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家仙子美母-神龙篇 3-4

第三章

北海书院每年都会举行文科测试与秘境试炼,高翊在笔墨上的表现一直位居中游,比起舞文弄墨,他对剑法以及罡气更为自信,身为大秦男儿,手提三尺剑,报效国家几乎是每一个儒生入世的目标,位列武庙,伴君左右,永享香火,福泽后世更是其毕生的夙愿。

这次文科测试毫无意外,曹雨涔又是名列第一,毕竟这位冀州才女在诗文辞赋上的造诣远近闻名,而高翊最为看重的秘境试炼则在三日后便要开始,也就是他这次禁闭处罚结束的那天。

悔过崖上的这七天禁闭本应该是烦躁无趣,可因为日日都有小师妹在身边陪伴,反而让高翊觉得这顿背花没白挨。

二人虽未行夫妻之实,但除了处子之地,曹雨涔全身上下也被高翊玩了个遍。他拍了拍怀中小师妹刚刚身心满足后那水光娇柔的嫣红脸蛋,心中则一直惦记着这次试炼。

毕竟他在书院中的身份并非三位博士门下学生,身为曹墨破格收入门内的弟子,他与郑恒本就受尽了非议,三位博士虽口头不言,可任谁都清楚这院长亲传弟子是何等待遇。

“翊哥哥,这次试炼很重要,涉及到院士的提拔名额,爹爹虽人在关中,但心里肯定惦记着你和郑师哥。”

高翊自是知道师父的心思,洛京朝廷初定,龙脉尚稳待安稳,各地官员的选拔尤为重要,冀州作为儒家的根基所在,自然竞争激烈。

书院内每年都会竞选出六个名额,这六人不但要文才兼备,更要在剑术,罡气的掌握上高人一等。但毕竟偏科的大有人在,所以在秘境试炼上,书院还是会尽可能保留出一两个即便文笔相对平庸,但其他两项出众之人。

高翊自知笔下那两把刷子实在上不得台面,所以更是将自己的未来全都压在了这次试炼中,更为重要的是,书院内的师兄弟对自己的特殊身份一向不服,更是对院长将净化雾隐山这一肥差交予自己愤愤不平,那日书院门前牧浩出言挑衅,无一人愿意作证,更是证明了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

“知道主持这次秘境试炼的人是谁吗?”

“当然是韩博士,也不知爹爹到底怎么想的,非要这么信任他。”

高翊听罢眉宇间愈发凝重,又是韩禄,这姓韩的虽没有刻意为难过自己,可毕竟牧浩是他的爱徒,自己这次和牧家大少爷结下了梁子,恐怕日后都不得安宁了。

“翊哥哥,这次试炼与以往不同,要三人组队,且不能与同门相组。”

“你的意思是这分配只能凭缘分了?”

曹雨涔抬起玉手,指甲剐蹭着高翊隐约可见的胸肌,一双明媚的春眸含情脉脉的望着高翊英俊的脸庞,不禁口舌干燥,春眸朦胧。

“嗯…所以这次郑师兄可能无法和你一组了,秘境之内凶险异常,你是知道的。”

这些年来,高翊总共参加了两次秘境试炼,都是与郑恒一起组队,秘境中凶险万分,生死难料,高翊还清楚的记得去年那次试炼中,若非郑恒出手相助,恐怕自己已命丧在那中阶妖兽之口。

“我听杨博士说,这次秘境中的妖兽会比以往更加难对付,那姓韩的也说不定会搞什么小把戏,牧浩在文科上的成绩并不出众,他很可能是这次与翊哥哥你争夺这仅剩的几个名额中最强的对手。”

高翊眼前又浮现出牧浩那张病恹恹,却难掩阴狠的面孔,不禁又把怀中的小师妹搂的紧了几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拿到院士的提名,这不仅关系到自己的未来,更是为了怀中心上人的幸福。

“放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冀州,河北四州之首,地处华北平原,背靠幽并,南临黄河,下辖十三郡国。土地平坦肥沃,河流密集交错,自古便是富庶安泰之地,普天下的名门望族大多也出身此处。

自胡人乱华以来,九州大地经历了上百年的大分裂时期,这期间各地豪强四起,与异族势力交战不断,昔日周天子所分封的各地落魄贵族假借天命招揽流民加之私兵以充军旅,逐步做大。

其中尤以河北四大士族最为名声显赫,他们借联姻通过血脉关系于各地胡人政权形成了政治垄断团体。为了私欲,为了权力他们可以不耻于外邦狼狈为奸,为虎作伥。

但同时出身尊贵,久处皇室的他们也格外精通官场之道,各大士族不断以家族为团体,垄断官场话语权,截断下层上升空间,久而久之,这些胡汉结合政权内部矛盾激升,最终不断衰败,直到依靠兖州陆氏支持起兵的那位天选之人席卷中原,问鼎关陇,燕赵大地才终于选择顺应天时。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时值周王朝覆灭后的第一百个年头,秦鼎璟分三路大军,兵抵关中,攻破洛京,结束了笼罩在华夏大地上这漫长且黑暗的一夜。

秦帝扫清海内,初掌江山,为了稳定统治,攘除胡逆,秦鼎璟不得不暂时对这些百余年来便牢牢扎根在各州各郡,榨取民脂的世家门阀选择妥协。

这十四年来,他励精图治,任贤革新,省刑减赋,体恤爱民。最终将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人族江山重新拉回历史的正规。回首间,除陇右妖族尚在作祟,其余边患皆已肃清。没有外部掣肘,秦鼎璟也终有余力针对国内愈发激烈的根本矛盾。

他依仗士族千金的一眼青睐而发际,历经十六年腥风血雨,遂得天下。在他的背后是这大秦十三州,一百单五郡的土地下扎根百年,根深蒂固的世家门阀。

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士大夫有时候是他手中最为锋利的斩龙剑,有时也会成为吞噬掉他所拥有一切的夺命蛇。

妖王出世,祸乱雍凉。儒道联合,迫在眉睫。而此时的洛京上空却被漆黑浓厚的乌云笼罩,一场腥风血雨俨然已至。

皇权独有的排他性在这十四年的忍辱负重下不断滋生,最终化为无法遏制的杀意。

琉璃宫中,凤里牺神像之下那柄镇压了十四载的斩龙剑正在黑夜内闪烁着噬人的猩芒。

传闻天启城内天子已渐有根除天下士族之意。

大秦-冀州-北海书院

北海书院始建于神龙三年,坐落于雾隐山与扶摇峰之间,依山傍水,景色优美。书院占地面积极广,四周松柏环绕,肃穆庄严。若正值雾气升腾之时,伫立于山巅之上向下望去,书院白屋青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犹如国师圣手之下一副妙笔丹青,飘飘若仙境。

高翊身着青色儒衫,腰悬佩剑,目光炯炯。他挺直身板抬头看向书院内堂正门上那一行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笔力遒劲,彰显着北海书院对每个博士,院士,儒生的终生教诲。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他背后的淤伤已恢复如初,高翊也有些意外,这一通背花寻常弟子挨过之后哪个不得在床上躺个七八日,可自己却只过了几天就没了感觉。作为对比,不远处正一脸阴狠盯着自己的牧浩明显伤口未愈,本就有些佝驼的背部此刻显得更加弯偻。看来他虽为韩禄爱徒,但这次在书院内公然持剑,凶态毕露,也是没少让这位书院掌舵人丢脸。

“翊弟,此次进入秘境的规则,想来你已知晓三分。”

身材高大的郑恒拍了拍高翊的肩膀,他同样面露忧愁,高翊的性子他是清楚的,这位师弟一向能忍则忍,大事化小。这等弱心柔骨在书院内尚有师父和他在身边保护,可若真进了秘境之中,却会成为最致命的弱点被无限放大。

秘境试炼中不是没有过伤亡,书院对试炼极为看重,故而在每次开启秘境前都会特意做好小队的人员分配,尽可能让同一博士门下的弟子互为一队,彼此相辅。
试炼结束后,以每个小队共同获得的妖兽灵元为评判标准。

但这一次却打破常规,选择以抓阄的方式来进行三人组队,没有了师出同门的情分,只会让争夺那几个珍贵无比的院士名额变得毫无顾忌。

这秘境内没有强制性规则,一旦踏步入内,便是从同窗挚友变为了战场上的仇人。失去了道德法则的束缚,再柔弱的人也会被激起骨子里的血性,为了最终的目的与人生死相搏,毕竟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便是这出人头地的一天,一旦失之交臂,恐怕再难触及分毫。其中滋味非常人能够体会。

“郑师哥也多加小心。”

高翊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他迎合向牧浩那仿佛要射出刀子一样狠辣的目光,可心里却只是想念着还在等着自己好消息的小师妹。

巳时已至,耀目的阳光照向在场的六十名参赛儒生。随着一阵稳重有力的脚步声从堂内传出。韩禄身着一袭青云白鹤裼袭,腰系紫金玉带,侧悬精钢宝剑,步履沉稳,微风拂过,锦带旁系着玲珑玉佩随风摇曳。

韩禄颜色平和,却不知早已将台下众人的心神收入眼底。他年过半百,位居尚书左丞,在幽州也称得上是只手遮天。

在他眼中,这些莘莘学子中头角峥嵘,出类拔萃者不过渺渺数人耳,其余的恐怕经历过这次秘境试炼后,便会知晓这世上人与人之间何为天赋造化的大不同。

他吊龙眉下那双精光四射的双眼不知为何还是不情愿的瞟向人群中一个不显然的少年。高翊同样看向他,韩禄却只是嘴角略扬,似是玩味。

“今日试炼,想必尔等已事先有所耳闻。每三人一队,以抓阄的方式分配队友。在未来三日内,你们六十人将在秘境中度过。”

此话一出,虽大多数人已提前知晓规则,但还是不禁个个窜头接耳,窃窃私语,毕竟谁也不愿意把自己背后交给一个不熟络的人。

韩禄看似平和的双眼在每一个学员的脸上扫过,那目光既不似利剑,也不像古井,倒是如这春日下暖煦的阳光,看似温和怡人,却也带着几分凛冬过后残存的余寒。

“本次试炼还有一点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不再以小队获得的灵元总量作为唯一结果评测。而是以谁能击败最后隐藏在秘境中的中阶妖兽为结算。”

隐藏妖兽?

高翊也是心头一惊,按韩禄所言,恐怕这次秘境内不止有一头中阶妖兽。而这个阶段的妖兽绝非在场的学员能够轻易处理,更何况还有一头隐藏在秘境中……
“这不是送死吗……”

“我可不想和王五一队!那小子肯定会卖我!”

“肏!老子还他妈不想带你呢,连二段罡气都用不明白的半吊子!”

果然,还没等抓阄,台下诸多腹诽之言便已直接从嘴里都吐了出来,想来也是,每个学员实力都不相同,没有了同门之间的互相迁就。真要是碰到其他两个都不差的也还算好。这要是倒霉抽到的队友都是泛泛之辈,岂不是要拖累自己。

“别担心,你小子从小就运气好。”

郑恒虽然也是一副苦瓜脸,但话中还是尽带安慰。高翊瞥了一眼角落的赵光,可怜的赵师兄早已是恨不得当场退出。他这种水平的拖油瓶,怕不是谁抽到都要啐两口唾沫,再喊声晦气。

“赵师哥,这个给你,真若遇到那中阶妖兽,服下一颗能躲一劫。”

高翊凑到赵光身边,将手中一颗灵元丹塞到赵光汗渍渍的小胖手里。这是曹雨涔之前为了帮他缓解背伤,从她的老师杨博士那里要来的,这种炼化后的灵元丹其中蕴藏着大量精纯的罡气,能够迅速缓解伤痛,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服用,背后的伤就已痊愈。

“这怎么行!师…师弟快些收好,比起给我这等人,还是对你更有用!”

高翊也知赵光虽实力不济,但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之前牧浩发难,在场无一人敢发声去得罪那牧家大少爷,只有他毫无顾忌的站在了自己这边。二人虽无深交,可高翊还是不想看到这位心宽体胖,宅心仁厚的赵师兄有个意外。

“看,抓阄要开始了,切莫推辞。”

赵光叹了口气,也只好将灵元丹收入袖口,心中一阵感慨,毕竟自己天资拙笨,要不是家里塞了不少银子,恐怕早就被这天才辈出的北海书院除名了。在他身边更是没有一个朋友,居然还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安危。想到这,本来不善言辞,一向懦弱的他,也终于鼓起勇气磕磕巴巴的对着高翊的背影喊道。

“高……高师弟,一定要拿下提名!”

抽签倒是蛮快的,不出意外,郑恒果然没有和自己分到一起,但好在匹配郑恒的两个队友都不算弱。牧浩则一脸欣喜的与自己的狗腿子互为一组,不禁让高翊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人做签。

“到你了。”

韩禄双手背后,颇有兴致的望着高翊,似乎对这个性子看似柔弱,但却敢于自己拔剑相向的少年很有兴趣。

他鬓角微霜,却梳的极为齐整,隐约还有木栉细细篦过的痕迹,一双灰眉极浅,向两侧左右吊起,虽已过天命之年,双眼却不见半点浑浊之感,反而难掩其中精明。衣着华丽,披金戴银,但却不显俗气。这种自幼出身名门的贵族气是无法在后天散发出来的。

但只是站在他身旁,便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高翊对这位贵为大秦宰辅班子之一的幽州士族之首一向没有好感,就冲他一直放任牧浩这等顽劣弟子在书院内飞扬跋扈,他便打心底里觉得这位尚书左丞大人绝对也是一丘之貉,不过是打着名门望族的旗号,行匪寇一般巧取豪夺的劣行罢了。

高翊看着桌面上那仅存的几张签,余光瞄向另一侧等待着他挑选的队友,不由掌心冒出几滴汗来,嘴角泛起一抹酸楚自嘲,心说郑师兄你算是猜错了,看来师弟我的气运并不好,毕竟剩下那几位实在是有失水准……

罢了,听天由命吧。

【刘安】【澈】

看着字签上的两个名字,第一个高翊倒是耳熟,一个路人甲罢了,可这第二个人……

澈?这是谁?为何自己从未有印象,是最近新来的?

大秦-冀州-雾隐山

山清水秀,绿意盎然。试炼如期展开,开启幻境的地点则设置在了雾隐山附近,毕竟整个人妖相处和谐的冀州也只有这里妖气颇盛。

“各位俊俏后生~希望你们这三天玩的愉快~”

尽显俏皮语调的声音出自三博士之一的杨月儿,也是整个儒门中少有身居高位的女贤之一,更是书院千金曹雨涔的老师。

杨月儿的着装素来不拘不束,即便为人师长,也从来不穿那老掉牙的儒衫素袍,而是分外喜好旗袍丝袜,尤以这圆领旗袍最为欣赏,便是一向自认不好色的高翊也不由的多看了几眼面前的熟妇佳人。

她的手很好看,葱白玉指修长笔直,指甲上还点缀着酒红色的油彩,手掌上下掂量着一根细长的圆竹筒,一袭墨绿旗袍尽显玲珑身段,看那料子,不是出自邺城的鸳鸯阁,也是来自洛京城内最有名的彩梦楼裁剪大师之手。

金贵衣料上暗纹流转的莲花随身影起伏,活灵活现。领口盘丝凤眼扣未系,羊脂玉般白嫩的脖颈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色的余光。

胸口滚圆爆朋,被这禁锢系的旗袍绷的严严实实,尽显丰满,而顺着两座巨乳向下而往,那极为汹涌的弧度陡然收缩,熟乳之下一马平川,小腹极其平坦,柳腰盈盈一握,两处醉人腰窝诉说着女性即便芳华已过,但却独留一抹成熟韵味的极致风采,更不要说从腰肢向下突兀涨起一道下流弧度的丰硕肉臀,端的是尽显丰腴之美,勾人心魂。

旗袍开叉处探出半截白皙紧绷的小腿,线条优美,在西域传来,最近颇受上层贵族美妇青睐的隐色玻璃丝袜衬出几分韧劲。一双蜜色大腿浑圆如肉柱,在旗袍本就具有的先天束缚下,更显丰腴多汁,竟然将旗袍上纹绣的水莲微微撑起莲叶,真若朵朵荷莲在她娇躯上盛开绽放。再加上踩在玉足之下的不是那西域高跟履,而是一双洁白无比的绣花布鞋,更是在本来妩媚动人的艳丽风光独添一丝熟女人妻难得的纯洁。

杨月儿叉着柳腰故意挺起本就丰满如云的两个大馒头,清了清嗓子开始挨个点名。高翊却是一脸的焦急,毕竟别人都三三成组,可自己身边却只有刘安一个人也在东张西望。

“哎,小高,你认识这个叫什么,就这个人吗?”

刘安生得其貌不扬,本领没比赵光强上多少,也是个谁都不待见的主儿,那牧浩看到高翊抽中了他,笑的差点背过气去……

高翊懒得搭理他,只是摇摇头,心说这次试炼算是没等开始就给自己定了个地狱难度,带着个混子就算了,竟然连队友却都凑不齐。

“澈。”

“澈?”

杨月儿念到最后一个人名,可却半晌不见有人回应,饶是一向以平和开朗示人的杨大博士,娇媚脸蛋上两条狭长的柳眉也开始不住的向眉心聚拢,手中竹筒敲打在手心的声响也越来越大。

完了,难不成要我们俩人进去?

高翊急的额头冒汗,一肚子的牢骚,眼看前面好几组人都已进入幻境之内,他恨不得也跟着一起冲进去,毕竟这秘境试炼比的就是谁先刷的快,开辟的路线多,让他吃残羹剩饭,他可没这习惯。

“杨博士,不如……”

高翊刚想说不行就我们二人组队算了,身后却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还有有些不着调的雍凉口音。

“哎呦,我的亲娘嘞,美人老师,也不等等我!”

高翊一脸黑线的回头望去,一个身材和自己相似,一头青白发色,不扎头带任凭其散乱在脑后,身披袖口发黄的白色儒袍,下面套着一条打着补丁的宽口裤,满脸不修边幅的邋遢少年正踩着脚下的破布鞋,嘴里还吊着半个白面馒头一路从山径对面连跑带颠的向他而来。

“臭小子,本博士都说了,让你不要迟到!”

杨月儿显然和来者相识,她气呼呼的拿起竹筒快步向前,对着这破落户脑袋就是一下,打得这小子哎呦哎呦的怪叫连连。

“都怪山脚村里老陈家的散篓子太过爽口,嗝~徒儿只是贪了几杯,便醉倒了。”

这披头散发,不矜细行的家伙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夹在牙缝里的半根韭菜随风飘荡,腰间一条麻布绳子旁还拴着一个破葫芦,听这哗啦哗啦的动静,八成里面还灌满了这小子口中那陈年佳酿。

“你!你竟然还敢去外面偷喝酒!老娘看你是找打!找打!”

杨月儿气的小脸通红,本想接着拿竹筒去揍这囚首垢面,就差把不要脸写在脑门上的臭小子,却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拽着这个叫澈的家伙衣领,又示意我们赶快跟来,高翊这才忽的想起,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高翊几人来到秘境门前,一团模糊不清,从内到外闪烁着耀眼光芒,如同菱形镜面的结界正在等待着我们进入,不过看结界前密密麻麻的脚印,显然他们是这趟旅程的最后几位。

“高翊,这便是你的队友。”

高翊侧目看向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但却品性与他完全相反的少年,后者一脸阳光灿烂,与世无争。丝毫不觉得是因为自己贪杯误事才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嘿嘿,我单名一个澈字,上个月才到这里。”

上个月?高翊盘算着今儿是这个月的月初,看来正是自己被罚禁闭的那几日这小子才来到的书院,不过他也没工夫细究,只是假笑着伸出手以示友好。

“你们三人还要多加小心,至于此次秘境试炼的规则想必韩博士已交代给你们了。”

杨月儿将手中竹筒一挥,从她手中的那端竹杆嘎吱一声脆响应声而开,一条极为纤细,剑刃约莫只有食指宽的细剑从竹筒里破光而出,锐利万分。

杨月儿手持宝剑对准秘境口那团浑浊之气,剑锋立刻如一把钥匙一样快速旋转,逐渐开辟出一条漆黑的隧道出现在众人面前。高翊来不及多想,一跃而入,消失在秘境之内。
“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

杨月儿收起竹剑,一改熟媚娇颜上的诙谐松弛,回首身后已空无一人,面色愈发凝重起来,这次秘境试炼恐怕要比以往都凶险异常,这也是她事先知晓的,这六十位学子能否全身而退,想来真的要各凭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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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高翊不是第一次来到秘境之中,秘境,秘境。顾名思义,一种蕴藏着无数种可能性的神秘空间结界。

儒门与道家开启秘境的方式并不相同,道家学派本就擅长各类阴阳五行阵法,道家弟子更可将其用于创造自己的修炼洞府,仙家宝地。

但儒门却以练剑炼气为主修,开启这类秘境则需借用法家阵法图纸,继而以当地妖气弥漫之地为引,在一处固有的地界处开启阵法图,吸引其中妖物进入。

法家阵法图千奇百怪,用通俗的话来讲,那便是这世上没有一张秘境图纸其中内容是相同的。

法家开山鼻祖申不疑便是绘图开境大师,其最为得意的秘境阵图【天地大同图】至今还保存在洛京城中琼楼之内贵为镇楼至宝。其内分为八百八十八个昼夜,千奇百怪的妖魔仙兽,变化无常的地形,数之不尽的仙器法宝蕴藏在内,曾引得无数本领高强的大能高贤想要攻略此天下独一份的奇幻秘境,却都深陷其中,未曾归来。

世人传言此图内蕴藏着无上龙脉,九州玄机。若得此图便等于掌控了人族兴衰,大秦皇帝秦鼎璟听闻此事后,耗费数年光景,才寻得此图,遂将这【天地大同图】珍藏于琼楼内,由麾下天启七剑看管,以免外泄,引得天下大乱。

高翊望着眼前这极为陌生的土地,四周植物拔地而起,巨大非常,无数青藤蔓延攀爬在石壁峭岩之上。天空中不见日月,只有刺目而下的极光笼罩着整个秘境,使得眼前景象时明时暗,伴随着还有妖兽的嘶鸣在四面八方回环往复,不绝于耳。

不知何时,天空中已下起濛濛细雨,高翊四下打量,耳畔除了阵阵兽鸣,还隐约夹杂着水流冲唰岩壁的溅射之声,两侧峭壁高耸入云,脚下只有一条狭长的倒人形窄细山径,且入目处愈发狭窄紧闭,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一处幽深的山谷。

“哎呦,真是倒霉,怎么落位在了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单名叫澈的少年也同样四下打量着,他还找了张蒲叶挡在头上,好像生怕从这一字天堑上掉落的雨珠打湿他那本就和鸟窝一样杂乱不堪的发型。

“看来咱们三是因为最后才进来,所以被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其貌不扬的刘安脸上还带着几分窃喜,毕竟他这种半吊子肯定是不愿去冒险开荒,只想一路吃点残羹剩饭,不求饱腹,只求安稳。

高翊眉头紧锁,按照他的经验,自己的小队定是被甩在了后面,但这个投落地点倒也并非多差。这等险碍之地,肯定是没有人愿意来的,也就是说他们虽然落后了些许进程,但却可以独享这一路未被开垦发掘的资源。

“总比捡垃圾来的要好。”

刘安见高翊口中没好气,只是撇撇嘴也不再言语。澈则一脸自来熟的凑上前,拍了拍高翊的肩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哎,高师弟,你说咱们要是撑到最后,这一路的奖励要怎么分?”

见他明显是第一次进入秘境,高翊也只好一路摸行,一边给他解释。

“奖励分为丹药灵元,阵法秘籍,仙器宝物。只要通过试炼,最后全部归小队三人平分,书院是不会索取的。”

听到宝贝可以归自己所有,澈一脸兴奋,眉毛都要扬到后脑勺去,他舔着嘴唇激动地直搓手。

“也就是说这些都可以拿来卖钱?哎呀呀!等到时候我就去市集里那家最贵的饭馆,点上一条红烧鱼,不不!糖醋小排也是必须要有的,还有那老陈家的烧刀子和散篓子也要装上两葫芦,对对!还有……”

高翊满脸黑线,心说自己最近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这两个队友也没一个着调的……

身后的澈还在一边擦着口水一边幻想自己的满汉全席,却被前方的高翊撞了个结实,他一抬头才发现高翊正一手按在长满青苔的石壁旁,回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两个怎么不走了。”

走在最后的刘安一头雾水,可他刚探出头,双腿便忽悠的软了下去,若非是站在前方的澈伸出脚卡在他的腿缝间,他好悬一脚踩空,从山涧处掉落下这万丈深渊。

三人的眼前飘荡着一条青绿色的藤蔓,藤蔓尽头是山涧上方的悬崖边,而藤鞭的下方则紧紧绑着一个在这崖口来回晃荡的物体。

那是一个人!

一个身穿白色儒衫,外袍因为惯性而向下垂去,露出男人裹在体表的亵裤,被绑在藤蔓上的男人正大头朝下的突然暴露在这条崖边山径的拐角处,若非高翊心理素质过硬,恐怕差一点就脸贴脸的撞到了这具正在被“放风筝”的尸体。

“这……这是张国平?”

刘安第一眼认出了这个倒霉蛋,毕竟此人和自己师出同门,想来这张国平虽算不上名列前茅,也肯定要比自己强上许多,居然才刚进入这秘境没多久,就把性命搭了进去。

看着眼前这具随风摇摆的同窗师兄,高翊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还以为自己走的这条路线无人捷足,看起来反而有人替他们先趟了浑水,真不知是喜是悲。

“先放他下来吧。”

高翊示意澈搭把手,二人小心翼翼的挥剑斩断藤蔓,也算没让这可怜的张师兄一直抓在这荡秋千。

将挡在他脸上的衣袍挪开,饶是高翊一向觉得自己心态不同旁人,也着实被眼前这具尸体脸上的表情惊得心头一颤。

张国平双目暴突,鼻腔向上鼓起,满脸灰青,舌尖后缩在喉头,导致双唇难以闭合,整个脸部拧巴到了极点,脖颈上并无勒痕,只是被这结实无比的藤蔓勒住了双腿,怎么看都不像是窒息而死,倒是像惊吓过度致死,只是这脑后……

“这小子不会是在上面踩空了掉下来的吧。”

高翊思路被澈打断,回首瞥去发现他倒是丝毫没有半点惊慌,反而一边嘀咕着,一边蹲在那扒拉起死尸的袖口衣袋。

“死者为大,规矩些。”

见高翊推开自己,澈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又拿起跨间酒葫芦咕嘟了几口道。

“我看就是这样,你们瞧,这山道旁悬挂蜿蜒着不少藤蔓,这家伙肯定是一时失察,脚下马虎坠落而下,又正好被这些飘来飘去的藤蔓勾住了双脚,他挣脱不得,心血倒冲,致使颅内出血而死。”

一旁的刘安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毕竟这倒霉的张师哥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倒也不像是被妖兽袭击,可能真的是脚底打滑,白白送了性命。

“这山路崎岖难行,看来我们也要小心些。”

高翊也不愿在此多耽搁,只好抬手安抚下张国平那死死圆睁的双眼,才起身继续赶路,结果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发现澈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涨鼓鼓的钱袋子,脚下那双漏风的破鞋也换上了新的。

“嘿嘿,放在这也没人要不是~”

高翊无奈的摇摇头,只盼望这次试炼快点结束,否则他迟早要发飙喷脏字。

这一路虽没遇到什么妖兽,但也万分凶险,山谷间不时浓雾升起,又夹杂天穹中极光闪烁,脚下山径陡峭难行,稍不留神就会失足坠空的风险,高翊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绘制简略的地图,这是之前两次试炼带给他的经验。

这次秘境开启时间为三天,也就是说他们三人想要击杀那只隐藏妖兽,最多的时间也只有这三日,秘境内变幻莫测,对地形路线的掌握尤为重要。

“哎,至于这么小心吗,这秘境哪有俺们老家八百里秦岭难行,别说什么妖兽,这一路连只鸟都没见到。”

澈挠了挠他乱糟糟的鸡窝头,搓着脖颈满肚子的牢骚,毕竟他们走的实在太慢了,慢到他葫芦里的酒没半天功夫就喝了个精光。

“你应该感谢那些妖兽没有在这里出现,否则如此崎岖的地势,我们要如何击败它们。”

高翊剜了一眼这满嘴胡咧咧的呆货,又在地图上记下一笔。牢骚间不知何时山中雾气已渐渐消散,整座山脉的地势也逐渐清晰。

高翊走到崖口,远远眺望,只见山下尽是密密麻麻的青绿植被,所有路径均被山林覆盖,就像被一顶巨大无比的绿色伞盖遮了个严实,竟然一时间找不到一条能够通向秘境中央的道路。

他之所以冒险攀登,就是为了站在这里登高望远,想要大概了解这个秘境的内部构造,好找出一条捷径。可没想到这张秘境阵图竟然如此庞大,远比之前两次他进入的秘境要广袤许多。

“小高,我看我们恐怕真的走歪了,之前失足坠崖的张师兄被分到了许靖的小队,他的实力你应该有所了解。这一路上我们谨慎慢行,但却一只妖兽都没见到,你说这是为什么。”

刘安揉着酸麻的脚脖子,他虽然本领不济,但脑袋转的还是很快的,他口中的许靖是三博士之一【混元霹雳手】薛道衡门下首席大弟子。实力远胜众人。

高翊在发现尸体的时候,那具尸身早已没有了半点温度,明显已经倒挂在那许久了。这说明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许靖的小队早已到访,且很可能这一路的妖兽早就被他们处理过了。

“这不可能,难不成许师哥下山时连同门师弟的尸骨都懒得安葬吗。”

“你不了解我这位许师兄,搞不好老张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刘安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高翊陷入沉思,他攥紧剑柄,面色愈发阴沉,半晌也没有吐出一个字。他对张国平的死也觉得有些蹊跷,那具尸体表面没有半点伤痕,怎么看都是失足坠崖,又被藤蔓缠绕倒挂在那里。可唯独他看到了张国平脑后发际正中上半寸处有三个极为隐蔽的红点……

那里是天柱穴的穴位,在医学上属于足太阳膀胱经,轻微按压能够缓解头晕脑胀,促进血液流通。

可如果用内力催动,加之罡气渗入,很可能使丹田之气陷入混乱,轻则肾气外泄,重则走火入魔。故而此穴位也是儒家弟子七大命穴之一,这是师父教授自己罡气使用之法时特意嘱咐过的。
可寻常儒生绝对没有如此强劲的掌力,能够随手将自身罡气以如此隐蔽的方式注入其中,否则岂非凡是练武之人都能够威胁儒门弟子的身家性命。

“罢了,此事已过,不要再提了。我们整顿一下,一会下山。”

那倒霉蛋怎么死的,澈一点兴趣没有,可听到高翊又要接着赶路,他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喂喂喂!难不成你脚下踩着俩风火轮不成,咱们才刚爬上来,又要着急下去,这山下你也不是没看到,哪来的路啊!”

见这懒惰成性的呆瓜又在耍小孩性子,高翊也懒得和他斗嘴,他噌唥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吓得后者连连倒退,对着腰间一阵乱摸,才发现自己贪杯误事,起床后连剑都忘了拿。

“不是…高…高师弟…我就是随口说说,走!咱马上就下山!”

高翊见他吓得这副德行,估计还以为自己要威胁于他,竟然连酒葫芦都差点忘了拿,不禁笑道。

“我是说要下山,但不是走下去,难不成你连罡气三段都未达到?”

他话音未落,鞘中宝剑腾空而起,像是能听懂主人命令一般在空中激荡两下,最后老老实实的平行在半空中。

高翊踮脚踏步而上,双指合实,对准自己胸口膻中,华盖,中庭三穴重重一戳。

他身体周遭立刻迸发出一道橘黄色的气体流动,那光芒随着穴位中阳气的不断释放而逐渐颜色加重,最后只听得“嘣”的一声,就好像一张被灌满了气的牛皮袋子被银针戳破,大量阳气转变为纯冽罡气快速包裹高翊全身上下,他双足并立踩在横翻的剑面上,口中低呵一声。

“罡之气-三段 开!”

儒门与道家在修炼功法上最大的不同一点便是儒门弟子先天无真元,无法修炼体内源生之炁,故而也就没有成为修真者提升道行,踏上修真悟道这条历练成仙之路。

儒家祖师孔莫忧便采取了另一种方式进行修炼,他将体内之炁利用身体上聚集阳气最多的七大穴位为根本,使丹田之气化为阳元,不断充斥在穴脉之内,待时机成熟,便可借用点穴的方式激活阳穴,使其中无上阳元充斥全身上下每一条血脉筋络,每一处发肤肌理之中,从而大幅度增强自身的力量。

这种修炼方式与传统体修接近,俗话说百炼血肉,千炼筋骨,万炼精气,体修最高的境界乃是化炁为血,融于血脉之内,可寻常修体之路却难如登天,便是当今修体者能达到开启【气血纹】的也是凤毛麟角。

但儒家修炼罡气却更加适合天生无真元之人,但因修炼罡气需要借阳穴以储存阳元,故而这一修体之法也就自然而然的将女性排除在外。便是贵为三博士之一的杨月儿,也只是在剑术,文章的造诣上更高一筹,天生便无法修炼罡气。

而儒家之所以如此看重罡气的修炼,也是因为另一个象征儒家的标志便是剑术。

当今三位儒圣均以剑法绝伦而闻名天下,罡气共分为七段,每次突破都会让体内罡气的外露颜色发生改变,以白-绿-橙-紫-蓝-红-青的顺序依次递进。

在达到最后一层时,便会将自身罡气与意志完全融入至佩剑之中,从而让剑内已实体化的剑灵出现在外界,赋予其灵魂,成为真正的器灵,与自己并肩作战。剑灵拥有实体,有男有女,或老或少,其体态万千,性格万种,但却与持剑者心意相通,互为一体。

如【飞鸿儒圣】阮南烛所佩之剑便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淬星】,相传此剑器灵乃是一银发长裙,容貌冠绝艳谱的绝美仙子,丰腴熟妇,已与阮剑仙互签血契,心神合一,形影不离。

而儒家弟子至此才算修得大造化,人剑合一,晋升儒圣,与道家修炼三花聚顶,五朝元气,位列金仙共享名号。

“哇!高师弟你还会御剑飞行?怎么不早说嘛!”

澈见到高翊仰头背手,御剑而上,一副拉风到顶,羡慕的原地搓手,而一旁刘安则只是眼神泛酸,低头不语,毕竟别说御剑这种必须三段罡气才能掌握的本领,他连二段罡气也才刚刚掌握。

“别耽搁了,你们二人也一起上来吧。”

听到高翊要带自己玩空中飞人,澈也不客气,与刘安一起跃上,只不过前者像个没见过新鲜玩具的小孩,后者则低眉臊眼。

“起!”

高翊手指捻动剑诀,脚下宝剑立刻高悬于苍穹云端,一路北向。

低头看向脚下那一片苍绿,伸手便能触碰到身边云朵,阵阵清风拂面,加之周遭天穹旁不时闪烁的极光,澈哪里见过这等奇光异景,像是刚出山的野猴子,东瞧瞧西望望,还不时发出声声惊呼。

“喂,你安静些,莫要扰了小高的心绪。”

刘安虽未掌握着御剑之术,但也知道御剑飞行需静心屏气的道理,站在最前面的高翊一直闭目不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高师弟,高师弟?咱们要去哪里啊?”

“高师弟?你说咱们会不会在半空中遇到妖兽啊!”

“真要遇到,我可打不过啊!”

“高师弟,不如……”

高翊额头的青筋绷的老高,就差回首给这聒噪的蠢猴子一巴掌,直到刘安有些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小高啊,前面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刘师哥,连你也…”

他话音未落,猛得感到一阵强劲无比的飓风向自己吹来,脚下宝剑一阵颠簸,要不是他立刻暗念心决,使阳气迅速归拢,恐怕要被这邪风直接从剑面上吹落下去。

这是……

再睁开眼时,高翊却再也闭不上了,眼前刚才还风平云安的半空中突然电闪雷鸣,而最为可怕的则是就在视线所及的不远处,身边所有的云雾竟然都被前方那处黑影迅速吞噬。

那种一种极为不祥的压抑氛围,远处被黑影笼罩的黯淡云层在不断从厚重的云芯处传出类似于小孩呜咽的呻吟,只不过那断断续续的低吟就像是被大片蜂叫声所隔绝,从而变为凄厉不绝的刺耳悲鸣。

“这…这…我们还是快下去吧!”

澈吓得双手直接抱住了高翊的腰,浑身哆嗦乱颤个不停,毕竟刚刚还云淡风轻,怎么突然就好像坠入了地狱,眼前一切变化的太快,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

“你小子嘴还真是开光了,小高啊,这八成真遇到了妖兽,而且看这架势,搞不好咱们直接抽到了下下签。”

眼前不断聚集的乌云开始迅速成型,而高翊却丝毫没有想要避开的打算,当然并不是他刻意逞能,而且因为他已发现自己口中剑诀已经无法再控制脚下的宝剑。

“喂!你不会是想去送死吧?要是被那玩意吸进去,搞不好咱三直接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高翊懒得理睬身后这个缩头乌龟,他嘴角渗血,死死捻动剑诀,可奈何手指头都要掰断了,宝剑也依旧没有半点反应,看来那黑云的引力极其恐怖。

随着三人被迫被吸引过去,半空中还不时飘着血腥恶臭的气息,澈本来不敢睁开眼睛,只是死死贴在高翊的背后生怕掉下去,结果却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沾到了手臂上,他一甩胳膊却吓得又是嗷呜乱叫,这才看到自己的袖袍上正黏着半条血肉模糊的手臂。

“我了个亲娘啊,这空中都飘着什么啊!”

刘安也被眼前的惨异景象吓得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周遭空中盘旋着的是一条条皮开肉绽,腥臭扑鼻的残肢断臂,只不过好在这些都不是人类的,而是妖兽的残躯,距离这黑雾越近,这些妖兽的肢干则被吸附在暴风眼边际,形成了一道极为可怕的尸潮旋涡。

“看来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怪不得咱们一路上半只妖兽都没见到,原来都被这鬼东西吸附在了这里。”

“你这笨蛋,难不成真要进去和它大战三百回合?不对!估计没等进去咱们就得被这风压扯成碎片!”

澈也不知道是因为风太大,还是他实在不想陪着高翊去送死,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鸡窝头下两只眼仁里写满了惜命二字。

“蠢猴子!你以为我想去下面提前报道?就算我想走,它也不会放咱们一马的!”

高翊一挥手,口中心决已生,一团金光笼罩在身前,这金光罩乃是罡气所生,按照他的功底也只能维持一小截香的时间,他见那黑雾螺旋之中依稀有一团黑影在蠕动,想来定是有妖兽在内兴妖作怪,推波助澜,否则断然不会出现如此可怕的暴风眼。

“刘师哥,你护好他,成败在此一举,若是不想被这家伙撕成碎片,便只有如此了!”

刘安自知自己那半吊子的实力无法打头阵,不过自己好歹也是北海书院的弟子,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干就和那倒霉的张师兄一样交代在这,他对准命穴一戳,勉强形成二点一线的防御式金光罩,虽无高翊所用那般深厚,但也算是安稳了退路。

“高师弟,俺家可是三代单传啊,你可不能让俺爹娘绝了后啊。”

高翊暗念剑诀,眉心金光闪烁,身体前方的金光罩不断被迎面而来的飓风吹的嘎吱作响,随时可能有破裂的风险。这已经他能够施展的所有防御系功法了,儒家罡气不同道门道术,后者变化万千,集进攻与防守之大成,而罡气则多用于强化自身,剑术才是儒门的看家本领,奈何想要突破者飓风螺旋,只能看自己命硬不硬了。

“要来了!”

高翊咬紧牙关,低呵一声,将汇流在四肢百骸的所有阳元全部聚汇在自己三处命穴之内,眉心处已渗出鲜血,显然是心血倒流的症状,但他知道此刻不能后退,一旦阳元倒转丹田,三人就算不被这可怕的飓风撕成肉片,也要坠落这万丈高空。

秘境-西北

一袭纯白儒袍,英姿勃发,单手持剑的清秀男子正将今日收获的第三十九枚妖兽灵元回收进灵元袋,而在他脚下则是一地血污,死于他剑下的妖兽无不一击毙命,只不过在他英容俊朗,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却丝毫没有寻常儒生斩获灵元时的欣喜,反而难掩忧愁。

“许师哥,天上越来越奇怪了。”

许靖仰头高望,发现天穹彼端正闪烁着一道犀利万分的金芒,在金光的另一端则是那团不久前刚刚聚集凝汇,飘荡在天穹上吹之不散的黑色浓雾,显然是有人在接近暴风眼。而天边妖气浓重异常的黑雾他已留意许久,但未知其中情况,才没去一探究竟。

“习坎入坎,入于坎窞,今日清晨一卜,变爻为阴,所预者凶。师父果然没有说错,这秘境以北,果有大凶之兆。”

另一儒衫男子也不禁点头称是,此二人便是三博士之一的薛道衡门下弟子,为首者姓许名靖,乃是北海书院年轻一辈中排行前三的佼佼者。

“师父精通周易八卦,他老人家今早便有言,此次秘境试探,凶险万分,让你我多加小心。想不到才半日之间,便所有应验,想来定是我近来疏于修习,难破恶障,方有今日之凶兆显现。”

见许靖面容惆怅,自怨自艾,周薄上前安抚道:“师哥何出此言,师父他老人家虽一生算无遗漏,然张师弟乃是意外坠崖,师兄又何必自责。”

许靖望着浓雾下那座巍巍孤峰收剑回鞘叹了口气道:“只怨我一时不察,竟没注意到那峭壁之上的藤蔓竟是活物,还让张师弟去山涧取水,这才让他白白丢了性命。身为首席,我又有何面目回见师父。”

“师哥切莫过于自责,人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我三人师出同门,难得抓阄抽签喜结一队,此乃善缘。正应师父今日卜卦,上卦为坤,下卦为艮。师父虽后卦为凶,然岂不闻六卦皆凶,尚有破法。”

见许靖终于面色回转,周薄用剑指着地面,在鲜血淋漓的土地上刻画着卦符。

“六爻破凶有四种方法,其中一种便是通关法,以五行相克之法,引入中介元素来分化矛盾,形成“贪生相克”的局面,从而化解危机。师父他老人家今早所卜爻辞为【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咷。丧牛于易。】寓意鸟巢被焚,旅人窃喜,却因为丢失了牛。此乃象征客者高高在上,幸灾乐祸,却反遭灾祸之意。”

许靖急忙问道:“照周师弟所言,此卦如何破之?”

周薄剑锋一转,指向天边,穹顶之上黑雾愈发浓重,伴有雷鸣电闪,风雨欲来。

“今日变爻为阴,若想克制,则需引入阳爻,此为变数。而上九爻其中爻辞之意乃是暗示隔岸观火,作壁上观者最终也会步其后尘。空中黑雾笼罩,银河倒泄,此乃暗示阴爻卜凶。雨过天晴,万物复苏,则是变爻为阳。想来师哥若想此次试探圆满而归,便应知晓如何破解此卦。”

许靖难得面露喜色,他虽剑术精湛,又受师父独传秘学【混元金刚指】,可在卜算窥天之术上却是周薄的强项。但他受师父薛道衡的影响,对六爻占卜向来深信不疑。师弟已将破卦之法讲述的如此清楚,他自然也知接下来要怎么办。

“能开启三段罡气的人书院里屈指可数,也不知是哪位师兄弟遇此劫难,身为同门你我自当相救。”

周薄也收剑回鞘表示同意,可却话锋一转,嘴角扬起一抹不屑之色:“只要不是那牧家公子哥便好。”

许靖不禁笑道:“看来周师弟也看不惯他那副纨绔做派。”

“听闻院长早有把曹师妹下嫁于牧家之心,想来师妹那般的神仙妙人却要屈身于牧浩那等仗势欺人,品行低劣的膏梁弟子,真叫人心中不平。”

听到周薄提起曹雨涔,饶是一向在书院弟子中位列前茅,本领高强的许靖也难免神伤,俗话道,男追女隔座山,他对曹雨涔爱慕已久,也几次暗下表达过心中情愫,奈何曹师妹好像并不钟情于他,反而和高翊走的更近。

许靖和高翊并不熟络,素无往来,但也听说之前高翊在书院门前为了帮曹雨涔正名而剑刺牧浩,差点要了那牧家少爷的小命不说,还让牧浩活生生挨了二十背花,打的好几天下不来床,连关禁闭都是趴着关的。

许靖不禁心想,如果当时换做自己,他是否有勇气直面冀州名门,朝中宰辅之一的沐天问之子。

他出身微末,蓬门荜户。是靠着自身不懈的努力才终得以贫寒之身进入北海书院拜师门下,其中酸楚艰辛旁人难以知晓。他有时候很羡慕高翊,同样没有背景,同样是堂堂男儿,可高翊敢于为心爱之人拔剑,可他却连一句爱慕之言都说不出口……

“你我到达山谷中时,这黑雾尚未出现,应是方才凝聚而成,也就是咱们离开后不久。”

许靖收回杂乱的心绪,郎朗星目眺望天穹。到底是这么回事,即便是中阶妖兽,也不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竟能吸附云雾,在空中制造出这般规模庞大的妖云。

“难道真成了妖雾云?”

见许靖面色愈发皱眉蹙顿,面露忧愁,周薄脑海中立刻跳出了这个词。

妖雾云,顾名思义,以妖兽为核心将天空中的云雾吸附其中,造成类似龙卷风的螺旋暴风眼。

而因云雾被浓重的妖气腐蚀,逐渐变化为带有瘴气的妖雾层来保护位于龙卷风最中心的妖兽。同时妖雾云会将周遭人畜无害的低阶妖兽吸附其中,无辜的小妖被吸附在龙卷表面,最终被榨干妖气,撕成碎片。

妖雾云所过之处会引发狂风暴雨,破坏土地,席卷村镇,被记入天灾之一,寻常百姓不懂得其中原理,认为是神明降下惩罚,故而只要妖雾云出现,便会杀鸡宰羊,焚香祷告。但这种异象只会在妖气极为密集充斥的地域才会出现,如陇右的百姓便竟然见到从幽冥之渊吹来这种可怕的妖龙卷。

“这妖雾云已有雏形,看来咱们前脚刚走,便有至少中阶的妖兽出现,他吸收了那山谷中的所有小妖的精元,从而快速凝聚妖瘴之气,才会获得如此可怕的力量,可为何你我之前在谷内没有半点发觉,真是奇哉怪也。”

许靖凝望着空中那团妖气浓重的妖雾眉头紧锁,无论如何自己必须要去救救场子,刚来到这秘境才半日,可却让他感到许多事都很奇怪,这张秘境图纸和之前几次自己参加的试探想比都显得过于庞大了,而妖兽也明显增加了许多,即使是为了竞选出院士的名额,也没必要采用这么困难的秘境图。

“希望他们能挺得住。”

见那道金光已冲进暴风之内,许靖也不再耽搁,与周薄纵身而起,御剑而去。

而在天穹之上的高翊则终于靠着金光护体接近了尚未完全成型的妖雾云,他强忍着心口窝大量聚集的阳元想要回退丹田的心血逆流,眉间光晕已渐渐暗淡。随着离暴风眼越来越近,他勉强看清这可怕的妖龙卷之内藏着什么鬼东西。

那是一团类似于蛹状,上下窄中间粗的物体,大约有自己的一条大腿长短大小,正在暴风之中一鼓一鼓的由内而外胀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茧蛹里面孵化。

高翊也同时发现这怪蛹周遭虽依旧飓风狂彪不止,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但蛹的边际却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将它包裹其中,同是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大量妖气正顺着外部由外而内被这怪蛹迅速吸收。

随着妖气不断钻进蛹内,怪蛹的形状也在不断变大变肿,甚至能够依稀看见蛹内正在吸取养分的椭圆状胚胎在蠕动,而周遭一层裹着一层让人作呕的褶皱表皮也在散发着妖冶的紫芒。

“还真是抽到了下下签啊。”

高翊也顾不得许多,看来眼前这怪玩意八成是一只还未完全孵化而出的妖兽幼胚,怪蛹需要大量的妖力来帮助它完成蝶化,可如果说破茧而出的是一只七彩斑斓的蝴蝶倒还好,这要是其他的鬼东西……高翊想都不敢想。

金光罩在接近风眼最后的一刻终于承受不住这浓厚可怕的妖气咔嚓一声应声而裂,高翊三人几乎是直接从半空中掉了下去,这一下摔的高翊后脑勺着地,直接昏厥过去。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等到高翊惝恍迷离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七仰八歪的栽倒在地,确切的说是掉入了暴风眼中的结界里。

眼前昏暗无光,他随手一摸,只觉得手掌先是一阵冰凉,又下意识的手贱去捏,猛的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掌心跳动。

“这!”

高翊迷迷糊糊的往上一看,眼前恶心至极的景象让他喉头一酸,胃液倒涌。双目所及正是挂在自己脑袋正上面的可怕妖蛹,还不时有粘稠浑浊的乳白色液体正从蛹内渗出,顺着它鼓胀凸起的腹部外那几条体节往外渗。

刚刚高翊还在感慨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捡了条命,没直接坠落着万丈高空。可话说回来,现在面临的处境和身处阎罗殿外也是相差无几。

他回首望去,发现这透明的结界外却已变成一片浑浊不清,但耳边则依旧传来狂风的呼啸,显然是被飓风所围困,看来一时是出不去了。

对了,那两个家伙呢?

高翊四下看了一圈却发现除了和自己一样摔得七荤八素,尚未醒来的刘安,连澈的影子都没见到。

坏了!不会这小子被直接甩出去了吧,那不是要被摔成肉馅……

高翊打量了一下这结界,发现面积大约只有一间房的大小,除了位于中央悬挂在结界上方,正泛着奇异紫光的怪蛹,四周则一片昏暗,而他也明显感到脚下有种在移动的微妙感,看来这团妖雾还在不断迁移。

“哎呦,摔死我了……”

身后传来刘安的声音,他正揉着后脑勺,双目浑浊,脚下蹒跚,半晌硬是没有站起来,好不容易爬起身,眼珠子往外一突,剧烈的干哕了几声,最后咧嘴吐了一地。

“看来想要出去,恐怕只有靠这鬼东西了。”

高翊拔出剑,指向眼前正发出滋咕滋咕怪响的妖蛹,看这架势,妖蛹的表皮已渐发透明,且正在肉眼可见的变肿变大。显然是是吃饱了外部妖云供给的大量妖气,其中的真主就要现身了。

“我嘞个亲娘啊,这是什么鬼玩意!”

刘安刚把胃里的东西吐空,结果一抬头又看到这样一副恐怖古怪的异象,顿时肚子中一阵痉挛,好在是没有可吐的东西,他勉强倚靠在一旁呼哧带喘道。

“等等,小高,你若真一剑下去,这里面万一蹦出来一只中阶以上的妖兽,你我要如何对付。”

高翊定了定神,他自然知道仅凭他与刘安哪里能对付得了中阶妖兽,可他知道绝不能再拖下去,因为自从他进入这结界开始,他就清晰的发觉自身的阳元正在迅速流逝,显然是这怪蛹在作祟。

它不仅能够吸收妖力,还能同样掠夺人族的阳气。

“这鬼东西恐怕不是秘境之内该出现的。”

高翊屏气凝神,愈发觉得这其中有鬼。三位博士即便想要增加秘境的难度,可也绝不会将这等怪胎放置在秘境当中,自己是靠着三段罡气才能勉强避开妖雾云外部的飓风,寻常儒家弟子恐怕没等进到这结界内,便会被狂风撕成碎片。

再加上眼前这枚诡异的妖蛹,自己更是闻所未闻。难道说是韩禄之前口中所言的隐藏妖兽?

高翊这边还在踌躇不定,可一旁的妖蛹却早已吃饱喝足,隐藏其中发育完全的胚胎终于忍耐不住对人族阳元的垂涎三尺。便听得吱吱两声,怪蛹下方的足节开始快速鼓动,同时萦绕在外的紫芒逐渐变得更加幽深黑暗,像是已融入了蚕蛹之内,由内而外挥发飘散出肉眼可见的毒瘴,整个蛹壳也在片刻间迅速肿胀,竟然足足扩大为一人多高的巨大蚕蛹。

“来不及了!只得一试!”

高翊示意一旁吓傻了的刘安快点起身,自己则持剑对准已马上破茧的怪蛹,直刺一剑,正中蛹身中央。锐利万分的剑刃瞬间贯穿蛹腹,便听得从蛹内发出一声极为凄厉刺耳,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顿时结界轰隆作响,四周破开几处纹裂,外部飓风倒灌而入,高翊脚下不稳,踉跄几步险些栽倒,他猛的向前刺出一剑,妖蛹内传来滋滋滋的细小虫鸣,高翊感觉剑刃好像插进了一团软肉里,半晌拔剑不得出,急的他五指并拢,牢牢攥稳剑柄,用尽吃奶得劲往外那么一拉!便听得蛹内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锐利之音,剑锋刚从蛹中拔出,便从还未合拢的创口内喷溅出一股浓白浆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翊身法了得,勉强侧身躲过,可一旁的刘安却倒了霉,他本就吓得魂不附体,又倚在角落不方便移动,正被这斜喷而出的白浆溅射了一身,那乳白色的液体像是带有腐蚀的作用。才刚刚沾到他的身上,立刻便将衣服布料腐蚀殆尽。

刘安外露的手臂更是直接被这鬼东西烧的肌肤分离,露出皮肤下黄白色的脂肪层和大片粉红粉红的肌肉,一时间他就像是被野火点燃的稻草堆,浑身上下滋啪作响,皮肉悉数迸裂与脂肪被烧烤蒸发的焦糊味伴随着他歇斯底里的凄怆哀嚎充斥在整个结界内,让人毛骨悚然。

“快!站起来,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高翊声嘶力竭,想要用剑扒开那些恶心的白浆,但那可怕的糊状物却将刘安死死黏附在地,同时另一边的妖蛹则因腹芯被高翊一剑贯穿,内部刚欲破茧的妖兽也遭到了重创,但已经彻底发育完全的它正努力向上方蛄蛹挪动。在蛹壳外则可以清晰的看到孵化完整的眼珠和两条毛茸茸的长辫子状触角已探出了头,正带着对外界的新奇和对人族血肉的贪婪四下乱瞄。

“娘的!还真是一只大蛾子!”

高翊喉咙眼火辣辣的,强烈的紧张感让他口中干涩一片,连个唾沫星子都抿不出来,他知道真若让这鬼东西破茧而出,恐怕他就要成了这妖兽品尝到的第一口阳元。他和刘安不同,他还有小师妹在书院等着自己,他还有未尽的理想!他绝对不能死在这!

顾不得理睬已经几乎没救的刘安,趁着外部飓风还没有完全吞噬结界,高翊几乎是强撑身子挪动着滑步向前,眉间金光骤燃,三段罡气护体下他紧攥宝剑,对准已露出大半个毛茸茸脑袋的妖蛾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斩钢闪!

可这一击却被妖蛾头部顶端突然绽放的一道紫色妖芒所抵御,高翊被震了个结实,虎口发麻,胸脯像是被人用铁锤正面砸了个结实,颅内轰鸣不止,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从空中被弹出。

完了,这真是一只中阶妖兽!

半空中高翊绝望的看向破茧的妖蛾,那一人多高的大蛾子终于挣破蚕蛹,裹在体表两侧,毛茸茸的蛾翅抖了几下,在一阵暗紫色的妖芒中呼哧一声嗡响,展开了六瓣羽翅,于昏暗的结界内形成一个极为震撼的巨大身形。

每一瓣翅膀上都刻印着一只类似于人眼的图案,头顶两颗鹅蛋般硕大,呈外凸状的漆黑蛾目中射出两道阴森冰冷的精光,与寻常生物的眼睛不同,昆虫那突兀无光,三百十六度毫无死角的复眼,带着让猎物无处遁形的强大压迫感盯的高翊心头发毛,冷汗倒流。

“看来今儿是要栽在这了。”

高翊自知恐怕回不去了,上次在雾隐山中遭遇那只大螃蟹的那一刻,好在还有那位白衣女出手相救,今时这般绝境下,便是拼死一战也难有半分胜算,只可惜书院内孤零零的小师妹还在等自己归来的好消息。

“不!就算死,老子也要拆你几根翅膀再死!”

死到临头,高翊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儒家弟子骨子里便不像道门中人一般有着看透生死的超世淡然。

推群独步,追名逐利,以“外”的衡量,用来肯定自身价值。而非注重“内”的静修陶冶自身。这种近乎于迂腐的执念早已刻在了每一个儒生的心中,什么狗屁超生,什么因果轮回,那是佛家秃驴该考虑的,便是死了也得死的有所求,有所为。

高翊绷紧下身肌肉,努力让双腿不再打颤,提剑而上,那妖蛾也是蓄势待发,左右六展蛾翅高高张开,露出其中阴森可怖的独眼花纹,在昏暗中绽放出异样的花色。

两颗漆黑无比的复眼滴溜一转,猛的从中倒射出一股妖紫色的光斑,高翊用剑一挡,左手抡起拳头,脚踩地面上的破碎蚕蛹一跃而起,也顾不得恶心,一拳砸在那妖蛾的眼珠子上,也把这初到人间的大蛾子打得是晕头转向,触角都歪了三寸。

“嗡!!!!”

巨大的蛾翅挥起阵阵旋风,高翊脚下腾挪,微步闪身,剑刃划在妖蛾的胸口,顿时皮开肉绽,之前从蛹内射出的大股粘稠肮脏的白浊立刻向外呈抛物状喷溅而出。

高翊知道这东西沾上可不是掉层皮那么简单,他干脆在半空中直接抓住那让他作呕至极的毛茸茸的蛾翼作为支撑,趁着身子还能勉强保持平衡,高举臂膀,即便地面上就是那些能把人烧成血沫的白浆,他也没半点犹豫,挥剑便砍。

“滋滋滋滋滋滋!!!”

可这一剑还未砍下,高翊便感到眼前一阵眩晕,瞳孔内好像瞬间出现了层层叠放的九宫格,每一个隔断里都闪烁着妖蛾翅膀上的独眼花纹,那些彩色的光斑一股脑的涌进他的双目内。他连忙闭眼,却好像整个人都踩空一样从高空坠落。

“翊哥哥!翊哥哥!”

好热,好软,真想永远躺在这里再也不起来。

高翊双臂后扬,搭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望向天边的残阳,周围是一片无尽花海,视线所及之处烂漫无边,尽显璀璨。不远处田野上,晃着双马尾在夕阳下奔跑的少女正对着自己挥着手,像是在呼唤自己一起漫步在这仙境之中。

“翊哥哥!你快来啊,好哥哥~雨涔就在这等着你!”

佳人倩影愈发的远了,她甜蜜的声音也在逐渐消散在天穹彼端,高翊坐起身,眼怀柔情看向远方。

突然!在少女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黑影,随着傍晚的夕阳缓缓落下,橘黄色的阳光洒向那道隐藏在灿烂花海中的不速之客,也同时映照出了他的面容。

是牧浩!

牧浩贪婪的盯着曹雨涔,像是一匹饥肠辘辘的饿狼发现了落单的小羊羔,阴狠狡诈的兽目带着雄性与生俱来的占有欲锁定在书院千金的娇躯之上,而曹雨涔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正身处险境。

“别!师妹!离他远点!”

高翊惊呼着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脚下被一团乳白色的粘液所禁锢,他发了疯一样挣扎,却除了站在原地嘶吼别无其他办法。

“嘿嘿,涔儿,我的小宝贝,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牧浩贪婪的将毫无防备的少女一把搂入怀中,曹雨涔拼命的哭喊,可却无济于事,直到黑夜降临,绵羊凄惨无助的低声哀嚎与饿狼撕扯血肉,与齿缝间发出嘎吱作响的森然咀嚼声遍布原野,挥之不去。而高翊却像是踏入了深恶不见底的漆黑沼泽被沼气毒瘴连带着最后的希望一点点吞噬殆尽……

咕嘟……咕嘟……

高翊感到自己的呼吸在逐渐变得困难,喉咙深处好像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堵住了,连带着鼻腔也一同钻不进半点空气,身体在变得松软无力,四肢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麻痹,眼前再也没有了半点光亮,黑夜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彻底吞入其中……

“高师弟!高师弟!快点醒醒!”

“周薄,快挡住这怪物翅膀上的花纹!”

高翊隐约听到耳边好像有人在身旁呼唤自己,他刚想睁开眼,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身上所有蕴藏阳气的血脉全部被封死。直到腰椎脊突下的命门穴传来一点钻心的剧痛,强烈的痛感才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呕……”

无比强烈的呕吐感顺着胃部涌上喉管,高翊吐的昏天黑地,头晕目眩,就差把整个胃都从嘴里倒呕出来,眼前花白碎点一片,等他勉强恢复视觉,才发现自己脚下全是被吐出的灰白色黏液,那些黏液中隐约掺杂着一条条纽扣大的软虫在蠕动。

“这……我到底是怎么了……”

高翊脸色苍白的抬起头,发现身边正站着一位和自己一样身着儒袍,容貌俊朗脱俗,持剑而立的青年,此人生得英姿飒爽,玉树临风,但却丝毫不见半点“花美男”的阴柔之美,反而仪表堂堂,面如冠玉,眼若点漆,尽显阳刚之气。而另一人则正与那妖蛾激战,残缺不堪的结界之内飓风不止,金光泉涌,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你中了那妖兽的幻术,险些成为它的寄生傀儡。”

“幻术?怪不得我看到了……”

高翊目光游离的看着密密麻麻在自己脚下蠕动的白虫,看来这些手指肚大小的虫子很可能就是妖蛾的幼虫,想不到它才刚刚成虫化便已经开始产卵繁育,而自己差点就成了替它哺育后代的生殖容器。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只妖兽就是百妖谱中的【六翅幻蛾】,可无论如何,它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青年自顾自的呢喃着,高翊却已认出了这位救命恩人,竟然就是之前刘安口中的同门许靖。他虽与许靖来回甚少,可许靖的名头实在是在书院无人不晓。

不管怎么说,如果有这位书院儒生中位列前三的高手助阵,也算是有把握战胜这妖蛾。不过话说回来,许靖口中的【六翅幻蛾】又有怎样的来头。

“我曾在师父所珍藏的百妖谱册中有所见识,这种妖蛾源自陇右,破茧之前为低阶妖兽,破茧后则进化为中阶,但对比其他中阶妖兽要弱上许多,只不过这只显然已经狂暴化了。”

高翊听到狂暴化这三个字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一夜在沉月湖畔与白衣女大战妖蟹的危机场面,狂暴化后的妖兽能力会得到前所未有的质变,可自己才刚刚见到它从蛹里蚕化,明明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姿态,却没见到狂暴化的过程。

“【六翅幻蛾】与寻常原生妖兽不同,它是由人为干预而来的杂交体,传闻是南匈奴铁弗部的巫师蛊制炼化而成,寻常家蚕只需十日便会破茧而出,而这等妖蛾却在蚕蛹时便被尸油浸泡,闭塞耳目,封闭气息。巫师又将其置放于从幽冥之渊内提取的毒瘴气瓶之内。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熏制蛊炼,最终蚕蛹受瘴气影响,内部充斥聚集妖气,而隐藏在其中,终日吸收妖瘴毒气发育成型的,便是这六翅幻蛾。”

听罢许靖之言,饶是也见识过不少妖兽的高翊也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没想到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人在刻意培育妖兽,而这等可怕的妖兽一旦成群结队的出现,难免成为一大隐患。

“六翅幻蛾不但能从腹芯射出大量带有腐蚀性的毒酸,还能够施展幻术,位于它蛾翅上那些人眼花纹便连接了它额头聚集妖力的触角,一旦与其对视,便会中招。”

高翊这才想起刚刚便是想要砍断它羽翼,千钧一发之际双目正对那可怖的眼纹,才瞬间陷入了昏迷,不过一想到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这大蛾子居然在往自己嘴里产卵,他胃里的酸水就止不住往上涌。

“不知许师哥有何良策能脱离险境。”

高翊也并非一味好胜逞强之人,为今之计能战胜这妖蛾子固然是好事,但能全身而退则为最稳妥的抉择。

许靖的视线只是略微在高翊的身上作了停留,却他脸上难掩黯淡的神色,没想到自己赴险前来居然碰到的是高翊,二人虽不算熟络,可却都喜欢一个女孩子,也算得是情敌。

他既然有办法进来,自然就有法子出去。可角落里还躺着一个快看不出人样,吊着半口气的同门师弟。这一趟已经折了一位同门,断不能再出差池了。

许靖纵身拔剑,一道冰冷刺骨的寒芒呈“Z”状在高翊眼前激闪而过,淬利剑锋猛得刺向还在半空中耀武扬威的妖蛾,高空中的大蛾子还在与周薄交战,冷不防被这寒气逼人的一剑刺中翅膀,它甩起布满花斑眼纹的蛾翅将目标锁定在新目标上,六翅蛾翼上的眼纹闪烁出让人头晕目眩的邪光。

许靖眼露精芒,顿时前胸透过衣襟闪烁出四点穴位,一团暗紫色的炙热光芒瞬间笼罩全身,竟将那妖蛾外射而出的幻术波纹硬生生弹了回去,且在那团至暗的紫色罡气中还能隐约看到一抹淡蓝的光晕蕴藏其中。

罡气四段?

而且还是临破点?

高翊以为自己能够达到三段罡气已经是书院中的少数了,没想到这位位列前茅的许师哥却已经快要破五段,显然已经是准院士级别的实力。要知道北海书院三位博士听说也才刚摸到七段初,只有三儒圣才是实打实的七段罡气水平。

“师哥,这蛾子怎么看起来有些奇怪,它刚刚破茧,按它此时的妖力应未到达中阶水准,为何却释放出这等诡异的幻术,而且居然进化出寻求宿主排卵的本能,总觉得哪里蹊跷。”

周薄弹指间也筑起一道金光壁垒挡在眼前,不让自己直视妖蛾的翅纹,许靖面色凝重,眉头紧蹙,确实如周薄所言,眼前的六翅幻蛾在书中记载乃是人为蛊炼所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后天出现排卵繁衍的生物本能。

且为何它会不受控制的狂暴化。六翅幻蛾虽然难以对付,但毕竟初生时也是低阶妖兽,只有变种后才会进化成中阶,也就是现在这副一人多高的庞然大物。

“高师弟,这巨蛾是从蛹盖子里刚钻出来就是这副鬼样子吗?”

见许靖突然这般问,高翊也觉得分外诡异,他紧盯着眼前在半空中被五段罡气震慑,来回扑棱的大蛾子陷入沉思。

狂暴化……他猛的想起在雾隐山中那一晚,那只妖蟹也是突然间狂暴化。师父曾说过,妖兽出现变种是极少数才会发生的突发事件,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妖兽受到了外部刺激,导致体内的妖气平衡被打乱,妖气转化为妖瘴,控制了妖兽的神经中元,最终使妖兽沦为野兽,回归原始本能。

“难道是……有人为干预?”

高翊想起自己刚进入结界中时,这怪蛹还只有自己一条腿的长短宽窄,可却才半息功夫便迅速肿胀变大,就如同那一晚的妖蟹,明明已经被一剑贯穿,却突然暴走,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看来最近的冀州并不太平。”

许靖双眸牢牢锁定在那只六翅幻蛾身上,声音压低,手中冰魄剑却正在与自身的混元罡气逐渐合二为一,高翊能隐隐听到他掌心内的宝剑发出一阵源自剑刃深处的鸣啼。

“好热……好痛……饶了我……”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高翊一时间楞在了原地,难道是自己刚才吐傻了?把脑子都吐出去了?不对!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这确实是源自许靖佩剑中的女音。

剑灵?

一个让高翊神往却又遥远陌生的词汇出现在他的眼前。

冰魄剑,冀州九层剑冢中,沉睡在第二层内的至寒之剑,这柄剑乃是【混元霹雳手】薛道衡的佩剑,薛道衡因弃武从文,苦心孤诣钻研六爻八卦之术,而将此剑赠予首席大弟子,而这位弟子便是许靖。

噌!滋啦……

剑刃划过结界壁垒,在空气中绽放出一道璀璨的光火,冰魄剑斜刺而下,妖蛾灵活的紧,扇动着硕大的羽翅盘旋于半空,同时刮起阵阵飓风,它鼓胀的虫腹下滋噗滋噗的射出大量白浊,那些粘稠肮脏的白浆在飓风的吹动下,变成颗点状,犹如暴雨梨花,激射不止。

“师哥,你还没发现这鬼东西的变化吗?”

周薄勉强躲闪开来,但还是被白浊溅射在手掌上,瞬间便烫掉了一大块皮肉,疼得他龇牙咧嘴,连连甩动手臂,生怕伤口扩散。

“确实越来越难对付了。”

许靖虽身负五段罡气,但碍于这结界太过狭小,一旁又躺着两个伤号,使得他无法施展大范围的剑技,且正如周薄所言,方才自己还能砍中一剑,现在却摸都摸不到一下。

“他在进化。”

高翊冷不防的声音传进许靖耳中,他微微一愣,马上便发觉了这种违和感,没错。这大扑棱蛾子正在不断掌握与他们的对战技巧,从最开始只会被动施展幻术,到主动产卵繁育,直至现在居然能够利用结界外的飓风使难以命中的白磷浆变得范围更大。

比起说六翅幻蛾是人为制造出的妖兽,不如说它现在更像是一只对人族本能产生憎恨的原生妖。

“这绝对不是秘境中应该出现的妖兽!”

许靖愈发肯定了这点,定是有歹人作祟,将这可怕的鬼东西投放在考核儒门弟子的秘境之内,其中定然暗藏阴谋。

“哼,看来是有人对院长的菩萨心肠心生不满咯。”

一旁的周薄不禁阴阳怪气,他本就不赞成曹墨人妖共存的和平理念,这下倒好,人家外人直接来你家门口“投毒”,看日后曹大院长如何处置。

“莫要胡言!”

许靖嗓音压低,手中剑花翻飞,淬沥至寒的剑气甚至将蛾子释放在半空中的白浆都凝结冰冻。他心底也对曹墨这套趋于中和的做法有所成见,儒家弟子修炼罡气,破阶升段最为重要的一环便是需要妖兽体内灵元。

曹墨此举在一定程度上让北海书院的儒门弟子进阶修为大不如从前。书院弟子虽在剑法和文章造诣上远超其他书院,但在修炼罡气的领域上则很难进步。

而书院弟子唯一获取妖兽灵元的方式便只有执行“净化”任务,这样一来,巡山净化的工作便成为了一项肥差。任谁都知道没有几人是真的想去净化妖兽,而是去山中趁机获得难得的妖兽灵元。

曹墨也正是用这种变相激励学生的方式来维护冀州的人妖平衡,可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一来受限于每次净化只能派遣最多三人,导致书院其他学生可能一年到头都轮不到一次,书院内弟子的能力水平差距也愈发明显。

二来冀州因实行人妖共存的理念多年,起初低阶妖兽的数量趋于平衡,可因大秦早已从建国初期百废待兴的窘困局面走向繁荣昌盛,尤以幅员辽阔,人丁兴旺的河北地界最为凸显。

时间一长,官府会不断将空旷的土地划为农田供耕农开垦,蚕户则会将收割更多的桑叶,果叶用来养蚕。这些宝贵的自然资源同时也是低阶妖兽的生命源泉。

随着人族的兴盛,低阶妖兽的总数却在不断衰减,它们栖身繁衍的地点也渐渐从四面八方缩小聚集在雾隐山一代。再加上还要为书院的儒生提供必须的精元,便愈发稀少起来。

许靖深知其中利弊,毕竟他现在能有远超同时期同门的四段末罡气,便是因为他进入书院较早,那时在净化任务中没少捞偏门。

可要想成为准院士,则需要至少五段罡气,他之所以明明已经有了院士的推荐和提拔名额,却迟迟无法晋升,便是因此缘故。他已经参加了数次秘境试炼,为的便是能够拿到破阶所需要的中阶妖兽的灵元。否则他不知道要卡在这四段末期多久。

“看来不除掉它,我们四人断不能全身而退。”

他身体周遭澎湃的罡气开始快速聚集,同时淡紫色的四段罡气不断汇聚包裹在冰魄剑之上,九层剑冢内的至寒之剑被儒家炙热罡气所凝合,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好似午夜静谧的积雪被烈焰点燃,化为茫茫白雾,寻常人却难以听到其中剑灵发出的声音。

“不要!好热!放妾身出去!不要再继续了!!”

高翊再一次注意到这难以发觉的哀怨女声,他没有猜错,果然是隐藏在许靖冰魄剑中剑灵的声音。

难道说这把剑另有隐情?他紧盯着许靖手中正泛着火一样炙热剑意的冰寒之剑,冰与火这两种天地间最难以相融的属性竟然会在同一柄剑中体现,伴随的还有剑中器灵发出一声声的凄厉之音,这种强烈的违和感在这狭小的秘境中更加突显。

“许师哥,你有没有听到有女人的声音。”

高翊冷不防的一问倒是让许靖一头雾水,他怀疑这位师弟估计是摔傻了,他握紧剑柄只是摇了摇头。

看来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剑中剑灵的存在,本应掌握七段罡气者才会陆续觉醒剑灵,但这柄剑却是冀州剑冢九剑之一,很可能因剑心属冰,而许靖体内的阳元又太过充沛,使罡气变得分外炙热,发功时,寒冰与火焰相悖,阳气不断吞噬隐藏在剑心中的寒冰剑灵,高翊才会听到剑灵的哀鸣。

他想起师父将佩剑交予自己时所说的话。人和剑是一样的,剑刃朝向别人,也同时面向自己。

如果人与剑不能相互认同,便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过于相信自己能力的人,会被剑锋所反噬。他在许靖手中的剑上看不到半点剑对主人的认同,他看到的只有那柄寒冰之剑的力量被主人不自觉的压制与封印。

“看剑!”

许靖一声低喝,冰魄剑闪耀着诡异的紫芒,于空中闪烁出道道暗紫色的冰璃,犹如在层层迷雾中绽放出的鸢尾花,姑射绝艳中却隐藏着难以发觉的幽怨惆怅。
“嗡嗡嗡嗡……”

巨蛾一边翅膀被冰花冻住,一时飞行速度迅速减缓,周薄趁势收起光壁,体内三段罡气一齐开启,人随剑行,剑随人动。一阵犀利的斩钢闪后,那妖蛾的半展羽翅已被刺出一个大洞,可那妖蛾却只是借助结界内倒灌进的风压只是扇动翅膀,便将附着于上的冰碴甩落而下,接着又是对准二人激射出道道如利箭般的白浊,二人闪转腾挪,剑刃翻飞,与这源自于陇西之地的人造妖兽激战不止,一时不分胜负。

高翊暗暗佩服这二位师哥果然是书院中难得一遇的天资英才,竟然能以二人之力与一只中阶妖兽打个平手。可他还没等收回敬佩之心,脑后便传来一阵飓风,差点将他吹飞,后回头看,不禁目瞪口僵。

原来不知何时处于暴风眼中的结界因为不断破裂,而彻底显露出壁垒外正在呼啸不止的螺旋状飓风,显然随着妖蛾完全破茧不再需求外部供给的妖力,导致因妖力而凝聚的结界正在快速瓦解消散。

高翊眉头紧皱,大脑快速思索着对策,倘若再拖延下去,一旦飓风灌入,就算许靖二人有办法金蝉脱壳,自己和一旁半死不活的刘安也要被这如剔骨刀一般的狂风利刃撕成肉片。

“许师哥,倘若信我,便将我身后结界一剑劈开!”

高翊一直在想如何能够真正战胜这大蛾子,还能保证全身而退。许靖之所以只是一味和妖蛾打游击,便是因他碍于结界狭小封闭,无法施展大范围的剑技,而随着六翅幻蛾不断进化,它已经掌握了大量的战斗技巧,想要再以普通的方法击败这只人造妖兽已是难如登天。

“胡言!一旦彻底撕碎结界,从外面妖雾云中吹进来的可不止是飓风,还有大量妖瘴毒气,你难道想死吗?”

周薄勉强躲过几道蛾子腹芯处激射出的炙热白浆,但还是鞋子被腐蚀出一个大洞,他眉间已布满汗珠,面色愈发不安,身边萦绕着的罡气也在徐徐减弱,显然面对妖蛾不间断的攻击使得他已渐渐乏力,连躲避都显得迟缓了许多。

“你到底有何办法?”

许靖虽依旧能与妖蛾周旋,但他也深知这种处境下再硬撑下去不是破敌之策。可结界如果被彻底撕开,外部涌入的毒瘴会瞬间吞噬内部众人,到时候莫说是高翊与刘安,就算是自己恐怕也难以逃出生天。

“没时间解释了,许师哥,快!”

眼看那妖蛾子又展开六根羽翅想要释放幻术,高翊纵身而起,也顾不得伤痛,他拔剑出鞘,将剑刃点地,脚踩剑柄底端,用尽吃奶的劲接着贯力猛的跃起。

这一跳直接窜到了结界顶,正面向这一人多高的大蛾子,接着他一咬牙直接脸对脸就扑向了那毛茸茸的妖蛾。周薄看的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连攥剑的手都在颤抖。

而一旁的许靖也不敢耽误,既然连同门师弟都敢拿命去赌,自己身为书院翘楚,又岂能落于人后。

“高师弟,挺住!”

许靖难得有朝一日能感受到曾经心中的热血,即便他知道这是在行鱼死网破之举,但经历过不止多少生死时刻的他还是遵循了本能的反应。他跨步拔剑,双手齐握宝剑,对准已经破裂开来的结界便是一剑而下!

“滋啦……呼呼呼!!!!”

伴随着脆弱的结界壁被锋利的剑刃斩开,那可怕的妖瘴顿时犹如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滔天飓风鱼贯而入。高翊咬碎钢牙,心说大不了就是一死,他此时正趴在那妖蛾的背部,双手前探,牢牢抓住妖蛾头顶的两根马鞭一样长的触角,臂膀绷紧,用力向后那么一拽,那妖蛾不禁脑袋无法自控的朝后仰起,猛烈扇动翅膀,开始乱飞乱窜。

果然,这两根触角就是控制妖蛾五感的来源,他将炙热的罡气充斥凝聚在掌心,延着血脉经络,快下向下倾泻释放,那大蛾子浑身如遭雷击。而与此同时外部的妖瘴之气也倒灌而入,高翊趴在虫背上对着许靖赤红着双眼放声大喊道。

“师哥,快冻结外入的风压,我自有办法对付这大家伙!”

千钧一发之际,许靖也来不及多想,手中寒冰之剑向前一挥,刺骨寒意如一条冰封蛟龙随刃而出,顿时将从裂口处冻结,但从妖雾云内渗入的妖气却在不断灌进。

“咳……可恶……”

周薄止不住剧烈的咳嗽,连剑都握不住掉落在地,他连忙捂住口鼻,防止妖瘴继续侵入体内。高翊知道时机成熟,从怀里一摸,掏出之前曹雨涔留给自己的灵元丹一口服下,刹那间一股灼热的炎流贯通四肢百骸,体内阳穴如同被烈日炙烤,身子更是像坠入了火焰山。顿的金光泉涌,炙热无比的罡气如阳光普照,充斥全身。

“吃!你不是喜欢在我嘴里产卵吗?这次都给你!”

许靖目瞪口呆的望着高翊抬起手臂,将赤裸的臂膀对准妖蛾的嘴边,那妖蛾也不客气,露出下颚处两根尖锐无比的倒刺口器,嗡的一声,径直扎了下去。

“嗡嗡嗡嗡嗡……”

管状虹吸式的进食结构,让这大蛾子贪婪无度的吮吸掠夺着到嘴的美味阳元,大股精纯甘美的阳气不断被它吸收入腹,吸得它双目发红,两根细长的触角笔直的竖起,仿佛在诉说着自身的愉悦。不一会竟然连本就股囊囊的虫腹都胀如蹴鞠。

儒家罡气与道家体内真元灵炁最为不同的一点便是,道门弟子体内之炁会被外入的妖气吞噬,造成不可逆的危害,最终先天之炁被妖力取代,导致走火入魔。而罡气则为体内至阳之物,阳元所化。一旦妖兽大量吸收,且自身妖力无法迅速吞噬时,便会遭到反噬。

这六翅妖蛾刚刚出世,哪里品尝过这等绝世佳肴,正开怀畅饮之际,双目却开始迅速外凸,六展羽翅扑棱棱的一阵乱拍,显然不喜欢有人打扰他进餐。

它快速扭动头部,想要将针状的口器从少年已被吸的发青发紫的臂膀上拔出,可却被高翊用力压住颅顶,高翊一手攥出那两条毛茸茸,有些扎手的大号触角,像是拉扯马尾辫一样,将六翅幻蛾巨大的虫颅压在自己手臂上动弹不得。

“吃吧,吃吧!看来你这畜生也不懂得什么叫美酒不过量,好菜不过食的道理!”

许靖已经发觉了高翊的用意,可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吃了那枚低阶的灵元丹,也不可能有如此蓬勃的阳元供中阶妖兽吞噬,更何况眼前的小师弟才不过三段罡气,这岂不是不到两口就要被吸成肉干。

“够了,高师弟!快些放开他,一旦阳元尽丧,你会死的!”

许靖很少用死这个字,在他看来,深信八卦六爻的人是断不会用生与死这种极端的辞藻来妄下定语。但以他此时的认知,他绝不相信能有人甘愿舍身被一只狂暴化的中阶妖兽吸食阳气。

对儒家弟子而言,阳元便如道门修真之人体内之源炁,乃是修行立身之本。一旦被吸干,会造成阳穴封闭,就算侥幸得活,今生也再不能修炼罡气,便是彻底断送了前程。

许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小师弟到底在做什么?以他三段罡气的实力,就算有所损伤,也绝对有能力从这秘境逃出,就凭他刚刚手中那枚灵元丹,就能够迅速补充已损失的罡气,从这突破。

可他又为何非要留在这?许靖的眼神瞥向一旁角落里已浑身烧伤大半的刘安。难道是因为他?这小子不会是因为不想舍弃队友,而一直在独自与这六翅幻蛾周旋吧?

蠢!

许靖眼中尽是厌恶与抵触,他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脆弱的一点被针扎到了,那同样是他一直在努力回避的一处心结。

同门,友人,知己……

这些在他看来不过是身外之物,就像自己手中这柄至寒之剑,它虽为无价之宝,稀世之珍。但在他看来,这只是一把杀人的凶器,他施展出的所有剑技,也终究不过是为了杀戮的技巧,这些以前不曾属于他,现在也是一样让他感到陌生与恐惧。

而他身负在身的四段罡气才是永远属于自己的。他可以随意舍弃这柄师父传给他的绝世宝剑,但绝不会为了救一个半吊子的同门,而甘愿伤害自身,哪怕一丁点。

人心如纸薄,他要的从来不是冠冕堂皇的道义,只凭道义,他成为不了院士。

他那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牢牢凝视着高翊赤红的双眼,他像是在寻求一个让自己停止拔剑的理由,一个说服自己现在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借口。

但他隐隐在高翊的身后看到了一团至暗的黑雾,好像有一道身影在黑雾中同样盯着自己,那两处冰冷的眼眶没有瞳孔,却仿佛能够窥探到他阴暗的内心。

“师哥!这么下去我们都要完蛋!”

周薄声嘶力竭的呼喊让许靖回过神来,趴在蛾背后的高翊已渐渐心血不支,他半条胳膊都变得毫无血色,显然是连鲜血都被吸走了大半。半张脸都已经青紫一片,双瞳昏暗无光,不见半点生气。仅是凭借着本能的毅力还在支撑着他将这蛾子牢牢按压在自己胳膊上方。而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这只妖蛾却生龙活虎,显然是饱餐一顿后,更加精力充沛,它用力一振翅,将和一滩烂泥一样的高翊从背后甩落在地,鹅蛋般硕大的漆黑复眼内射出一道尽显杀意的幽暗紫芒,再次将目标对准二人。

“完了……看来师父所卜卦象果然应验了。”

饶是一向自负的周薄此时也是面如土色,再加之这结界内已经完全充斥了大量肉眼可见的毒瘴,现在真是想跑都没机会了。

“等等,你看!”

周薄面色惨白,虚弱无比的看向空中盘旋的妖蛾,这才发现这只耀武扬威的大蛾子好像并没有对他们发起攻击,而是好像失了神一样在半空中先是转了两圈,接着突然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巨大虫鸣,本就吸食了大量阳元儿鼓胀的腹部还在迅速扩胀,同时它变得六神无主,开始四下乱撞,俨然变成了一只大号的无头苍蝇,像是极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来缓解体内无法消化的阳元。

“师哥……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薄脸上写满了茫然不解,心说这蛾子莫非是把自己吃傻了?不过他到底还是聪明人,立刻就发觉了异常。

“难不成它在吸收这些毒瘴?”

许靖点了点头,没错,充斥聚集在结界内的毒瘴正在被迅速吸收,这只六翅幻蝶显然无法消耗掉体内的阳元,只能利用妖瘴来抵消,可就算它吸光了所有的妖力,也依旧难以消化掉这充沛至纯的阳元。

“嗡嗡嗡嗡嗡嗡!!!!”

腹部已胀如水桶,贪婪过度的六翅妖蛾在半空中胡乱冲撞了一会后,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体内彭拜无比的阳气,它鼓胀无比的腹芯近乎憋到透明,虫腹内肉眼可见的金色阳元在此刻化为了一颗惊天动地的爆竹,被入侵的妖瘴点燃。

“嘭!!!!!”

便听得轰隆一声,震得这本就残破不堪的结界险些破碎,巨大的虫躯从内二外被蓬勃的阳元炸成两半,肮脏的体液从断开的躯体内喷溅而出。

许靖急忙发动光壁将三人挡在后方,他知道机不可失,上前一步,一剑砍下妖蛾的虫首。六翅幻蛾庞大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三圈,上方只剩下一根的触角随之晃了晃,双目逐渐暗淡,最后逐渐没了生机,随之消亡。

而在一阵幽幽紫芒中,一颗足足有拳头大小的妖兽灵元徐徐飘出,散发着诡异的邪光。许靖喉头蠕动,激动的一手攥来,拿到眼前仔细观察着,他难掩眼中的兴奋,他等这颗中阶妖兽的灵元太久了,这代表着他距离准院士的头衔又进了一步。

“走,此地不可久留。”

许靖将灵元收入灵元袋中,起身开启罡气领域便要离去,周薄却咬着嘴唇犹豫道。

“许师哥,他们二人……”

许靖余光瞥向已经昏死过去的高翊和刘安,他舔着因为过度兴奋而干涩的嘴唇。
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像是对自己做了妥协。他将体表的罡气领域逐渐扩展到二人的身上,手中冰魄剑一剑刺开之前凝冻的冰层。

清风拂面,刺眼的阳光让人无法直视,外部飓风已散,毒瘴也被妖蛾吸收,早已雨过天晴,艳阳高照,与这满是血腥味的结界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翊,算你命大。”

许靖低声细语,五指攥紧宝剑,而冰冷的剑刃下则是高翊那张已经没了血色,却依旧尽显坚毅的脸庞,他最终还是自嘲的笑了笑收剑回鞘,御风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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