存在,有时妈妈都忘了之前的事,只觉得你是妈妈的孩子,是不会伤害妈妈的好孩子,是爱妈妈的孩子。妈妈给你画了一幅又一幅画像,想着你出生后的样子,妈妈当时就决定要给你最好的童年。」妈妈……
  「妈妈生你时难产昏过去了,再醒来时躺在病床上,发现身边只有一张带着余温的婴儿皿。妈妈急坏了,逮着人就抓住不放,问他们我的孩子呢。他们不敢看我,最后一个小护士说是李氏来人把你带走了。」姜清瑶痴痴笑着,紧紧抱住我不放,「妈妈当时松了口气,只想着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是妈妈还没看到你一眼,你就不在妈妈身边了。」
  「妈妈还是坐了五年牢。在监狱里,一开始难免有些小矛盾,不过很快妈妈就成了狱友中的主心骨。监狱领导让我带着狱友和狱警练太极拳八段锦,还有练毛笔字,妈妈其实没吃多少苦就出院了。」妈妈越发平和,仿佛只是在给她的孩子讲述一个寻常的睡前故事。
  「出狱后妈妈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去哪,母亲和师父都没来接我,妈妈就想去见见他们。妈妈走了好久才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门紧闭喊了半天不开,妈妈翻墙进门,只看到母亲的骨灰盒在桌子上放着。我的妈妈,是病亡的。妈妈一个人在屋里,抱着盒子,疯了似的跑回紫清山。回到山上,花都凋谢了,乱糟糟的一团,剑阁以前大门时常清洗,那会却落了满满一层灰。妈妈冲进去,喊了半天没人回答,妈妈只看到、只看到师父的遗书。」
  讲到这,姜清瑶突然按不住心中的汹涌,哀哀地颤抖着脑袋,长长的睫羽一直在抖,那么美,那么脆弱。
  「修齐你知道吗,师父、师父就是妈妈的爷爷。师父了解事情后,就直接杀了父亲,在后山上上吊了。妈妈那时只觉得天空好黑,妈妈什么都没有了……那会妈妈身无分文,身上的衣服又烂又脏,一个人走下山,不知道该去哪。一路上,那会好多人带着小孩子,有说有笑的。妈妈看着他们,只觉得好委屈,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妈妈。」
  姜清瑶哑了嗓子,我想起身给妈妈倒杯水,却被她拦住。她埋头在我胸前,好长时间才抬头,咽了口口水再开口,沙沙痒痒的声音恍若钝器捶打我的心。
  「妈妈那会儿把你忘了,只想着去和李家同归于尽,家里有妈妈小时候的存钱罐,里面有妈妈存下的六十多块,只够买去无荷市的车票。李家在无荷市很有名,妈妈很快就找上门去。一进李家大院,妈妈就看到你浑身脏兮兮的,被几个小孩子围着笑话。妈妈一眼就认出你,你是我的孩子。我赶走那些小孩,抱住你,你可能不记得了,当时你突然亲了妈妈一口,说姐姐你好漂亮。那会妈妈脏的要命,哪里好看了。」
  姜清瑶突然盯着我,惨惨的笑容是那么珍贵。
  「妈妈突然就想带着你回家。当时,李家家母已经死了,妈妈想报仇都没了对象,如果不是你,可能妈妈那会就自杀了吧。」妈妈亲昵地拍拍我的脸,「真好呢,修齐,现在的我们都好。这些事妈妈藏在心里好久,现在说出来轻松多了。
  好了好了,修齐,别这么难过,你这样妈妈都想哭了,妈妈可是从来没哭过呢。
  事情都过去了,宝宝乖。」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涕零不知所言,可能妈妈永远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乖。如果不是你,妈妈可能已经死两回了。哦不对,是三回。所以,不许对妈妈说对不起。修齐最好了,是妈妈欠修齐的,妈妈爱你。不许哭了。」姜清瑶翻身起立,拿手帕细细地擦干净我脸上泪痕。
  「现在啊,妈妈就希望你能好好长大,天天开心,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将来呢,找个和妈妈一样爱你的妻子,不然妈妈可不会同意婚事。你那两小女朋友,在妈妈看来,还差远了呢,哼哼。」
  「那您可能失望了,天底下再没有人能和您一样爱我了。」我对妈妈的爱是如此虚渺,可怜得不值一提。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好好的生日搞得惨兮兮的,不开心呢。来,修齐,这是妈妈送你的手机,以后有什么事都及时联系妈妈,必须秒回妈妈的消息。」说着,妈妈掏出个崭新的手机递给我,卡什么的都弄好了,壁纸是妈妈的手机号。
  「嗯。」
  「啊,对了,妈妈还买了个平板,不会用呢,来帮妈妈看一下。」我跟着妈妈进了她的卧室,工作桌上躺着个平板,屏幕黑黑的。
  姜清瑶抱着我,我抱着平板,细细地给妈妈讲这个产品该怎么使用。
  「哦哦,妈妈懂了,这就和手机差不多嘛,儿子真棒。」「嗯嗯,妈妈你平时要看什么视频就用平板看,屏幕大些不伤眼睛。」一边说着,我一边给妈妈展示,熟练的打开搜索引擎,想着妈妈爱看言情剧,就搜了些展示给妈妈。
  姜清瑶兴趣缺缺,一幅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我暗拍脑门,也是,经历了那么多事,妈妈可能也不爱看那些了。
  这时我刚打算往下滑,找点轻松欢乐的影视博妈妈一笑,却被妈妈玉指拦住,屏幕中是个老电影,里面的演员饰演位母亲正在给孩子喂奶。
  妈妈看得聚精会神,我心中爱怜更甚,索性把平板立在桌子上,自己搬过来椅子,靠着妈妈一起看。
  也算是,也算是共赏情片了。
  我痴痴地想着。
  老实说今晚妈妈的坦白实在超乎我想,现在心中百感俱沸,惶惶然不知所思。
  我懵懵懂懂地觉得,妈妈似乎还是那个在紫清山上抱着剑赏着花想着他的小女孩,只是世尘变迁韶光凉薄,葬了妈妈的青春岁月。
  我应该守护妈妈的,不管怎么样。
  此时电影的画风骤改,红嫁衣、白绣鞋、矮矮的土楼、阴阴的婚房,这特么不会是恐怖片吧,开头搞那么温馨干什么。
  我心中暗骂导演全家,看妈妈聚精会神看着电影,眼中还闪着迷惑,我挥挥手让她回神。
  「妈,这好像是鬼片,我害怕,我们不看了好不好。」「啊、啊,啊?修齐你怕鬼?妈妈可不怕,鬼要是敢来妈妈就把他们都劈了,妈妈保护你。」
  姜清瑶摆出一副高冷面孔,提了提手中断鸿,揽着我洋洋得意。
  我是怕你怕啊……
  无奈地投入妈妈怀中,我轻轻眯起眼睛,脑中算计电影的伏笔铺垫,差不多把剧情拆解个干净,没意思。

  第二十五 章贺新凉
  电影剧情严格遵循我的构想,在一点点推进。
  我看得有些困,眯眯眼,瞥见妈妈正看得入神,灵动的眸子荡漾着水波,绝美的侧颜勾勒出弧度,宛如归鸿剪影而过,在云中划出痕线。
  我厚着脸皮贴上去,脑袋倚着妈妈的脸蛋,软软的很舒服。妈妈应势搂紧我,此时画面中鬼魅四伏,男女主也如我们一样相依偎。
  电影不长,也就一百分钟,杂糅了些《三言二拍》和《聊斋》的小元素,剧情紧紧凑凑的,倒挺能抓人眼球。
  「妈,妈?」
  屏幕上滚着制作组名单,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发现姜清瑶眼睛瞪得大大,一直没有回神,雪白的肌肤都寒了三两度。
  「哦哦,电影放完了呢。修齐不怕不怕,妈妈在,妈妈在的。」「嗯。」
  我心里暖暖的,今晚的信息量过大,我真的需要时间去归整。
  我抱着妈妈亲了两口,离了房间。
  不知不觉,天色已深。今晚格外静谧,本该凄切的寒蝉歇了嗓,檐水穿墙,依稀间几声淅沥轻轻响,好一场秋凉。
  窗外见不到点亮夜色的灯光,只寻得寒星几点,点缀着房中一对璧人。
  我匆匆洗漱,醒了脑子,拿着妈妈送的餐霞,学着她的样子舞剑,却怎么也划不出妈妈那般风雅天成。
  放下剑自嘲地笑笑,我立在客厅,脑中闪着之前电影的一些画面,学着里面道士的样子,背起手在后面装模作样画符。
  现实中要是也有符篆就好了,那样就能寻着妈妈的回忆,挽下将倾的庙宇了。
  我收了黯淡的心思,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温习暑假时学的军武。
  天下武道源流自同,刀枪斧钺剑戟叉,俱是一家。
  不知过去多久,今天放学时记下的几道题目也在脑海中算尽,我这心分二用的能耐越来越哈人了。
  正得意着呢,突然主卧里一声尖叫,勉强分辨出内容,妖魔鬼怪什么的……妈妈?她不会真怕鬼吧……
  我懊恼地拍拍脑门,瞬间编织了个双全法,推门而入。
  「啊!不要!」
  姜清瑶惊骇的惨叫险些让我破功,太可爱了呀。
  「妈,我睡不着,我怕……」
  声音甜的腻死人,我做出一副梦中惊醒的样子,自己揉红了眼眶,活像是外出挨了揍的猫咪回窝乞求老猫的照拂。
  「修齐?上妈妈这来。」姜清瑶直了身子向我招手,她身上覆的薄被下滑了一截,露出鹅颈下白皙的雪肌,可惜她身着保守的睡衣,看不见更多。
  我快步爬上妈妈的床,钻进被窝。
  妈妈身子都在发颤,往日粉嫩透红的脸蛋如今白得发死,漆黑的眸子在眼眶中惊恐地抖着,妈妈是真怕鬼啊。
  「妈,我好怕。」
  「宝宝不怕,妈妈在呢,那些都是假的,妈妈保护你。」姜清瑶突然搂紧我,小巧的手掌明明刚才还在颤抖,现在看上去却那么坚定。
  她那指甲借着从帘缝渗入的月光,幽幽地反着莹白。
  「睡吧修齐,乖,今晚就在妈妈这睡。」
  「嗯。」
  我自然是睡不着的,倒是姜清瑶很快就响起细细的呼吸声,她吓坏了。
  妈妈蜷着身子缩在我怀里,眼皮闭得死死,睡衣肩带都因为惊恐而抖落一条,泄出满屋春光,可惜乘着夜色看不清。
  我怜惜极了,替妈妈拉上衣服,就要下床回屋。
  「修齐……别去,外面危险……」
  妈妈醉在梦中,感受到我的动静,立刻喃喃低语,我不敢乱动,乖乖缩回去,抱着妈妈浑成玲珑的睡躯,快要压不住枪了。
  这个女人从来不把我当男人看,明明自己怕的不行,还是不顾一切来保护我。
  我……我实在要忍不住了,她真不知道青春期的男生火气有多浓厚嘛。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可还是委屈得要死。
  其实,妈妈的身子对我来说不过唾手可得,处处都是机会。
  借着妈妈不慎强上,然后卖卖惨发发誓赖赖皮拉拉手,早晚能收入胯下。
  可这又算什么呢?
  不过是仗着妈妈无限的宠溺发泄我心中的不堪罢了,不过是借着爱的名义宣泄我可耻的欲望罢了,不过是将妈妈对我的爱化作刺向她的刀刃罢了。
  这样的妈妈,这样过尽千帆依旧爱我如初阳的妈妈,我怎么忍心为她再添哪怕毫厘的新伤呢。
  其实我的畸恋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只是借着心中顽固的侥幸和妈妈的宠爱,一路到了今天。
  断了吧,李修齐,你不能伤害她,你明明可以以儿子的身份陪她一生,陪她赚钱养家,练剑习武,到了万事俱备,再上紫清光复剑阁,那样妈妈会一直开心吧,那样的浪漫一点也不逊色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吧。
  够了。
  我双眼模糊,泪水一股股流下,真不是因为放下乱伦之情,而是病突然发作,痛的我泪腺崩了。不忍心让妈妈醒来担忧,我仗着心理素质强硬吃病灶。搞不明白,以前在妈妈身边不思考不也没事嘛……
  捱了四五分钟的剧痛,我在脑海中拼命下棋,丢了半条小命勉强缓过来,拂去泪水。
  怀中玉人祥和静安,悦耳的呼吸声如天色白茫茫,一片片雪点下大地,真干净。
  我爱惜地揉着妈妈的头发,心中不停默念最后一次,俯身帖耳吻住妈妈薄凉的粉唇,一点点泪水划过。
  对不起,妈妈,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迷蒙中窥见妈妈眨了眨眼皮,调皮的嘴角翘了翘,我无心去想,沉沉睡去。
  ……
  第二天蒙蒙亮,厨房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炒,我睁眼一看,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新的,原本妈妈的枕头上堆着我的外套。
  叮咚~
  信息提示声打碎静谧,是妈妈的手机。
  「妈!你有……」我下意识喊了一声,没忍住瞥一眼,绿企鹅的消息,是个妈妈备注为「江厅长」[1] 的人,似乎不是正常的厅局级干部,职业风浓厚。两人很少对话,寥寥几句时间地点活像是地下党接头。
  我倒不会一股热气上涌冲昏脑子就去怀疑妈妈,她明显长期没有性生活。再者,妈妈那么爱我,怎么会呢。就算她真打算结婚,又该我什么事呢。
  妈的,有些事就是不能多想,自找难受真是贱呐,明明都打算放下了。
  心情突然糟糕起来,默默穿好衣服洗漱干饭,乘着妈妈格外深情的注视踏上返校的脚步。
  只过去一天,却像是走了好远的心路,仿佛是从梵蒂冈一路走上乞力马扎罗山,再回头看着熟悉的黑路白楼碧瓦青砖,别是一番滋味。
  班级里书声琅琅,走廊灯火通明赛过日光,也不怕浪费电,白花花的银子这么泼洒,没准这里面还有妈妈交的税呢,造孽啊。
  心中暗暗吐槽,我放下书包倒头就睡,没多久班级噪声陡然变大,我知道是小惜月来了,装模作样立起身子读书。
  今天祝清欢有事请假了,少了小百灵在旁吵吵闹闹,做题快了不少,只是多少有些无趣。
  一如既往磨蹭到放学,今天不急着回家,和清寒姐约好了去打球。
  这回我走的快,高中部才刚放学,顾清寒踩着秋色,校服拉到顶也掩不住身段的浑成玲珑。
  「姐。」
  我拉着姐姐的手,细细嫩嫩的水豆腐一样,怎么打球那么强,真是的不科学。
  「今天这么丧?失恋了?对姜姨表白失败了?」清寒姐一贯的开口吓死人,不是我说她到底是推理的还是瞎猜的,这特么开了吧,一句话虽不中亦不远,神人。
  「没有,都没开始呢,我自己放弃了。」
  姐姐真好啊,离了她我还能对谁倾诉。
  「嗤……不信。」
  清寒姐毕竟不是我妈,她才懒得惯着我,纤纤玉指反戳我手心,简直是在点着我的虚伪。
  「姐你别说了,咱打球去吧,这几天都没咋动,骨头闲的发疼。」我捏住清寒乱点的手指,她指尖有点凉,大概是因为秋天吧。
  「嗯。」
  姐姐轻点螓首,青丝如瀑散在空中,最是迷人发上香。
  远远望见,前往球场的辅路上压着三个男生,手持球拍气场不善,一幅来者汹汹的架势。
  他们看到我和姐姐处得亲密,远远地吵嚷起来,看着嘴型不像好话。
  这剧情闹麻了,又来这出?
  「三只苍蝇。」旁边的清寒肉眼可见尴尬,红唇亲启。
  「姐?」
  我眼中挂着问询,姐姐轻轻点头。我瞬间意会,掰掰手指,提前取出网球拍做好准备。这球拍柄足够粗,用来打架的话,在体育用品里也就逊棒球棒一筹了。
  「肏你妈!你离顾清寒远点!」
  为首的男生上身校服下身短裤,露出的小腿上斑斑点点看着恶心人,和他那狗嘴一样,他旁边两个小弟看上去就狗腿,矮矮怂怂的。
  青莲这城市文明建设还得加强啊,那群狗官怎么治理的。
  我心中暗暗吐槽,提起球拍斜指对面三人。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为刚才的话道歉。」
  寒风晃动枝丫,抖散枯叶。萧萧落木下,只见少年冷冷对峙,在对面三人嚣狂笑声下依旧平淡,远处黄叶点地,作声莎莎。
  [1] 江厅长:某位前文中出现的角色的母亲。

  第二十六章 少年心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三人互相对视,哈哈大笑。为首那哥们更是姿态狂放,颇有些辛稼轩疏狂放荡的滋味,就是看上去獐头鼠目的,有辱先贤呐。
  「肏你妈的!现在初中生都这么不知好歹?滚一边去。」勾八的,骂什么不好非要国骂,我这根本还不了口。看这哥们这尊荣我也大概知道他妈妈是啥样,就算送上床来我也下不去屌啊。
  我扭头四望,监控应该扫不到这里,校领导真是群好人,节省设备经费就是为了方便我动手。
  练剑是为了自强,不是他伤……
  我拼命默念妈妈的劝诫,克制住抡起球拍糊对面脸上的想法,牙齿来回挫动,咯咯作响。
  「再说一遍,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边说着我边直起球拍点到对面脸上,旁边两人明显吓一跳,下意识回撤一步又摆摆手压上。为首大哥是真冥顽不灵啊,嘴里嚼着口水不知道在骂什么,抬手就打算拨开我的球拍。
  我顺势而为,前推球拍戳进对面手掌心,他明显吃痛,立刻补上另一只手企图回推。我料定他动作,提前加力,单手执拍与他相持。
  我和他互相角力一时定在原地,另外两人自然不会干看,抡起袖子就要上前推搡。
  我早有预料,故意加大力气,对面不得不全力以赴,身子不经意往前倾。这时我突然撤手,他一时断了平衡两腿打着颤也止不住倒地的趋势,双臂不停打着摆子妄图稳住身形。
  另外两人反应不及,显然有一刹停顿,跌跌撞撞打算扶住他们大哥。
  我看准机会,腰身骤然弯曲,左腿上步立地在前,右腿顺着支点横扫而出,暴起发难下踹向他们三小腿。
  他们猛然遭劫,匆忙间收腿后移,架不住我势疾如风,躲闪不及,重击之下顿时响起三声痛叫,三个人齐齐下盘不稳跌落在地,扑通一声响。
  望着对面摞在一起的三条肉段,我不太敢继续下手,叹口气提膝上前压住对面起身,顺手反握球拍抵在最上面那人喉咙上。
  他们不敢乱动,只能任我宰割。
  「第一,道歉。第二,你们以后离顾清寒远点。」话音未落身下一阵哀求讨饶。
  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帅极了,牛逼炸了,马上就能迎娶姜清瑶走上人生巅峰了,如果不是隔着老远瞥见一坨老师黑压压的在校园陪着某领导参观的话。
  我瞬间做出应变,翻身滚在地上沾了半身灰,狠狠心划破小臂溢出一道浅浅血迹,顺便不忘出声提醒清寒。
  「姐,老师来了。」
  顾清寒冰雪聪明,大声嚷着「打人了打人了」,看到老师们接受到信号准备齐齐回头,立刻掩面扑在我身上,装出一幅痛惜友人伤重的模样,甚至还不忘亲我两口。
  还好这次不是祝清欢……
  「你们在干什么!住手!站着别动!」
  暴喝远远响起,震住了已经站起正在懵逼的三人,我默默勾起一丝阴笑,不过话说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演戏要做全套,我在清寒姐的搀扶下浑身一阵细微颤抖,哆哆嗦嗦起身,还不忘大口喘气营造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可惜眼睛没法故意通红,不然奥斯卡得一脚踢开棺材板为我颁奖了。
  老师们很快就跑过来,为首的那人气喘吁吁,我和他对视一眼,瞬间尬住了。
  这厮,这不是,这不是那个考场外怀疑我作弊把我拽去做题的那货嘛。
  「葛校长您好,我们、我们……」
  还好清寒眼力十足,率先出声打破沉静,清冷音色中暗藏羞愤,结合此情此景,任谁也要认为是对面站着那三个在欺负人。
  倒是我吓了一跳,照姐姐这话,眼前这冤家路窄的老师居然是校长,不像啊。
  葛校长不负众望,立刻锁定犯罪嫌疑人,大声呵斥:「又是你们这几个!学习狗屎一坨,整天不学好,现在还来欺负小同学和女同学!都给我滚,每人回家反省一周,返校带着家长来找班主任!」
  那三在高中部看来是名人,校长都认识他们,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又看着周遭围上来一圈老师,满腔冤屈无处发泄下眼都红了,他们是真委屈。
  我和清寒互相掐着手指,防止彼此笑出声,对面三人垂头丧气不敢多嘴,在大伙注视下提溜起包走了。
  「同学你没事吧?要不老师带你去医务室看一下。」按理说这校长风评不是暴躁刚烈吗,咋变成大白兔了,有猫腻哇。
  我放不下防备,呵呵打着圆场:「没事没事,又见面了,原来您是校长啊。」葛校长「和蔼」一笑,庄重威毅的五官挤动了一下,看得人毛骨悚然。他看着我和清寒处得亲密,不由得皱皱眉:「男女生之间要注意交往距离。」「哦没事,这是我姐,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嘻嘻笑着,打算开溜,还要打球呢。
  顾清寒闻言冷了目光,眼眸横移盯了我一眼又缓缓偏过头去,看得我身上一凉。
  我正琢磨怎么糊弄过去,突然感觉流血的小臂被什么抓住了,那手掌力气不大但很沉稳。
  「市长,让您见笑了,我们学校一定会加强……」葛校长的话语让我浑身一震,转头一看,心下了然。
  这个不是清欢那李叔叔吗?
  不对,不对,按照妈妈的说法,我应该是无荷李氏的后代,李氏权重,出个市长也属正常,就是不知和我具体什么关系。
  只是这市长和我确实稍微有点像啊,大概率,是叔伯辈的吧。
  我默默握紧姐姐的手,清寒转头看我面色有异,投下关切的目光,脸上写满疑问。
  我微不可察地摇头,这事整的实在不好回应,更何况眼下情况一团乱麻。
  「小同志,你是叫李修齐对不对?」
  市长官腔挺重啊,声音明显带着焦急渴盼,就这都掩不住官味。
  他见我迟迟不答,不免有些急躁,不顾校长在侧,老师环伺,大声开口:
  「我叫李文宗,应该是你大伯。」
  李文宗、李文民……
  我抿了抿嘴,一时间想不好应答,毫无礼貌冷言冷语:「李市长你好。」校长看出我们之间故有旧事,在一旁打圆场:「我看小同学受伤了,身体要紧,咱们先去医务室看一下吧。」
  我猛然抬头,对着姐姐做个嘴型让她先走,后脚被市长和校长一左一右架去看校医。
  医务室就在球场旁边,拢共几步远,我实在没厘清思路,算了,随机应变吧。
  伤就是我自己控制着划出来,不过校医看校长都亲自带我来看,自然尽职尽责,又是碘伏又是药酒又是创口贴的,整的我不好意思。
  完事了看气氛凝重不似寻常,校医寻个借口走了,把空间留给我们三人。
  「谢谢校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修齐,我知道你和你妈妈的事,我们李家对不起你们母子,我……」我胸前一阵起伏,手上捏住病床木板咯吱作响,校长这扯皮匠倒是门清,开口缓和气氛:「李修齐同学非常优秀,数学水平很高,听说这次月考是全校第一。」「是吗,哈哈,不愧是李家的孩子。」
  「哈哈,市长谦虚了。小同学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校长,叔叔一定给你解决。」
  我听着他们信息熵极低的对话,心头却被李文宗一句「李家的孩子」切得粉碎。
  我死死咬住牙关,心中升腾的暴戾前所未有,用尽力气控制着起身对市长拳脚相加的冲动,指甲深陷肉中也浑然不觉,一边生气一边委屈,眼泪打着转,一个不慎就要掉出来。
  士农工商,当官的真厉害啊。
  我低下头,闭上眼吞掉泪水,又觉得不能丢脸,缓缓抬头,咬着嘴唇死死控住面部表情,望着葛校长真诚地讨好拉拢,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那真是我这辈子最难看的笑容了。
  「校长谢谢您了,我还真有件事请你帮忙。」
  声音抖得如风吹旌旗,是人心在动荡。
  「尽管说尽管说。」
  「我们学校是完全中学,又是重点高中,我需要一个直接参加今年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的名额。」
  今年的高联和CMO 因为教改,各自推迟两月,倒是便宜了我。[1] 「这好说,每年这名额都没人要,那你每天下午都来竞赛班培训?」「校长,我可能没时间参加集训。」
  「嘶……你水平怎么样?」
  我轻蔑地笑笑,浑然不觉心态早已走形:「保底IMO 金牌吧,大概率满分。」见鬼,我一向话不说满事不做绝为人谦冲,只是在李文宗面前,在李家面前,在妈妈身前,我真的不想露怯。
  少年啊,一江春水又东走,满腔心事随谁留?不过是可笑的自尊作祟罢了。
  葛校长满是怀疑,我立刻补上一句:「您不信可以现在出题。」校长自然愿意在市长面前表现,先后出了三道二式水平的数论,这我强项,瞬间给出思路,他大吃一惊,双眼一亮,发发狠点开手机给我找了道新题,他自己出的。
  [1] 高联一般在每年的九月,书中为了时间合理,将时间改为十一月。相应的,CMO 改为次年一月,IMO 时间不变。

  第二十七章 瑶杳遥
  「求所有正整数对(a,b),使得存在正整数g和N,满足对于所有的n大于N,g是a的n次方+b和b的n次方+a的最大公约数[1]」这题倒是不难,就是老套的最大公约数上添了点新意。我略略思考后心下了然,张口就来:「由题意知g整除a-1。显然,a和ab+1互素,则由欧拉定理可知对于所有正整数m,ab+1整除a的m乘ab+1的模系次方-1,容易推出ab+1整除a的m乘模系-1次方+b,同理ab+1整除b的m乘模系-1次方+a。」看着葛校长眼中逐渐现出惊艳,我却生起一丝恹然,天不假年啊。
  「不难看出,m足够大时,ab+1整除g,则ab+1整除a-1,a只能为1。同理,b只能为1。所以只有(1,1)符合条件。」话音落定,敲定我此后三月努力的主题。
  「国器,国器!」
  葛校长顾不得市长在侧,猛地站起,动作太大不慎推倒他身下的凳子,砸到地上刺啦一声弄得耳朵疼,只是校长声音更大,藏住元凶,「同学你之前有没有专门学过?不对,不对,市长,您这侄子一定要好好栽培,柱石之材,未来的希望啊。」
  李文宗拉住我,笑言几句了不得不得了,硬是拉着我加他各种联系方式。
  我心头烦躁,寻了个话头就起身要走。
  「唉唉好,修齐你先去忙吧,有什么事记得和大伯说。」李文宗城府深,从不见变色,我此刻心中五味杂陈,眼睛酸涩,各自对两人招呼问好道谢后匆匆走了。
  我还是按不住自卑,我明明应该好好对着两位长辈鞠躬,笑着感谢他们的支持,然后一脸孺慕表示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的。
  李修齐,这不是你之前最擅长的事吗?
  我……
  我发现我一直引以为豪的在真正力量面前脆若细纱,往日长袖善舞的风姿单薄得可笑,我能做的,好像只有不哭出来了。
  出了校门,街道空空荡荡,遍地黄叶掩人伤。我慢慢走过,看道旁老屋失修日久,皲裂的旧报纸盖不满枯窗,在风中独自摇晃。
  谁云年少爱说愁,愁在心头,何来强求。
  我蓦然顿在老屋前,闭上眼仔细去听秋声凉遍,可惜看不到山林尽染百舸争流,只有这墙壁斑驳古旧,与我同忧。妈妈,我好想抱抱你。
  少顷,我揉了揉微僵的小腿,甩甩胳膊,顺手剥掉创可贴,里面的伤口细不可察。我满意地笑笑,可不能让姜清瑶看见了。
  至于别的,不过是天色又凉,一场新霜。
  ……
  「妈,我回来了!」
  今天的语调比昨天高了不少,我不想对妈妈说市长的事,不然她一定会多想,只能故作欢快遮去最后一丝破绽,甚至连高兴的理由都准备好了。
  「妈,妈?」
  过了两秒,还是三秒?我只是觉得好久没收到回应,不由急得连声轻唤。
  可是客厅黑漆漆,没有传来妈妈和声细语的关怀,只有桔黄色的装饰灯,尽职尽责地明灭,它大抵是坏了。
  我再一次露出孩童的神态,委屈地鼓起腮帮,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心里想着下午种种,抬手举起面前的玻璃杯想要发泄,不过也就敢装装样子,还是放下了。
  妈妈去哪了?
  我有些担忧,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却只有一阵忙音。
  我手忙脚乱点开绿企鹅,话说我这里只有妈妈一个好友。
  妈妈的朋友圈更新了张图,是秋天的紫清山,配文「秋日偶求道,青山暂清修」,妈妈回山上去了?我心下有些疑惑,她的配图有些怪异,我没有多想。
  可怎么会呢,妈妈怎么会抛下我直接回去呢。
  如果我是单纯的儿子,或许不会多心,可是暗恋的人最敏感,心头疑窦久难消解。
  我推开妈妈房门,书桌上用砚台压着一张宣纸和一本书。
  扑上去捧着宣纸,上面是妈妈写给我的信:爱儿修齐:展信安。
  秋思偶盛,剑道有成。
  值碧水迢迢,观红叶萧萧,思青山渺渺,哀残年杳杳。
  今吾再上紫清,怀缅二三,不日便返,如是而已。
  勿念。
  期康宁静安,日月邃远。
  妈妈
  我暂且按下心中款曲,妈妈唱歌不咋滴,这字写得真没得说,我实在拍马难及。
  珍重地叠好宣纸,这会儿功夫信上内容我已经背熟,一边回味着妈妈那意气飞扬的笔锋,一边摊开妈妈留给我的书。
  书是妈妈手写的,不同于信中那样笔画间棱角分明丘壑暗藏,书上的字不过速写,却自有一段剑气在黑里白间流淌。
  这大概是一本剑谱吧,上面不但有详尽的剑法拆解,甚至妈妈还给配了图,一板一眼煞有其事。
  闲着也是闲着,我捧起书一字一字研读。
  紫清剑阁祖传有三功,最重要的桩功我常年和妈妈练习,已经很熟稔了。腕功和轻功照书上的意思,练剑时候顺带着意思意思就行了。
  我手上也没闲着,回卧室取了妈妈送的餐霞,连着鞘一起照着书上的基础动作摆来弄去,顺便脑中算计各式剑法得失优劣。
  只是我不是妈妈,对剑道不过是感兴趣而已。现在妈妈不在,我的思念一分一秒积淀,不多时便浓郁到化不开,我怏怏地放下书,挂好剑,披上外套推门而出。
  我家所在的小区不算富人区,但毕竟是市中心,房子平均面积大,地段又好,旁边就是重点学校,环境水平棒的很。
  楼前我和妈妈种下的法梧有些败叶残枝,我轻轻择掉,怜惜地拍了拍树身,好似在哀叹我和树皮一样枯死的心情。
  晚风拂面,清清凉凉,水汽蒸发带来的冷意让我有些贪恋。
  站在风中,上身换穿的外套如披风般猎猎,我沿着小道,缓步而前,想着妈妈此刻或许回到了儿时故居。
  秋风依旧在,青山分外红,只是人去楼空,她看到了会难过吗……为什么不能让我陪着她呢?我有点愤懑,如在深闺中窖藏了春怨的思妇,独自登楼,举杯斟满月光,一口一口喝尽相思。
  只是未到中秋不见月,此际良宵共谁人,我蹲在路边,看着人行道上不时走去亲亲热热的情侣,行过举家而还的夫妻,迎来欢声笑语的母子。
  我真的委屈坏了,他们开心什么呢,明明今晚那么冷,风还大。
  垂头丧气打算回家,我突然听到声异响,猛然回头,小区路口一小女孩爬在地上不知找什么,迎面驶过台私家车。
  不知车主是酒驾还是什么,人小孩子就在它眼前硬是没看到,直愣愣向前开,小孩妈妈在远处飞奔过来,叫声支离破碎,早早带上哭腔。
  我顾不上太多,弹射起步,挑着车头与小孩相撞的前一刻抢走小女孩。那小女孩本还在地上伸手乱探,刚要摸到就被我横腰抱起,不由浑身乱打,拍打着手脚在我肩上闹腾着哭着。
  那位母亲红着眼踉跄着跑过来,我默默把孩子递给她。
  「谢谢,谢谢,谢谢。」她抱着小女孩一阵后怕,打了小女孩一下,只是原本来势汹汹的巴掌落到孩子脸上边轻如鸿毛,「瑶瑶,快谢谢哥哥。」瑶……我心头一黯,摆摆手不以为意:「没事没事,小朋友以后注意点就好,姐姐我先回家了。」
  「哎,哎,你叫什么,住哪儿啊。改天我请你吃饭。」「没什么,小事。」
  我看着母女俩身影渐渐被夜色吞没,没来由有些轻松,只是转头看着家的方向,原本应当明亮的窗今晚却是漆黑。
  我顿了脚步,转身向小区门口走去,怅然不知所想。
  滴滴~
  车笛在耳旁轰鸣,谁特么这么没素质。
  我撇撇嘴,偏过头眼睛向车主瞪去,瞬间认怂。
  「曲姨,您怎么来了?」
  曲挽舟下了车,黄色长靴踏在水泥路上声响不小,引得不少行人驻足。
  她身姿妖娆,前后凸起略略夸张的弧度,那鼓胀的胸口简直比正常男人高翘的下体还要突出。
  曲姨不避嫌,死死搂住我,硕乳洗面好悬没上过来气。
  「你妈妈不要你了,把你送给姨了,来,叫妈妈。」「姨你别闹,到底怎么了。」
  「哈哈哈,小家伙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玩呢。好了好了,你家小仙子回去玩了,把你托付给姨照顾两天。话说,姨家房间可不多呢,你要和清寒睡还是要和姨睡啊?」
  「说笑了,我睡沙发。」
  我不吃她香艳这套,脑中飞速运转,不过啊,姜清瑶平时不是不喜欢我和曲姨走得太近嘛,怕她给我带坏了。
  而且,只是上山的话,为什么不带我呢,妈妈一定是爱我的,这不合理。
  边想着边打开妈妈的朋友圈,心中反反复复咀嚼妈妈信中那句「碧水迢迢,红叶萧萧」,而她发的那张图上却是平平淡淡的黄叶铺山白水游秋,有诈。
  今早偶然瞥见的一幕又上心头,一定有问题。
  曲姨这会还在等红灯,百无聊赖地撩拨我,我见招拆招顶住她话头,挑准间隙佯装无意:「妈妈这次行动有危险吗?」
  「不危险吧,最多一点点。」
  曲姨随口应了一句,意识到被我套话,气得直拍喇叭,「小修齐,你你你欺负姨~!」
  [1]2024年IMO第二题。
  另外,书中时间大抵为疫情前几年。

  第二十八章 难眠夜
  「没有没有,姨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到。」顶着曲姨眸子中喷涌而出的狐火,我笑眯眯装傻,也不管她伸过来在我脸上乱捏的黑手,自顾自打开妈妈的朋友圈。
  话说妈妈防侦查意识好差的,这则分享一个互动都没有,别的都至少有曲姨的点赞留言,明显是单独发给我装样子的。
  妈妈到底去哪了?
  我基本断定是之前遭遇枪击的缘故,那背后的手脚明显是冲着妈妈来的,或许妈妈是去解决这事?
  我隐约知道妈妈应该也有些背景,个人能力更是超群。可是,可是,我怎么坐的住……
  我身子斜倚车窗,眼睛一眨不眨,空泛地望着前方,脑中全是这事的前因后果、根系脉络,越想越毛骨悚然,心中委屈愤懑荡漾得快出涌上喉腔。
  姜清瑶,你等着,你这次回来我绝对不理你了。
  「喂?喂?发春啦?」
  曲姨笑吟吟地在我眼前挥手,张口闭口离不开那三两破事。
  我被迫回神,挤出孝顺谦恭的笑,随口两句打发掉她,打开车门走到另一边,挽着她胳膊下车。
  「姨,你能具体和我说说妈妈去干嘛了吗?我看到不会冲动的。」曲姨穿着高跟靴,这会儿又踮起脚,扬起脑袋,下巴抵住我的头发,尖尖的触感不太舒服呢。
  「小家伙就这么关心姜仙子吗?怪不得她天天把你挂在嘴边当个宝贝。也是,姨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那肯定也寸步不离,要是敢和女同学拉拉扯扯的回来就打断腿。」
  「姨,你就和我说实话吧,我真挺担心的。」
  曲姨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挪开身子转为拉着我的手,哼了一声:「实话啊?
  实话就是你妈厉害的很,能打十个你,别担心就行。」「我……」
  「不许再提你妈!不然姨生气了,你看着办。」曲姨任性地甩下我的手,快步走在前面。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哇,还没进别人家呢我就成林妹妹了。
  罢了,我只要乖乖熬过今晚,明天就去……
  我暗自下定决心,看着曲姨妖娆的背影,无奈地耸耸肩,还是选择明哲保身,跟上曲姨,主动被她拉住。曲姨肯定不会真和我置气,春情勃发的狐媚脸蛋仿佛永远是笑意盈盈,看不出一丝波澜。
  曲姨把钥匙递给我,让我先进屋,她先去置办些物什为我接风。我拗不过她这股热情,只能认命般循规蹈矩。
  进了屋,清寒姐挑着灯,顶着暖黄的灯光坐在客厅里做题。她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那轻灵的弧迹明明局限于方寸之间,可就是能给人种彩练当空舞的韵味。
  「阿齐?」
  顾清寒停了笔,声音冷冷淡淡,明显余气未消。
  我并非不解风情,只是晚来惆怅,实在提不起心气讨好美人,索性生硬地坐在她一旁,倚在她身上一五一十讲述今天的不寻常。
  「所以你不准备高考了?」清寒姐一直静静聆听,手指点着我的手背,指腹轻按,完了才嘴上这一句。
  「嗯,姐姐应该清楚我的情况,高考太浪费时间了。」我被她手指挑逗得难受,反手握住她那只玉笋,她挣扎两下后就任由我胡来。
  顾清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眸光冷冷,坚硬得恍若悬冰:「那我们就等一年。」
  谢谢你,清寒姐。
  「好。姐姐你哪里有不会的吗,数理化生我都能教你。」姐姐也不和我客气,拿着她今晚做的试卷,一题一题让我拆解。
  她成绩棒的很,永远是年级第一。毕竟那么聪明的人,认真起来,她那些还在青春懵懂的可爱同学,哪可能有招架之力呢。
  清寒不会的题目很少,偶有疏漏不过是题目执果索因、方法过于怪癖罢了。
  我只能仗着知识体系深,勉强给姐姐刻画题目之后的高等背景,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不久后曲姨拎着大包小包推门而入,看着我和清寒姐依偎在一起,同看一张试卷学得入神,难得她没有继续搞怪,常年热切妩媚的狐狸眸子涤荡出欣慰。
  我抬头时正好与她对望,曲姨立刻收了罕见的温情,瞪了我一眼,好似有万种风情无处诉说。
  厨房一阵乒乒乓乓,一道道菜热气腾腾粉墨登场。
  我和姐姐坐在右侧,曲姨笑吟吟给我夹起一块牛肉粒,坐在她一旁的保姆殷勤地剥着虾蛄。
  食不语,寝不言,这种礼节早就被姜清瑶刻在我骨子里。
  一顿饭主宾尽欢,保姆捧着水盂给三人漱过口,又各自捏起块方巾擦了嘴。
  「二楼客房没有收拾好呢,小宝贝今晚委屈下和姨挤挤睡吧。」曲姨很没形象地腿抬高翘到餐桌上,脚丫藏在棉拖里一晃一荡的。
  清寒姐蹙蹙眉头,语气平淡得像在喝水:「妈。」「好好好,我和寒寒睡,小家伙就只能自己睡了,可怜哦。」曲姨留下句意味深长的话,婷婷袅袅上楼回卧房洗澡去了。清寒姐手掌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跟着她上了楼。
  我洗完穿着睡衣,躺在姐姐的床上。
  枕头上被子上传来一阵阵少女芳香,只是我无心细嗅。
  实在不死心,我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给妈妈打电话,可妈妈就是不接,我急得要发疯。手机传来漫长的忙音,好像是道道锁链在束缚我,呼吸渐渐紧促。
  各种各样的悲惨不可避免在我脑中浮现,顿时心如火烧,痛得发痒。
  我猛然挣断愁思困扰,如往常般向外伸出手,却发现只能拥抱虚无的良夜。
  一声娘亲一声家,不见星月不见她,叫我如何不想。
  夜色淹没纱窗,我数着天花板灯饰垂下的珠链,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等她们睡熟,独自下楼,偷摸拿着姐姐买的高考模拟卷,做了一晚上。
  话说正常人不是应该偷拿姐姐或者曲姨的内衣丝袜什么的,撸个通宵嘛。
  我这画风太奇怪了,都怪妈妈。
  天亮蒙蒙泛着紫气,我听着早起黄鹂低吟浅唱,多少缓了缓险些崩断的心弦,意满神闲做完最后一张卷子。
  保姆已经起床,正在打算去厨房准备早餐,我闲着也是闲着,起身拦住她。
  「您好,早餐我做吧,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在一旁指点。」说罢,我还冲她笑了笑。
  「小少爷您歇着就好,别别……」保姆有些惊慌,连忙摆手拒绝。
  「我就给姨妈尽尽孝心,不会出问题,放心好了。」「哎,哎。小少爷您当心,千万别伤着自己,有什么问题一定喊阿姨啊。」保姆实在尽责,百般叮嘱后拿着抹布里里外外打扫房间。
  我只想手头有点活干,不至于在思念中自沉。
  「今天的早餐不一样啊,是小家伙做的吗?」
  餐桌上,曲姨洞若烛火,很给面子,拿着鸡蛋饼一口咬下去大半。
  「嗯,见笑了。」
  顾清寒冷冷端坐在一旁,拿着水煮蛋仔细挑着上面蛋皮,闻言后提起筷子,一块接着一块。
  很快吃完饭,坐上车去了学校。
  我目送曲姨开车离开后,打电话给惜月老师请了假,一路小跑回家,打开电脑拷贝一份从枪手那抢来的资料,戴上口罩,打车去了市政府。
  为了妈妈,我可以的。
  一路上我在心中各种铺垫,前前后后把说辞一遍一遍推演。这一去可谓五关六将,连见面都是考验,哎。
  青莲市政府大楼就在鸡鸣寺旁,工作人员伴着鸡鸣踩着日升上班,向来是美谈。
  工作日的政府衙门倒算清闲,一进门只见到三三两两几个人候在大厅,玻璃窗里零零碎碎坐着些接待员。
  「你好,找李文宗。」
  我看出面前的中年妇女是科室主任,故意抻着嗓子,作出副不耐的模样。
  「同……小朋友,李文宗是我们市长哦,请问你是要?」我故意翻着白眼,猛然摘下口罩,盛气凌人到我自己有点想吐:「你不妨仔细看看我的脸。」
  说罢,我手掌贴在大理石台面上,单指敲打,声响沉沉。
  「嘶真好……」主任倒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是直勾勾看着我,态度也从轻蔑变得饥渴。我好悬没顶住这眼神想要戴上口罩,差点前功尽弃真是的。
  一旁玩着蜘蛛纸牌的男办事员荡着椅子,转身过来看着我,突然大惊失色,半蹲在女主任身前低语。
  主任抬头看着我,眼中爆起丝丝精光,莫名低顺起来。
  稳了。
  「你,不不,小同志,你和我们市长是?」
  我面色依旧淡薄,语气越发恶劣:「直接告诉我他在哪儿就行。」「五、五楼01室。」女主任哆哆嗦嗦下意识回答,又回想起什么,急忙补充,「那个,小同志,市长八点和企业家有会谈,您还是坐在这等一会吧。」我目的达成,倒也不急这一会,微微颔首想要随口答应,就被轻晃的大门夺了目光。
  只见门外迎着朝阳走来两位女士,左边修长绮丽右边灵动活泼,一模一样的穿搭陪着截然不同却同样美好气质,加了波大分。

  第二十九章 红颜血
  「三十?是你呀!」声音清脆,如初见那般。
  我看着清欢乳燕投怀向我奔赴而来,一时间不知怎么反应,再回过神时她娇嫩的胴体已经在我怀中。
  「您好,盛阿姨。」我只恨我不近视,不然就能推推眼镜挤走尴尬了,现在嘛,就只能面对一脸寒霜的清欢妈妈,装出满脸歉意陪着笑了。
  也是,甭管我做了多少事,任何家长都不可能坦然面对初三女儿抛开父母、对外面的男生投怀送抱吧。
  「你好。」盛听秋显然比较意外,在她眼中我恐怕已经变成张辽一类的瘟神了。
  我稍作思考,不着痕迹放下祝清欢,随口试探:「阿姨是来找市长的吗?」盛听秋刚要开口,就被清欢抢了先:「嗯,妈妈要来和李叔叔签个项目合同,让我也来听听。」
  「那预祝阿姨马到功成了。」
  「哎,社会上的事牵连太多,还是你们学生轻松啊。」盛阿姨拉过清欢的手,又拍了拍我肩膀,「修齐你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吗?阿姨或许可以直接帮你解决。」「我也是来找市长的,一点点私事而已。」
  「嗯?你们……好。」
  盛听秋商场老成,通于世故,自然不会多语。
  我面带微笑,目送她们离开,清欢朝我摆摆手后表情闷闷不乐,转身时不忘跺跺脚。
  日光游移,国旗杆投在地上的影子停停走走,我心中默默掐着时间,好,十点了。
  我向办事主任要了张通行卡,那人看我和盛听秋相交亲密,更加恭顺,规规矩矩双手捧着递给我。
  一路走上楼,不少人来检查,匆匆忙忙应付过去,我看着01室门牌上刻写的「李文宗」三字,深吸口气,施施然敲门。
  「请进。」
  进门发现盛老板和李市长分对而坐,气氛剑拔弩张到清欢缩在一旁端着茶杯半天不动。
  见有人来了,两人都明显松口气,我挑的时间倒是不错。
  「李市长,关于市属企业的收购目前难以达成共识。既然您有新客,我们改日再谈。」
  盛听秋从容起身,临了不忘补上一句,「我前夫的案子,还请市委多多烦心。」「嗯,慢走。」
  临了清欢还不忘踩我两脚,我无心和她打闹,几下兔起鹘落把她推出房门。
  目送母女离开,李文宗笑着站起来,拉着我到之前盛阿姨的座位上坐下,他把之前喝剩的茶水换了,打开抽屉取出盒太湖银针,亲自拆封掰碎茶饼,细细地泡上。
  我实在急得不行,只能深嗅浓郁的茶香,排遣思绪。
  「我以前在无荷市当团委书记,最喜欢喝家乡新上的银针,有客人来也都以银针招待,个个赞不绝口。现在到了青莲,就只能委屈你喝陈茶了。」李文宗身形修长,略微有些清瘦,泡茶的手很稳当。
  我大概知道他具体想说什么,但有求于人,只能顺着他性子来:「新茶或如早春草木萌发,清新美好,难得可贵。而陈茶遍历冬夏,积风沐雨,更有滋味。」「你小小年纪倒是意外懂事,」李文宗愣了一下,咂摸出来言外之意,愈发温和,「我虽不及你年轻,但也不是朽败迂腐的人,这种……就不必在我们之间多言了。」
  说罢,他起身奉茶。别磨我性子了卧槽,我气得要死,还是只能双指并拢反扣桌面,一遍又一遍顺着思路。
  「关于你父母的事情,确实是我们李家不对,但是所有人都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大伯不是为李家人开脱,而是说明一个事实,你很优秀,一定能明白的。我知道你以前在家里受了不少委屈,说来也羞愧,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却连累了你,实在不好意思,大伯这里给你道歉。」说罢,李文宗起身不带分毫花假弯腰到底,抬头看我不为所动,不甚在意,笑容很豁达:「李家和别的家族是不同的,以后你会知道。好了,大伯不说这些,你来找我什么事?只要不违法肯定给你解决。」我来之前就算计好一切,自然不会现出太多异样,双手握紧维持话语间平静:
  「市长,您是否记得,我们初见时有个高中生吸毒。不知……」「嗯,你说的这事很复杂,没有必要千万不要掺和。这件事前一周刚移交省厅侦办,再缓一步就是部委亲自督办了。」
  李文宗难得皱眉,显然是对我给他找的破事不满。
  「我这里有些资料,相信您看了会有所启发。」我把U 盘呈过去,李文宗倒还挺信任我,直接就插在电脑上。
  太湖银针果然不错,市长这盒应该是特级的,清香四溢,根根如针的茶叶在杯中浮浮沉沉,高低不定,像是妈妈舞剑时腰间琳琅作响的环佩。
  李文宗看的资料我粗略整理过的,标了些浅易的重点,包括背后团队的线索。
  我也是突然发现,刺杀和贩毒居然是一波人干的,倒是不奇怪,白手套么。
  「你好,张局长,你来一下市长办公室,对,现在。带上之前那案子的所有资料,快,我等着你。」
  李文宗兴奋地搓搓手,几乎要站起来,瞳孔中闪着明灭不定的光。
  「情况如何?」
  「太谢谢你了修齐,你提供的资料和分析真是、真是解我们燃眉之急,太好了、太好了。不过这事我希望你到此为止,别再继续参与了。往小了说你是李氏最优秀的后辈,往大了说你是祖国未来的希望,懂了吗?」李文宗言语殷切诚恳,只是我不可能同意。
  「再说吧。」
  过了四五分钟,张局长穿着浅蓝色常服气喘吁吁赶来。李文宗顾不上客套,直接把他拉到电脑前。
  一阵嘀嘀咕咕后两人对视一眼,张局长扯着粗犷的嗓子低吼:「大功啊,大功啊,我们现在就出发,应该能赶在省厅前结案。」「好,修齐,这是你张叔叔,我们青莲最出名的警察,立过二等功。」「警察叔叔你好。」
  我闻言兴奋极了,终于有后续,刚跃跃欲试准备出发,就被李文宗拦住。
  「修齐,要不大伯派两人送你回家?或者带你去游乐园玩?反正你别跟着去。」我一闪身钻到门口,张局长下意识移到市长身前,一脸警惕看着我。
  「我一定要去。第一,线索是我分析出来的,我跟着去没准就有作用。第二,既然市长能去肯定就有足够的安全保障,大不了我全程跟着市长就行。」「不是啊小同志,让你去那是犯错误,哎……」局长直瞪眼,我不等他动作抢先拽住李文宗,拉着往外走。
  「赶紧吧,战机稍纵即逝啊。」
  「市长你倒是说两句啊,哎、哎、哎,走吧。」跟着上了辆黑色警车,车上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四名特警,一个个闭目凝神,显然训练有素。
  张局长上了车后也沉默下了,倒是市长不停给我灌输些为人当官之道。
  因为妈妈,我真的很讨厌无荷李氏的所有人。只是李文宗确实把我当做亲侄子看待,言行中的慈爱根本作不了假,我反倒希望他能对我态度恶劣点。
  罢了,这次不过各取所需,以后不见便好。
  我念头通达,也不在压抑,平平和和与市长对谈。
  黑车在小道上疾驰,很快到了城西一座别墅。
  特警们带上装备,跟着局长一起去探点,车厢中垂下一块显示屏,上面浮现出刑警记录仪拍摄的画面。
  警察们行动迅速,很快摸进别墅,只是一进去就撞见两拨人剑拔弩张,各自劫持人质彼此对峙。
  「都别动!警察!」
  「叫什么叫,没看到老娘在吗?」
  女人身穿便服,声音冷厉泼辣,身材却是高挑纤丽,握着枪的手上染上薄薄一层黑血,头也不回。
  张局长很快持枪上前替下女人的位置,几个特警围成一圈。
  对面三五个人只有一把枪,但是劫持了个警察,平衡微妙。
  「李文宗,这件事你们青莲市要给省厅一个解释。还有,你要给我一个解释。」女人提着对讲机怒斥,我旁边的市长嘴角明显牵动一下,好赖涵养深厚没有置气。
  「江厅长,办案要紧。」
  「聆雪,怎么了?」
  另一个声音自对讲机传出,是我魂牵梦萦的温柔。
  妈妈……
  「没事,青莲市突然插手了。」
  随着江聆雪不满地抱怨,画面很快移到她身上,妈妈就半蹲在她身旁,脚下用力踩住一个穿着奢华至极的年轻人,断鸿青锋凛凛,剑尖上寒芒近乎凝实,就抵在他喉头。
  姜清瑶右臂上染着血,溢流而下,她上身黑色便服红了一片,简单地用纱布缠裹住伤口。
  她就在一团团黑红间鲜活,绝美的身姿在血色罪恶中纯洁,璨璨风华,猎猎剑影,美得像个谪于九天的仙子。
  可我不觉得她美。
  我只知道她流血了,她受伤了,她会痛的。
  我睚眦欲裂,眼角瞪得生疼,只是担心冒然出声会影响到局面、给妈妈带来危险,只能垂下头独自吞下所有的心碎。
  我恨你。

  第三十章 定风波
  「怎么了?」
  李文宗见我面色冷得可怕,不由得出声关切。
  「没事,张局长他们能解决吗?」
  「这倒是不难,狙击手已经就位了,马上就能救下那名同志,可难的是搜集证据。江聆雪这次太冲动了。哦,她算起来应该是你堂姑,无荷江氏的掌中宝啊,从小性格酷烈暴躁,闹出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事,幸亏有她爷爷给顶着,不然早进去了。她警校毕业后当了警察,这才勉强好点。」我无心掺和这些狗屁倒灶的亲戚琐事,默默祈祷事件安全解决。
  局势变化很快,狙击手各自就位,特警们一边与敌众周旋,一边悄然挪开身位狙击空间。
  砰!砰!砰!
  三声枪响同时迸发,画面中劫持警察的三人瞬间血肉模糊,猩红的液体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浓浓的腥味。
  江聆雪牵着妈妈的手,走到一边修整。旁边的一名特警立刻补上,反手拷住被妈妈劫持的年轻人,张局长则带着其余警察在别墅内仔细搜查。
  李文宗和我随之松了好长一口气,他抬手想要与我击掌相庆。我心情好极了,也不客气,挥手力道十足,市长痛得龇牙咧嘴。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啊。」
  李文宗不以为意,我正要反过去恭维两句,别墅中异变陡生。
  滴、滴、滴……
  冰冷的机械计时声笼罩室内,特警彼此对望,瞬间取出金属探测器四处搜寻。
  「别白费力气了。」年轻人被束缚住手脚,有些癫狂,仰头向天哈哈大笑。
  「王旭,说,东西在哪?」
  江聆雪上去就是一巴掌,王旭头一偏,嘴角缓缓溢出鲜血,但依旧不改嚣张面目。
  「再有五分钟,所有的资料都会和你们一样,砰的一声炸上天哈哈哈哈。想活命赶紧放了老子,安排老子出境,老子就把密码告诉你们,只有五分钟哦。」「放你的妈的屁,大不了我们撤出危险区。我奉劝你乖乖交代,坦白从宽。」「江聆雪,你是还在家里吃奶吗?这么天真的话也能说出口,怎么,你们现在有退路?没有任何证据就私闯京莲王家的住宅,你们一个个就都等着上最高法庭吧。」王旭阴仄仄的声音在房间中传播,仿佛昏鸦啼寒,所有人心上都是一冷,「警察叔叔们,老子劝你们乖乖把我放了,这女人有江氏撑腰怎么都没事,你们可就准备好一辈子待在监狱吧。」
  「江厅,找到了,东西应该都在里面,炸弹保险柜,还有四分钟引爆。密码一直连着电脑智网在变换,我们已经联系密码专家线上解密。」张局长领着三名特警抱着大密码箱下楼,黑黑的铁质箱皮散着幽暗的冷光,落在地上扬起一层血沫,配上滴滴不停的倒计时,让人心底上发寒。
  箱子上被警察们连上电脑,一阵操作后他们脸上露出颓然,彼此对视后摇头。
  操作界面上的加密代码密密麻麻复合成一团,好像、好像就是在病房内看教授解密的那一套。
  我腾地站起,拉开车门就要往别墅里面赶,李文宗拉住我,死活不让我涉险。
  「修齐回来,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相信我,我会!」
  我吼着叫着大声出口,头也不回冲进别墅,一脚踹开大门,闪身跑进里间。
  「修齐?修齐,你、你快出去!」
  姜清瑶原本闭目在一旁,听到异响抬眼看到是我,大惊失色惶恐不解,挣扎着起身拉住我把我往外推。
  我没说话,只是平静地注视她,我的妈妈。
  妈妈看我执拗,气得想强行把我提走。但看我一直面色冷峻,眼神中的质问半点不藏,她目光渐渐瘫软,低下脑袋。
  我没有理她,甩甩身子扑向前方的操作电脑的警察。
  「拿来!给我!我会!」
  「这……」
  两名警察面面相觑,情急之下没有拦住我,让我抢过键鼠。他们立刻拉住我不让我操作,我深吸两口气,强行冷静,准备和他们摊牌讲理。
  「放手,把电脑给小同志。」
  李文宗气喘吁吁赶到房间,没进门就大喊一声,扶着门框胸膛起伏不停。
  「市长,您?您快出去!」
  特警们齐声劝阻,其中一个走上前扶起李文宗想要带他离开,他却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趁他们扯皮的功夫我抢过电脑,熟稔地点开软件,脑海里拼命回忆当时教授远程操控解密的操作步骤。我瞬时记忆极强,基本全部复盘下来,之后回家也照着这种加密方式自己加密解密一次,如今再上手勉强算得上轻车熟路。
  在李文宗示意下所有人都安静起来,房间悄然死寂,只剩下我敲击键盘的噼噼啪啪,和十指翻飞时骨头间偶有的轻响。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每个人额头上敷了厚厚一层汗,双手握紧,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唯恐打扰到我。妈妈蹲在我身后,眼神痴痴地看着我,不时为我擦去一道道奔流而下的热汗。
  「240795XW!」
  我吼着说出密码,猛然起身摇摇晃晃,几乎要摔倒,还好被妈妈扶住。
  江聆雪立刻上前,快速输入,保险箱上不到一分钟的倒计时又变回了二十四小时。
  大伙都放松下来,由衷鼓起掌,被市长笑骂着去搜寻遗漏。
  我们四人在局长带路下出了别墅,我一直贴在妈妈身上,不愿抬头。
  「李文宗,你倒是好运气。这次抓到这么个机遇,恐怕你马上就能候补入局。」「聆雪,对不起,这件事于我李氏极为重要,我只能如实上报。江李两家世代交好,」
  江聆雪不停拍打手中文件袋,排遣心中不忿,市长养气功夫确实深,没见他破过嗓。
  「呵,你先走吧,我和姜姜还有话说。」
  李文宗看着抱着我一言不发的妈妈,恍然大悟,涨红了脸,说话结结巴巴:
  「你、您您好,我是……」
  「你应该感谢修齐。不是他,李氏满门会为我陪葬。」姜清瑶明了因果,没有看市长一眼,搂着我一路向前,只留下一句清冷肃杀的话语。
  「姜姜?」
  江聆雪落在后面朝妈妈呼唤,没听到回应后悠悠怒斥市长几句,然后三步做两步赶上来,抱着妈妈手臂好像在撒娇。
  「聆雪,你先走吧。」
  妈妈微微低头,取出块白帕细细擦去我脸上的积汗,另一只手放在我头上不停抓揉,很是舒服。
  江聆雪候在一旁,也想要上手摸头,却被妈妈轻嗔一眼,只得悻悻停手讪讪开口:「姜姜,这是你儿子啊,好帅呢。」
  「是。」
  我缓缓睁开眼,扭头看向面前英气勃发铿锵昂扬的熟美警花,皱皱眉,却不清楚事情原委,满腔愤怒到最后只化作一句阿姨你好。
  「小家伙你好呀,真聪明好看呢,也就我儿子能比了,可惜他在无荷市,不然你俩站一块那真是一时瑜亮,都能直接出道了。」她表现得不像是如市长所言的小辣椒,反倒伶俐随和,发现我和妈妈情绪不高,也不再自讨没趣,告了声别,独自上了警车。
  见他们都走了,妈妈轻轻松开我,讨好似的摸摸我的脸,着急开口显得有些慌张:「修齐,妈妈、妈妈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就是、就是……」我静静听她辩解,只是妈妈声音越来越小,低得要听不清。我看着面前关心则乱的母亲,百感交集。
  前尘婆娑,往事斑驳,一一如梦随流水。我不可避免地幻想年幼的姜清瑶一个人在山中练剑,停功时歇了身子,依在大树下对着碧水青天柔柔一笑,那真是远胜春夏秋冬的好颜色。
  那道纯白的身影如今落在血染衣裳中,我看得心碎,好想现在就抱住妈妈,再也不放手,再也不让她受伤。
  妈妈见我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偷偷把自己受伤的手臂藏到身后,神情变幻,发白的俏脸溢出不健康的红晕,眼神躲躲闪闪。
  「姜清瑶,我恨……」
  我连续三十小时没睡,此时五内俱焚,声音沙哑暗涩,话没有说完,就一头栽倒在黑暗中。
  ……
  我恨什么呢?我自己也不清楚了。
  今天看到妈妈,黑衣着血,气质高远,恍若天弃之地孤立怒放的红梅,我心中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欣赏呵护,而是采摘。
  我突然很想彻底得到妈妈,再不许她离我寸步,莫名的占有欲让我觉得恶心。
  原来我那晚所谓的大彻大悟释怀放手,不过是建立在妈妈对我关爱备至甚至言听计从基础上的一种道德洁癖,不过是富人那廉价的慷慨罢了。
  一旦像这次这样,彼此分离片刻,我就完全着了相,破了形,杂草在内心阴暗中疯长,爬山虎挂满心墙,下面掩盖的满满都是我那见不得光的欲望。
  在妈妈慈爱担忧的目光下,我的虚伪、妒气、肮脏如同雨季裸露的蚯蚓,无处可藏,让人恶心。
  这样的我,这样身陷池沼心存邪念的我,这样明明已经被妈妈爱的不能再爱、却还是想要更多的我,如何配得上我那仙珠垂露、天苑听香的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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